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俩怎么一回事?啊?商量好的是吧?一个接一个不爆出点丑闻都过不了安生日子了?”付台长把华南日报摔在桌上,背对着他们喘着粗气。
这回是真的把他气着了。一个两个接连出事,连累到整个电视台声誉受损。今早全省的视频会议里,省台领导当着其他市级电视台高层面将他骂得狗血淋头。骂他们台深度调查组藏污纳垢,全是“三不”成员:“不专业,不检点,不负责”。
“何年你说,你什么时候患上艾滋的?考虑到你们深调组工作特殊性,每年台里体检,我都给你们组加了这些特殊项目检查。我看过你的体检报告,都是阴性。怎么可能有艾滋?”
“我患的病俗称‘类艾滋’,是一种免疫缺陷症。只是症状和艾滋相似,实际上并没有关系。”
“我就知道这帮孙子乱写,亏华南日报主编沈鹄还和你称兄道弟,关键时候插刀子。我现在就打电话让他们登报道歉!”
付台长拿起座机准备打给华南日报,被何年按住了话筒。“台长,是我故意这么告诉沈鹄让他写的报道。现在针对靳夕的舆情汹涌,只有更大的爆点才能吸引他们转移注意力。”
靳夕没想到何年是这么考虑的,自愿引火烧身来保全她。她看着何年略显瘦削的肩膀,一时无言。
付台长显然不能理解何年的做法,在他眼里何年是一员大将,靳夕只是新兵蛋子。弃帅保车这种事还是闻所未闻。他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何年,你是不是喜欢靳夕才这么做?”
“没错,我是喜欢她。”何年没有犹豫地承认,惊得靳夕眼睛瞪得比平时大两倍,他继续淡定自若地说下去,“靳夕正直,敏锐,有冲劲,天不怕地不怕,是天生的新闻人。我如果不喜欢她也不会选她进深调组。”
“……”付台长和靳夕同时哀叹一口气,这家伙满脑子工作,不解风情的很。
“我不是说这个……唉。算了。你既然这么做,就想到后续怎么办了?”
原本省台领导在视频会议中当场责令西京电视台解散深调组并撤播《她说》,他顶着压力保了深调组一把,为此和领导争得面红耳赤。
“我已经给领导打了一个保票,要给大众一个满意的答复。你们自己说怎么办吧?”
何年把脖子上的工作牌取下来放到付台长面前。“这是个人问题,既然现在公众已经认为是我炒作了李玲玲一案。我引咎辞职就是对大家最好的交代。”
付台长手里拿着工作牌,上下翻转。“靳夕,你从进来就没说过话。你觉得这事该怎么办?”
靳夕咬唇不语,陷入两难。现在这种情况,她不可能一走了之,但让何年顶了她的错误离职,她也做不到。
“不用问她了。台长,我的身体状况已经不允许我再待在这个岗位。我是最合适站出来负责的人。靳夕留下来还有她该做的事,我们这次来也是想向你报告新选题……”
“何年你慢着。”付台长打断何年的话,指着靳夕。“我要听你说。”
如果靳夕是因为被迫,内疚,不得已留下来。对她自己和整个深调组都是一种伤害。他必须弄清楚她本人的想法。
靳夕朝他和何年各鞠了一躬。“付台长,对不起。整件事都是我冲动行事闯的祸。何老师是为我顶罪,如果您认为我应该为自己行为负责,我可以马上走。但求您至少让我留到何老师物色到新的接替他的人为止,何老师为我做了那么多,我也希望在他有困难的时候,为他撑住整个深调组。”
付台长摸了摸自己下巴的胡渣。“好。我希望你记得你今天站在我办公室说的这段话。以后有任何问题都能和上级有商有量,不再擅自行事。好了,何年,工作证你先拿回去。”
“这是……”何年握着手里的工作牌,不知所以然。
“即日起,何年因个人健康问题停职休息,直至身体恢复为止。何年不在岗期间,由靳夕兼任深调组组长,《她说》制作人之职。”
付台长用停职代替了开除,保存了何年的颜面,也给他将来回归留下了余地。
靳夕眼眶泛红,又向他鞠了一躬。“谢谢台长!”
“好了好了。别动不动就鞠躬,我又没死。现在说说你们新的一期选题吧。”
两人对洛洛的案子做了个简报。付台长听完连连点头:“这个选题值得做。你们放手去做吧。哦。不对,这次由靳夕你来主导了。没事儿不准找何年帮忙,让这浑小子在家好好休息。听到没?”
“遵命!”
看着两人欢欢喜喜走出办公室,付台长的笑容也一点点敛起。他想起省台副台长在他办公室说过的话:“老付啊。你想保住深调组,可上头不想他们继续存在。你拧在一头,大家都不好办。你保得了他们一时,也保不了一世。”
“我能保得住一时就一时,只要我还在这个位置上,深调组就不会被解散。”付台长一改往日优哉游哉的样子,态度十分强硬。
“你当然有权利继续留下他们。杀人诛心,难的不是赶走一个人,而是让他在这个行业待不下去。你知道我们干媒体的有的是手段毁掉一个人,你确定要我们出手吗?”
“……”
李婷一事,靳夕虽然有错,但事态发酵太快太猛。很难让人相信背后没有推手。也许是省台的人已经按捺不住开始动手了?
奔波一早上,刚刚出院的何年已经显出疲态。靳夕看在眼里觉得心疼:“我先送你回家休息吧。”
“好。王秀娟的事你再继续跟进……”何年说话间已经觉得眼前发黑,身子一歪差点要摔倒,好在靳夕眼明手快扶住了他。
靳夕刚把他扶进副驾驶座,包里的手机响了。“你先坐一下,我去接个电话。”
何年靠在位置上休息,看着靳夕走到旁边的柱子靠在上面接听电话,她说话时身体自然的一晃一晃,人慢慢隐到了柱子后面。
“对不起啦!我真的不是存心放你鸽子。实在是台里突**况。何老师为了我背锅,我不能自己跑去旅游吧?对对对,是我不对,应该提前打个电话通知你的。早上一下气晕头了。淼淼你别生气了。法国又不会跑,随时去都可以。做完这期节目我一定陪你去!”
“你说那个何年是你什么人啊?你是不是喜欢上人家了?这么拼命,被骂成狗了还要留下来。”林淼淼心直口快,直接问出口了。
本来是随口一说,结果那边沉默了,林淼淼的八卦感应器哔哔哔响了起来。“不会吧。你真的动心了?”
靳夕也不知道什么叫动心。从那晚她最脆弱的时候,何年提着一个行李袋出现在四川山区她的房间门口,她就觉得很心安。以前看到他的棒球帽和口罩就觉得烦,一副好像拽得不行的样子。现在知道原委再看到他的口罩,就只有心疼。
如果心安,心疼这些都是心动的感觉。那就是了吧。
“哎呀。我回来再跟你说。”靳夕握着手机,扭扭捏捏的样子尽显小女人姿态。
“砰。”一声巨响,靳夕心头一跳,从柱子后面探出头去。只看见几个男人手握棒球棍在击打何年的车前挡风玻璃,玻璃碎成渣落在副驾位的何年身上,何年被困在车中只能双臂挡在头前做出自卫姿势。
“喂。你们干什么?我报警了!”靳夕从柱子后面蹿出来,手里握着手机。
那些男人没想到这工作时间停车场还有别的人在,也怕警察赶来。纷纷丢下棒球棍逃窜,临走前还不忘指着何年放狠话。“没有良心的记者,活该遭报应得艾滋。我们见你一次打一次。人肉你到死!”
靳夕手脚发颤跑到车旁边,拉开车门。何年看上去除了被玻璃擦破了手掌一点皮,没有别的大碍。她庆幸自己走开的时候,锁上了车门。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没事吧?”靳夕抵住他的额头,双手捧着他的脸。丝毫没意识到两人现在姿势有多么亲密。
何年唇色苍白,放下挡在身前的手,反过来安慰她:“我没事……”
绝大部分的键盘侠不过是打打嘴炮,过嘴瘾。但也有那么一小部分极端的人,是真的会为了“伸张正义”而以身试法。最可恨的是,即使何年被打是受害者,绝大多数人知道后都会拍手叫好。这就是舆论的正义。
“本该挨打的是那个是我才对……”靳夕的眼泪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她突然腾地站起身。“我去告诉他们,这件事和你无关!全是我做的!”
何年拉住她。“别傻了。你以为他们真的在乎是谁写的那篇文章吗?靳夕,你不要以为我替你挡了所有的灾你就没事了。你现在经历的一切就是对你错误的惩罚。你只有背着这样的内疚前行,帮助洛洛帮助更多的人你才能得到解脱。认错不该是结束,而是开始。”
何年的话让靳夕心中重燃起一片战火。若说以前的她是为了自己的名誉和梦想而战,现在她是背负着原罪,为了赎罪,再苦再累她都不敢放下身上的十字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