裴泠泠不受控制地尖叫起来,手不停地在床上抓,想找个东西把那个逼近她的怪异打走。
“嘭”的一声,卧室门被打开了,一道光束照在了屋顶,裴泠泠看到一道黑影猛地窜了出去,迅速翻出窗户,接着就感觉到了一个庞大的物体落在了外面的屋檐上,再之后那东西就窜走了,她没看清楚黑影到底是什么。
沈瞳举着手电几步上前追到了窗边向外望去。
裴泠泠坐在床上,吓出了一身冷汗,太阳穴也一跳跳的疼,她问沈瞳:“那是什么东西?”
沈瞳站在窗边看了一会儿,这才转过身来,冲裴泠泠摇摇头。
有了光线,裴泠泠也能看清楚屋子里的场景了,被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人铺好了,是刘二伯给的那一床,应该是沈瞳铺的,她有些疑惑,她就睡得那么死?这都注意不到?
沈瞳走到裴泠泠床边,举着手电筒向屋顶照去,裴泠泠面前的屋顶有些水迹,应该是之前的东西留下来的。
裴泠泠从床头的背包里翻出一张湿纸巾擦了擦额头,纸巾上立马出现了一道红色的晕染痕迹。
这是血?为什么会有血滴在她的额头上?她产生了不太好的预感,从屋顶这个角度来判断,滴在她额头上的血很有可能是从那东西的嘴里滴落下来的。难道那些失踪了的地质勘探队的人并不是在山里失踪的,而是被那个奇怪的东西吃了?
裴泠泠这样想着就把自己的猜测告诉了沈瞳,说完之后,一抬头就看见沈瞳正看着她。
裴泠泠有些茫然:“我说的不对吗?”
“你发烧了。”
“啊?”裴泠泠用手摸了摸额头,还真挺烫的。
“怪不得我一直觉得头疼。”
沈瞳没说话。
裴泠泠觉得有点儿过意不去,她这一发烧,不成拖后腿的了?
“早知道不用冷水洗澡了。”
“没事,睡吧。”
裴泠泠其实不太睡得着:“那东西不会再来了吗?”
沈瞳走到墙边的折叠椅上坐下:“不会再来了。”
坐下之后,他把手电关了,卧室又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之中。
“睡吧。”他又说了一句。
裴泠泠小心翼翼地拉起被子把自己蒙了起来,然后慢慢地重新躺回床上,这过程里,她一直望着沈瞳的方向。屋子很很黑,她其实什么也看不清楚,但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里坐了个人。
沈瞳不会是要在这儿坐一晚上吧——
“你回去睡吧,别明早上起来,我们都发烧了。”
“你先睡。”他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像溶在了夜色里。
裴泠泠莫名觉得有几分心安,她本来还想再劝几句,但她的头实在是太晕了,困意像浪潮席卷而来,意识很快就坠入了黑暗。
她迷蒙间似乎做了很多梦,一会儿梦到自己还在高三的教室里刷数学题,一会儿梦到和黄晓玉一起在地底溶洞狂奔,一会儿又看到壁画上人首蛇身的怪物脸是她的模样。
她好像还梦到了童年,梦境很零散,像被人敲碎了,只剩几个前言不搭后语的画面。
她看到爷爷牵着她,给她买棒棒糖,又看到爸爸和爷爷因为什么事情在争吵。
再后来,她就不记得了……
似乎过了很久,一只冰冷的手从另一个世界伸来覆在了她的额头上,她的额头和脸颊都很烫,这样的沁凉让她觉得很舒服,所以在那只手即将拿开的时候,她按住了对方的手背。
那人似乎说了一句什么,裴泠泠猛地惊醒了,因为那竟然不是黄晓玉的声音,还是个男的,她的手不自觉地松开了,努力瞪大眼睛想看清,但眼前一阵阵地发花。
外面的天已经亮了,有光打进来。
那人又说了一句什么,裴泠泠终于听清楚了。
他说:“我去刘二伯家取些药来,你好好休息。”
“沈瞳?”她下意识地拉住了他的衣服,她想说她没那么严重,再睡会儿就好了,不用那么麻烦,可是她的脑袋太昏沉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说没说出来,又或者说出来的话有没有把意思表达清楚。
沈瞳帮她把被拉好:“它们白天不会来。”
他似乎理解错了她的意思,以为她是怕那些东西又找过来才拉住他的。
裴泠泠太困了,她腾不出力气来解释,很快她就又睡着了,睡着之前,她听到沈瞳似乎又说了些什么,但她愣是一句都没听清楚。
她好像又睡了很久,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她彻底清醒了。
裴泠泠茫然地从床上坐起来,四下看了看,今天的天气很好,坐在床上就能看见窗外的阳光,好在山中凉爽,并不觉得炎热,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她发烧了才不觉得热。
她的头还有些昏沉,她抬手摸了摸额头,依旧是烫的,看来睡了一觉也没退烧。
“沈瞳?”她叫了一声,没人回答。
她记得她好像听到沈瞳跟她说去刘二伯家拿药了?
裴泠泠用手撑着床,穿上拖鞋,慢慢地站了起来。她的头还是有些疼,一站起来更加明显,走起路来甚至有点儿头重脚轻。
裴泠泠从背包里摸出了手机,看了眼时间,现在刚刚九点半,没想到这么早。也不知道沈瞳是什么时候出发的。
现在是白天,光线好,裴泠泠向屋顶望去,上面的水迹已经干了,看不出任何异常来。她又走到窗边往外看,一眼就看见了晾在晾衣绳上的衣服。
裴泠泠:“——”
还有比这更尴尬的时刻吗?
她来这儿一共就带了两件外套,一件穿着的时候掉进溶洞的地下河了,还有一件就是外面晾着的这件。裴泠泠注意到沈瞳的外套被叠得整整齐齐地放在床尾。
裴泠泠慢吞吞地把那件外套拽了过来穿在身上,她深吸了一口气,“唰”地把拉链拉到了最顶端,小半张脸都埋进了衣服里,她觉得自己整张脸都有点儿发烫,也不知道是发烧烧出来的,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裴泠泠一边推门向外走,一边自我安慰:“战友情,这是战友情——”
这栋小楼看着不大,房间倒是不少,三楼一层就五间屋子,但是只有三间有人居住过的痕迹,应该是那个地质勘探队留下的。床上都铺着防潮垫和睡袋,地上摆着几个折叠椅。
裴泠泠下到二楼,二楼的堂屋里有折叠桌和椅子,她注意到桌子上放着沈瞳帮她提的那袋零食,里面有泡面和饼干。袋子旁边立着个暖水瓶。
裴泠泠的表情有点儿奇怪,她走过去拧开暖水瓶,里面立马有热气飘了出来。她一屁股坐到了旁边的折叠椅上。
暖水瓶是地质勘探队的人留下来的,但暖瓶里的水当然不可能了,肯定是沈瞳烧了水灌进去的。
她拉着沈瞳帮她,现在发烧了还要别人照顾。
裴泠泠给自己倒了杯水,又开了袋饼干,一边吃一边舒缓尴尬的心情。
她寻思,从进入地底溶洞开始,沈瞳明显出力最多,受伤最多,昨晚上还不知道在她屋里坐了多久,折腾这么长时间竟然什么事情都没有,还大早上跑出去给她拿药。他是超人吗?这体力和精力未免也太逆天了……
裴泠泠发着烧,其实不太吃得下东西,但她还是就着热水把饼干顺下去了不少,不吃东西病肯定好不起来,虽然吃了也不一定能好。她觉得她不能这么坐以待毙,既耽误自己的时间,又耽误人家沈瞳的时间。
吃完东西,裴泠泠一拍桌子,很有气势的站了起来,但是由于站得太猛了,大脑一时供血不足,眼前一阵阵的冒金星,她扶着桌子稳了好几秒才缓过来。
“问题不大,问题不大——”她的声音都带着点儿哆嗦。
裴泠泠颤颤巍巍地重新上了三楼,她要去看看那些地质勘探队的人有没有留下什么关键的、线索性的东西。
推开卧室门的时候,她心里还有些障碍,人家把东西留在这里,她就给翻了,会不会不太好,但转念一想,他们人都失踪了,自己在这儿找一找说不定还有机会找出什么解救他们的方法。
勘探队的人留在这儿的东西还挺多的,衣服、日用品,还有几口锅……
裴泠泠之前就听李婆婆说过,这个勘探队一共来了七个人,从留下来的衣服来判断,队伍里应该有两个女孩子。有一间卧室里面留下的衣物明显是女孩子的,床上铺着防潮垫和两个睡袋,说明这屋里原来住着的两个人都是女孩。
裴泠泠先从这间屋子开始找,这间明显比其他几间要整齐不少。床边的折叠桌上规规矩矩地摆放着洗漱用品和护肤品,还有一台可以手摇式充电的小台灯,她按动开关试了一下,发现台灯竟然还能亮。
裴泠泠在折叠桌前的凳子上坐下,两只手在桌子上摸了摸,心里忍不住嘀咕,这桌子和椅子的位置摆放还有高度,还挺适合写字的。这想法产生之后,裴泠泠感概起来,大概也只有刚从书桌前脱离苦海的高三狗才会有这样的体会吧。
折叠椅就在床边,裴泠泠坐在椅子上,一转身就能摸到床。她用手扯了扯铺在防潮垫上的睡袋,手伸进去之后,突然碰到了一个封皮硬硬的东西,像是一本书,封皮还是布质的。
“这么爱学习?睡前还要看会儿书?”
裴泠泠捏住那本书从睡袋里拽出来,想着看看是讲什么内容的。
这一看,她眼睛顿时就亮了,那不是书,而是一本手账本。
裴泠泠也不知道手账本这个东西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流行的,等她知道的时候,班里的女生很多人都已经开始写了,类似于日记,但是比日记要精致很多,里面还会贴照片,会制作计划图,会贴好看的胶带。裴泠泠刚看到别人做手账本的时候,本来也挺感兴趣的,后来实在是嫌麻烦,就算了。没想到地质勘探队里的人竟然也会花时间来做手账,年纪应该不会太大才对。
裴泠泠翻开手账本前还是稍稍犹豫了一下,不管怎么说这也类似于别人的日记了,她随便就这样看了,像是在窥探别人的隐私,但是如果不看的话,就不知道他们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姐姐,你放心吧,我就算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我也会马上忘掉的——”
说着,裴泠泠深吸了一口气,翻开了手账本。
制作确实很精美,上面贴着好看的胶带,还画着精细的图,手账本的主人应该有素描基础,穿插在文字之间的有不少用签字笔随手勾出来的图画,有的是食物,有的是建筑风景。页面上还贴了很多照片,大部分是人像,照片很小,是用拍立得照出来的。
裴泠泠大概地翻看了一下前面的内容,都是讲一些日常,在学校里的日常,和男朋友的日常,周末出去玩的日常,裴泠泠这才知道,原来手账本的姐姐现在还只是个生物系的研究生,名叫苏可。
裴泠泠快速翻动了一下手账本,很快就翻到了记载勘探队的内容。
果然如她所料,苏可在手账本上制作了一张人物表,上面写着参与勘探队的人员的名字和专业还有年龄。
这一圈看下来,裴泠泠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她本来还以为这群安了个“地质勘探队”名号的人是什么学术大佬,某某教授,某某家之类的,合着这就是一群为了写论文跑来实地勘察的研究生啊——
而且,学地理的还就两个,剩下的除了苏可是生物系的以外,还有中文系的。这是准备来山里吟诗作画吗?整个一打着地质勘探的名头来旅游的杂牌儿军啊。
从前文内容来看,其中一个地理系的是苏可的男朋友,也是这次地质勘探队的组织者,叫彭赢。
裴泠泠继续往后翻,内容终于进入正题了,裴泠泠扫了一眼这篇日记,皱了下眉。这一篇的内容明显和之前不一样,字迹显得很混乱,上面还有被水晕染的痕迹,和手账本之前的排版也有明显的不同。之前的每一页都会贴上好看的胶带,或者用签字笔画一些有趣的图案。但是这一页没有,这一页只是单纯的字,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显然记录这些文字的人非常迫切地想要将更多的文字写在上面。
裴泠泠看向了这篇日记所标记的时间,和之前的时间跨度很大,裴泠泠扒拉着手指头算了一下,这篇日记是十三天前记录下来的,但是地质勘探队的人从十天前开始就失踪了,也就是说苏可写下这篇日记的时间距离他们全体失踪只相差了三天。
所以说,这篇日记里一定记载了地质勘探队这些日子所遭遇的恐怖事件。
(以下内容中的“我”是苏可)
7月13日天气:雨
外面正在下着雨,我已经从最开始听到雨声会感到恐惧,变成了现在的麻木,如果时间能推到彭赢刚提出要来刘家寨的时刻,我一定会坚决反对这次的行动。我现在回想起来这些日子发生的一切,都以为那只是一个可怕的噩梦,梦醒了我依旧躺在宿舍的床上。
我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出去,但即使出去了,我也永远无法忘记我们看到的、那些无法用科学解释的生物,祂们是如此的不祥、扭曲。我害怕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我怕那些东西今晚就会冲进这间破旧的小楼,将我们全部杀掉。
不!或许不是杀掉,而是让我们经历更加可怖的事情,那是人类的想象根本无法理解的恐怖。我希望能把这些事情记载下来,如果哪一天,我们全部失踪了,这也可以作为一种佐证,前提是,看到它的人没有把我当成一个疯子。
我有必要在开头简述一下我们来到这个地方的原因。我男朋友彭赢的室友邓嘉德看上了中文系的学妹覃瑶瑶希望能通过这次地质勘探来追求她,这段时间彭赢正好在准备一篇和喀斯特地貌有关的论文,于是就有了来实地考察一番的想法。而我也正在准备一篇和白化生物有关的论文,所以彭赢就提出了来千湖七星大峡谷的提议。很多白化生物都曾在这个地方被发现,还有传闻说这里的村民曾经见过一种全身发白的野人,但是至今为止,没有任何一个学者真正见识过那种野人。彭赢说,为了给邓嘉德更多的时间追覃瑶瑶,他选择了刘家寨这个偏僻的地方,因为这里一到雨季,出去的道路就会被冲垮,要等到雨季过了才能出去。
如果彭赢预料到我们接下来会经历的那些事情,他一定恨不得扇那时的自己几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