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66
林清淼放下筷子，“我吃饱了。”
宋芸看她一眼，也没在乎她情绪，直接吩咐：“你小姨今天在看有哪些东西是你以前的，你跟着去收拾收拾，要要的，装回去，不要的就丢了。”
“小时候的东西？”周靳随口问。
“她啊，恋旧，从小到大买的东西，每次搬家都舍不得丢，丢再远都能给捡回来。”
“本来也没买什么东西。”
宋芸跟林思诚的婚姻状态，给口饭吃就了不起了，没人会费心思花钱给她买礼物，连走在路上，路边十块钱一个的氢气球都没给林清淼买过。
“都是以前攒下来的生活费买的。”林清淼说，“我去收拾。”
她原本还打算帮忙洗碗，但看大家都没吃完，干脆直接上楼。
林清淼没在乡下住过，但是那些年总是搬家，宋芸每次回来都会带些东西回来，一开始本来都直接丢了，后来林清淼发现自己喜欢的玩偶被宋芸丢了，跟宋芸闹一场，宋芸干脆就往乡下送，农村房子大，也不怕占空间，何况她也没什么大的东西，都是些小姑娘的私藏。
周靳看林清淼上楼，他也吃完了，放下碗筷，跟着上去了。
林清淼回头，发现周靳在关门。
“怎么了？”
周靳不知道她情绪怎么瞬间低落下去，跟上来没话找话，“看看。”
“看看什么？”
“看看你的以前。”周靳说完，林清淼也打开了储物盒。
“这是什么时候买的？”
“笔记本。”林清淼仔细想了想，“高中。”
林清淼大方地交给周靳，她脑海中忽然有了十分荒唐的想法，觉得这一幕像极了她跟周靳在一起有了新家，他陪她来拿所有代表了她过去的东西，都是有年代感的东西，一件一件，仿佛能通过东西看见过去，这份过去不属于在香港的孙桃，而是属于真正的林清淼。
“当时特别流行这种本子，彩色的手绘图，每一页都不一样。”林清淼浅浅回忆，这个本子是高中花了三分之一生活费买的，她路过那家文具店无数次，这个本子每天放在她路过就能看见的位置，因为价格太贵t，四十块钱，她纠结了很久。
同班同学里不少女生，一流行什么就会跟家里要求买什么，漂亮精致的封面摆在课桌上，每一次林清淼都会刻意避开视线，直到她月考拿到进步奖五十块钱，去那家店买下之后，她在家里的桌前郑重其事地写下自己的名字。
“没写笔记？”周靳翻了两页，只看到扉页上的林清淼三个字。
“舍不得用。”林清淼说，“等到后来舍得用了，也没什么笔记要写了。”
林清淼又捡了些东西出来，随身听，老旧的LG按键手机，还有她的高考准考证。
“这个手机是我妈出去吃饭捡的。”
人生的第一部手机，林清淼如获至宝，用这个手机看过小说，听过音乐，网页版的QQ每次都加载奇慢，一条又一条的消息，那时候还流行过一个网页版的邮件，她在上面遇到过一个网名叫ChouRian的人，随机发出的关于高考志愿的询问，得到了对方认真真诚的回复。
周靳拿起来一张照片，是一对穿着高中校服的女孩，他一眼就认出了学生时代的林清淼。
“这是你跟你同学？”
“她叫孙桃。”林清淼看向周靳，“我刚去香港的时候，不想做林清淼，所以用了她的名字。”
想到那段过去，林清淼主动跟周靳解释：“不是故意骗你。”
“嗯。”
“她好看、漂亮、热情、开朗、大方、直接。”林清淼看着照片，眼里有些遗憾，“如果有机会一直活到现在，在工作里应该也会做得很优秀。”
周靳看着这张照片，高中时期林清淼的眉眼跟现在没什么区别，看上去还有些稚气的脸，看着摄像头的表情，不似旁边的人天真，反而多了几分坚定。
“你那时候长得也不差。”这是周靳的心里话。
“也不用硬夸。”
林清淼放松心态问：“是不是没想到，我还会有这样的朋友，跟我完全不一样。”
她把那张照片单独拿出来收好。“我用了她的名字，却并没有做好，反而还弄得很糟糕。”
周靳的眼神几度变换，看着林清淼的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虽然我不认识她，但是根据你刚刚用的几个形容词，我认为你们是一样的人。”
他想到林清淼每次见自己时的笑，那些深刻的瞬间一直留在他的脑海中，但比这些笑容更清晰的，还有她平时不经意的冷清。虽然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事不关己的模样，但其实最擅长能跟人共情，遇到生活习惯大相径庭的室友，她可以包容相处，同事需要帮忙替班，她也不曾推脱，学校里的志愿活动，大家都争破了头选能认识大拿的大型会议，她专门挑没人愿意去的社区行动，去接触那些在她看来需要帮助的人。
那时候的林清淼，做完社区行动，跟周靳一起走在养老院外面的小道，三角梅从围墙的边缘垂下来，周靳帮她拨开挡在脑门前的花枝，问她累不累，她说，很开心也很满足，每次到这种时候都前所未有地觉得自己活在这个世界上是有意义的，她乐意当那种看上去“不聪明”的人。
“我认识的也不是像孙桃的林清淼，无论叫什么，林清淼其实一直都是林清淼。”周靳看着林清淼的眼睛，他的语调很淡，没有了平常那股子锋芒劲儿，看上去有些郑重其事：“也麻烦你不要不认可在香港的林清淼。”
林清淼心头一怔。
这天晚上林清淼久违地失眠了，她没想到周靳会有这样的流露，温柔得让人不知所措，她没见过周靳这一面，太难得了，千载难逢，稍纵即逝。
还没出正月，农村的新年要过到十五，屋前屋后每天都霹雳啪啦地放着鞭炮，看家护院的大黄狗每一次都被鞭炮惊地汪汪叫，周靳被吵得睡不着，翻身爬起来下了楼，院里没有人，静悄悄的，只有一条被拴着铁链的大黄狗，看他下楼疯狂地摇尾巴。
“你，能不能别叫了。”周靳觉得自己很无聊，无聊地在跟一只没见过几面的狗较劲，“再叫把你炖了。”
二楼临近小院的房间，窗户发出滋滋的声响，林清淼的侄女从窗户里探出头来，问周靳怎么还不睡，周靳没说话。
林清淼侄女：“你是不是被它吵到了？”
周靳内心：这家人真喜欢明知故问。
侄女：“你试试，叫它小周，她很听林姨的话。”
周靳：？
侄女：真的，每次林姨给它吃东西，都叫它小周，它现在一听小周两个字，立马就安静坐下了。
周靳：……
失眠的林清淼在卧室里打了个喷嚏。
她想到周靳大老远跑过来，不带他玩儿一圈好像说不过去，但是能去哪儿玩儿呢？林清淼想到了她侄女，前一天吃饭的时候闹着吵着要去逛庙会。
周靳这种级别的人，应该没见过这种场面？
她深思了一会儿，给周靳发微信。
林清淼：明天有什么安排吗？带你去逛逛村里的庙会？
周靳：就隔了一堵墙，你为什么要发微信。
林清淼：喊着多不方便，还容易吵到别人。
周靳：哦，不去。
林清淼：为什么？要倒时差？还是有别的工作安排了？
周靳：你的邀请，很不真诚，跟我在这儿说客套话。
林清淼：……
她原本觉得这人太幼稚，想随着他去，但是一想到这是他最不喜欢的新年，无论出于何种原因，人家跨过太平洋来到这里，一路辗转，幼稚一点也无伤大雅。
她翻身从床上爬起来，敲了敲隔壁的门，看着过来开门的周靳，发现他的脸很臭。
“是不是有蚊子你没睡好？”
“你关心人能不能动动脑子？”周靳看着她，“大冬天哪儿来的蚊子。”
林清淼实在是不想跟吃了炸药的人说话。
“你为什么睡不好，我帮你解决。”
“楼下那只小周被鞭炮吓死了，死前让我帮他评评理。”周靳语气淡淡的，“它想知道它为什么叫这名字。”
林清淼的表情瞬间石化，十分勉强地挤出一个笑，“它叫小洲，三点水的那个几大洲的……洲。”
“世界上有几大洲？”农村庙会上，简单的知识题目写在宣纸上，周靳连续看了几个这种问题，站在林清淼旁边吐槽：“这奖品明明可以白送，偏偏要浪费一张纸。”
早上林清淼跟侄女换好衣服，下楼就看见穿戴整齐的周靳，来者是客，答应了莫一川好好招待他，林清淼自然不会食言，黄石天取保候审，周围的人多多少少都跟他有过牵连，如果他想要报复，林清淼首当其冲。
那是她人生中最虚无缥缈，难以预料的风，让她总是在一些放空的间隙中预感山雨欲来。
不如过好当下。
林清淼回头，看了一眼周围热热闹闹的乡里乡亲，转身捂住周靳的嘴。
“嘘。”
“林清淼。”
“你说话小声一点，我怕你一会儿被打。”
林清淼的侄女想要一只挂在摊位上的兔子灯笼，用手拽着林清淼的胳膊，晃了又晃，“林姨，我就要那个。”
林清淼定睛一看，那个得参加家庭活动。
她不忍心拒绝小孩：“周律，来都来了，要不入乡随俗？”
周靳看了一眼那边排着队的一家三口，需要拍摄指定动作的全家福。
“太蠢了，我不去。”
本来以为林清淼会求他，却没想到等了两秒，周靳看到人群里，林清淼带着她侄女走到一个年轻男人身边，一边说一边比划着什么，这儿人多，环境喧闹，周靳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人瞬间变脸换人，板着脸从人群里挤了一条缝过去。
那男人一脸羞涩地答应了林清淼，还问她是哪家的人，怎么以前没见过。
林清淼正准备回答，手腕被人拽住，回头看是周靳，一脸不高兴地看着她说：“不是要排队吗？去晚了老鼠灯都没得挑，还想要兔子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