幺鸡的伤势需要住院,波仔还在局子里接受假记者事件的调查。深调组办公室里一下子空了一大半,靳夕和何年左等右等最后只等到老曹的一封辞职信。
他拄着拐杖亲自将信送到电视台,交到何年手里。他们这才知道车祸的事情。
“杜栎这个王八蛋!”靳夕一下子就想到杜栎的威胁,此事同他绝脱不了关系。
何年皱眉问道:“孩子情况怎么样?”
“刚刚脱离危险,她妈妈在照顾。”
“老曹,你别走!我们不能向杜栎妥协。我一定替你和孩子讨回个公道!”靳夕没想到杜栎这个卑鄙小人连一个这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
“何老师,小靳。对不起。如果我是一个人,我一定同你们拼到底!我这条糙命没了就没了,但我不能再拿我女儿的性命去冒险。希望你们理解我。”
“钱够用吗?有没有什么困难?”比起靳夕的义愤填膺,何年操心的是另一个问题。
“只要我离职,对方马上把赔偿金打给我……双倍……”老曹声音越来越小。
他知道他不该拿这笔钱,但是女儿之后的治疗还是一大笔费用。他辞职以后,家里少了一半经济来源。这笔钱对他非常重要。
“知道了。”何年从胸前的口袋掏出钢笔爽快地在辞职信上签下了批准:“我待会就替你把信交到人事那里去,你安心回去照顾孩子。”
“何年!”靳夕不满意他这样的处理方式。如果就这么让老曹走了,岂不是遂了杜栎的意。老曹被威胁辞职他们难道就不管不顾?
何年恍若未闻:“老曹,孩子住在哪个医院?我们下班就去看她。”
“中心医院。”
“嗯。你先过去吧。嫂子该等急了。”
老曹偷偷抹了一把眼泪,拄着拐杖朝何年和靳夕鞠了一躬:“对不起。”
靳夕赶紧去搀他:“你这是干什么?该道歉的不是你。”
“说好了深调组一家人,一个都不能少。何老师这么难都坚持下来了,我却中途抛弃了大家,抛弃了自己的理想。”
靳夕也别过头去,忍不住擦了一把眼泪。
“不管你还在不在深调组,我们都是一家人。”
老曹刚走,何年就接到派出所的电话让他去保释波仔。他和靳夕下午从台里告了假,去警局把波仔保释出来。警察说不算什么大事,只要两边私下调解好犯不着来蹲局子。
波仔身上只是些皮肉伤,不肯去医院,就是平白无故挨了一顿打又一晚没睡,精神状态不太好,闹着要回家休息。
他们送他回家,才收到幺鸡留的口讯:“哎哟喂。波仔,快来中心医院。老娘被人打了!”
“靠。”波仔也顾不上休息,洗了把脸就跟何年他们一起去医院探望受伤的幺鸡。
波仔心急如燎地推开病房门,本以为会看到一个凄凄惨惨戚戚的幺鸡。没想到幺鸡看上去状态还不错,虽然头上包得粽子似的。却还在空中挥舞着拳头跟高风晚发誓如果抓到那个小贼一定让他好看。
“好了好了。大夫说让你别乱动。”高风晚一脸无奈地抓住她的手塞回被窝。
波仔看到病床旁的高风晚脚步一滞,站在门口不动,还是幺鸡先跟他打招呼:“hey。波仔你终于来了!呼了你一晚上没接电话!老大和小夕怎么都来啦?”
靳夕先走进去,坐到病床另一头关切地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就是不知道哪个不长眼的小毛贼一板砖给我抡晕了。保安没抓着人,让他跑了,不然我非得抡回去。”
何年拍拍波仔的肩膀,把他一起带进病房。走近了幺鸡才看到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怎么了这是?你不是去采访了吗。怎么看上去比我还壮烈?”
“碰到一群无赖。”波仔站在离高风晚最远的对角线,不肯靠近。
“我们没这么有缘吧?受伤都要一起?”
高风晚瞥了他一眼:“恐怕没那么简单吧?”
幺鸡看向何年,希望从他这里得到一个答案。
“你先养好伤。别的别多想。台里还有我和靳夕。”何年顾左右而言他,对方动静整得这么大,他不想没搞清楚状况就轻举妄动。
“既然你有人陪,我先走了。”波仔话里有些赌气的意思。
“喂!”幺鸡一个枕头砸过去,砸在门框上,却没能阻止住波仔离开的脚步:“这个不讲义气的。”
“你别骂他了。他昨晚在局子里蹲了一晚,刚出来听到你受伤的消息,衣服都没换就跑过来了。”靳夕实在为这个慢半拍的幺鸡着急。
其实也怪不得幺鸡,每个人的双眼都死死盯在自己喜欢的那个人身上,至于有没有人在看自己,好像实在顾及不来。
靳夕压低声音在何年耳边说:“老曹女儿也在这家医院,我们去看看?”
何年点点头,站起身来:“幺鸡,你好好休息。我们还有点别的事,先走一步。”
“嗯。你们忙。”幺鸡看着两人说悄悄话,目光里满是揶揄,好像他们是要去约会一样:“老大慢走。”
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幺鸡满脸欣慰地问高风晚:“是不是看上去很配?”
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高风晚的脸色,他却故意不回答,低头去拿热水壶:“我去帮你打点水。”
老曹的女儿在重症监护室没办法探望,何年和靳夕只能安慰了老曹媳妇一番。走的时候,他们在水果篮下面塞了一个红包。
两人东奔西跑忙完一通已经是傍晚,何年主动提出邀约:“一起吃个饭?”
“好啊。”两人边说边朝医院门口走去,靳夕突然觉得肚子一阵绞痛,好像是那个来了,“等等,我想去个洗手间。你先上车等我。”
“好。”
果然是例假来了,好在提前有准备。靳夕匆匆收拾好,刚从洗手间走出来,迎面撞上一个熟人:“颜珮?”
颜珮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她,两人堵在女厕所门口,一阵微妙的沉默。
“麻烦让让。”直到后面的人催促,颜珮先笑开:“借我两分钟,和你说几句。”
靳夕和她走到走廊窗边,颜珮向她伸出手:“先恭喜你,拿了奖。直播我都看了。”
靳夕瞟了她的手一眼,并不打算和她演这出姊妹情深,兄友弟恭的戏码:“客套就省了。有什么事直说吧。”
“我的事你听何年说了吧?”
靳夕脸上露出不自然的表情,她并不太想和颜珮讨论自杀这件事,于是避重就轻地问:“可以出院了?”
“嗯。医生说可以出院了。待会我家里人来接我,我以后会离开这个城市,准备换个地方生活。所以走之前有些话想和你说。”
靳夕下意识看了一眼医院门外停在停车场的灰色小车,颜珮也跟着她看了一眼:“何年在等你?”
“嗯。所以尽量长话短说。”
颜珮又笑了,她今天好像比平时要平易近人得多,笑得也多。靳夕都怀疑她这鬼门关走一圈是不是转性了:“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何年会喜欢你了。”
“你说……师父,他喜欢我?”靳夕好像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颜珮比她更惊讶,仿佛这是个人尽皆知就她不知道的事。“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会回深调组?”
“难道不是因为你们《民生》组打人的事情,我借机向台长申请让他复职的吗?”靳夕虽然当时怀疑过她刚提申请第二天何年就复职实在太快,但也并未想过是何年主动要求回来的。
“他的病情其实一直都不乐观,但因为你的一个电话,他毅然决然决定回来。如果这都不是因为喜欢,那我也想不出别的理由了。”
靳夕想起来了,两组人打架那天,她给何年打电话说自己好累。
何年当时说:“你需要我的时候,我永远在这里。”
那时,她以为这不过是句安慰的话。
“优车公司闹事的时候,我看了现场的新闻直播,燃烧瓶飞过来的时候,他想都没有想就先护住了你。”颜珮有点自嘲地笑:“大家都以为我吞药是因为工作压力,其实我不能否认,也有一部分是因为在电视上看到那一幕。”
“……”靳夕不太能理解为什么为了一个男人走到自裁这一步:“你就这么喜欢他吗?”
“你不能理解,我很早很早就认识他了。他现在对你所做的一切本来都应该属于我!”颜珮看见靳夕用看疯子的眼神看自己,她深呼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看到如今的何年,可能想象不到他小时候的样子……”
颜珮同她说他们小时候的故事,说何年当年是如何像个猴儿一样蹿上蹿下,说他再次重逢却完全忘记她。多的是心有不甘。
“我因为感情一念之差放弃了自己的职业操守,如今犯下大错已经无法挽回。这个人不管我放不放得下,我都必须要放弃。我希望最后能为他做一件事,至少我和他之间有一个人能获得幸福。何年喜欢你,就算他从来没有开口对你说过。他喜欢你到什么程度?即使医生说这个病日常接触没有传染性,但他连碰都不敢碰你。你可想而知他有多么珍视你。不要错过他。”
靳夕低头,手指绞在一块。对于何年的感情,并不是没有一丝察觉的,只是他不说,她就骄傲地不肯相信。如今听别人说起,才知道背后的惊涛骇浪翻到面上就只剩下一丝丝涟漪。
“谢谢你。”这场对话的最后,她由衷地向颜珮道谢。
靳夕开门进车的时候带进来一股冷风,何年拉紧了外套。她让他在车里多等了二十分钟,但他连问都没有多问一句。
她看着他的目光前所未有的炙热,这让何年有些莫名。“怎么了?”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
“嗯?”
“我喜欢你。”伴随着这句简单的告白是一个热烈的不容抗拒的长吻,她终于看清楚,何年慢慢放大的瞳孔里映着的从始至终只有她一个人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