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以前我没有深想,但小姐出事之后,这两天我也想了很多。昨夜我在刑部也说过了,我觉得,这件事就是柳姨娘的弟弟柳洪一手设计的。”红萤哭着道。
“柳姨娘的弟弟是一年前来投奔柳姨娘的,因为手脚不干净,老爷很不待见他,明令柳姨娘不许让柳洪住在府里头。这柳洪原本跟我也是八竿子打不着,可近几个月,他忽然对我很好,经常送我一些头花耳坠还有水果点心什么的,却又不求我办什么事。我慢慢的也就对他生了些好感。
“我记得第一次出事,是在三个月前的一天晚上。他进府来看柳姨娘,偷偷跟我说待会儿他去买绛云斋的芙蓉酥,叫我晚上二更去后门上拿。我特别爱吃绛云斋的芙蓉酥,所以就答应了。”
姚征兰一边听她说,一边习惯性地拿出小本子来记。
“我家小姐平常就我一个人给她守夜,二更时分,小姐早就睡了,我听着她房里没什么动静,就去后门上拿芙蓉酥。等了好一会儿柳洪才来,他扯着我拉拉杂杂地跟我说话,我吃了他的芙蓉酥,也不好嫌他烦,就在后门处磨蹭了大概有三盏茶的时间。
“待我回到小姐闺房外间的时候,听到小姐在里头喊我。我进去一看,见小姐衣衫不整地坐在床幔里,脸颊潮红长发散乱,叫我打水给她擦洗。我吓了一跳,问她出了什么事,她只说她做了个梦而已。我便也没有多想,只是第二天给她收拾床铺时,见褥子上有血,而当时并非是小姐月信期。我又问她,小姐羞红脸叫我不要再问,也不许告诉老爷夫人。
“从那天开始。少则两三天,多则十天半月,小姐总有一天要半夜叫我出去,或者叫我给她熬粥,或者叫我给她炖汤。但每次等我回来,她总是和第一次一样的情状,叫我给她打水。
“我生了疑心,一个半月前的一天,她又半夜叫我去炖银耳汤,我出门之后,就躲在附近的花丛后面偷看。没过多久,就看到一个男人从墙外头翻了进来,进了我家小姐的闺房。昨日我在刑部大堂上指认那位顾公子,我并没有瞎说,当时我看到的那个男人的轮廓身形,和那位顾公子真的很像。”
姚征兰听出了问题,问道:“你是你家小姐最亲近的丫鬟?”
红萤点头:“是。”
“这么说来,连你都不知道那人什么时候会来?你家小姐又是怎么知道的?”
红萤懵了,想了半天道:“我也不知。”
姚征兰想了想,问红萤:“那么自从第一次过后,你家小姐有没有爱去一些她原本不去的地方?比如说寺庙,园林或者什么铺子之类的?”
红萤经她提醒,猛然道:“哦,我想起来了。我家小姐原本爱去荣记买胭脂水粉,可是自从三个月前,她忽然不去荣记,改去锦堂街的芙蓉阁了,还经常去,有时候不买胭脂水粉也去。”
“在芙蓉阁是谁接待她,你还记得吗?”
“记得,就是阁中的一位女侍。”
姚征兰记下这些线索,道:“你继续说。”
“我疑心是我眼花,怎么会有男人能从那么高的墙外翻进来呢?而且我家小姐并非那种浮浪女子,又怎会与男子夤夜相会?于是我大着胆子来到窗下偷听,听到小姐房中居然传出男子的声音。我这才知道,小姐她每次将我支开,确实是为了与外男相会。
“我是小姐的贴身丫鬟,万一小姐出事,我肯定难逃干系。所以第二日,我便与小姐实话实说,说昨夜我看到有男子进了她的卧房。小姐非常慌张,给了我二十两银子和一根金簪叫我不要声张。我说小姐太糊涂,此事万一有只言片语传将出去,岂不是清誉尽毁?以后还如何嫁人?小姐却一脸羞涩地说,顾公子是端方君子,一定会对她负责的。
“我问她是哪个顾公子,她说是梁国公世子顾璟。奴婢虽孤陋寡闻,但梁国公世子顾璟的大名谁人不知?可虽是名声如雷贯耳,但真人我们谁也不曾见过,便问我家小姐如何确定他是顾公子?小姐说,这位顾公子除了容貌并不似传言中那般举世无双惊为天人外,言行举止皆与传闻中的顾公子一般。而且还能说出梁国公府和公主府许多外人不可能知道的事情来。
“昨日我在堂上看到真正的顾公子,还曾惊奇小姐的眼光,长成那样都不叫做举世无双,那什么样才叫举世无双?后来才知道,小姐她果然被人给骗了。”红萤说到此处,又嘤嘤地哭了起来。
“你别忙着哭,先将事情说完。”姚征兰道。
红萤拭了拭眼泪,接着道:“虽则小姐如此说,我心中却还是不安。若真是顾公子,那是小姐的福分,可若不是怎么办?我问小姐,顾公子那般家世人才,传闻中又说他是端方君子,他又怎会做出这等夜入香闺偷香窃玉之事?小姐说她也曾质疑过他,顾公子说,他是因为在街上对小姐一见倾心情难自禁,才会做出这等不顾礼教有失德行的事来,一切皆因太爱小姐之故。”
姚征兰听得汗毛竖起。这些话真的也只能骗骗这些从未见过顾大人本尊的可怜女子,若是见过他的真人,便会知晓,想让那般不茍言笑清冷自持的人情难自禁不顾礼教,光是仙女下凡恐怕都不能够,还得加上能魅惑人心的狐媚本事才行。
“我撺掇小姐问他要一件信物,小姐老早就问他要了,可直到前天,那人才将玉佩送给她。小姐原本很开心的,不知为何,昨日一早,我便发现小姐吊死在房中,还留下绝笔一封,说是顾公子始乱终弃,让她伤心欲绝,加上愧对父母,所以自尽以求解脱。”
姚征兰推算一下时间,越发觉着此案绝对跟舒荣案有关系。前天是舒荣案发的日子,前天夜里顾璟没有定秦珏的罪,而是决定第二天再查清净寺。若是真凶真是为了把顾璟这个主审官给换掉才杀了张氏小姐栽赃他,那不仅证明此人在梁国公府有内线,大理寺应当也有此人的眼线,否则他不可能这么快就掌握顾璟的动向。
但是此人是三个月前就开始与张小姐暗中来往并自称顾璟了。若说对方从那时候就想着要在这个节骨眼上栽赃顾璟,除非他有未卜先知之能,否则绝不可能。这只能说明一点,那人习惯扮作顾璟去欺骗这些闺阁女子。
会这样做的人,在姚征兰心中只有一个——小顾璟霍廷玉。
“你没见过那人的容貌,但听过那人的声音,如果让你再一次听到那人的声音,你能辨别出来吗?”姚征兰问红萤。
红萤一个劲地点头,道:“那人的声音和小姐夤夜私会男人的事情一同深深烙印在我脑子里,怎么也忘不掉。”
“很好。”姚征兰在本子上记录的笔头顿了顿,再问:“柳洪在讨好你的时候,有没有跟你提过他最近在哪里做什么营生挣银子?”
红萤仔细想了好一会儿,道:“他好像提起过一个酒楼,叫……叫宜什么的我忘了。”
萧旷在一旁接话:“宜城楼。”
红萤道:“对对,就是这个名字。他说那里有钱的公子哥儿多,随便给人跑跑腿打打杂都有大把赏钱拿。”
姚征兰对萧旷道:“萧捕头,派人去这个宜城楼打听柳洪的事。红萤,你带我去芙蓉阁。”
张家离芙蓉阁不近,策马过去都走了小半个时辰。
姚征兰到了芙蓉阁一问,这芙蓉阁居然是舒荣之母舒夫人名下的产业。这倒是大大出乎姚征兰的预料,她还以为八成是霍家的产业呢。
在红萤的指认下,姚征兰将店中女侍临水叫到一旁,问她:“你便是每次都负责招待张小姐之人?”
临水茫然:“哪个张小姐?”
姚征兰将红萤唤来,道:“便是每次与这个丫鬟同来的那位张小姐。”
临水看着红萤回忆了半天才想起,点头道:“正是。”
姚征兰问:“你是不是替什么人传口信给这位张小姐?”
临水立刻避开目光,否认道:“没有,我只是给张小姐介绍胭脂水粉而已。”
“你若不说实话,我可要亲自去问舒夫人了,想必她能叫你说实话。”时间紧迫,姚征兰没耐心跟她耗。
“求大人不要告诉我家老夫人,我说实话便是了。”临水忙道,她有些心虚地看了眼一旁的红萤,道:“我是替我家三少爷传话给张小姐,就是告诉她几月几号而已,至于这个日子代表什么,我不知道。”
“每次都是替你家三少爷传话?不曾替别人传过话?”姚征兰问。
“不曾,都是替三少爷传话。”
姚征兰不解,蹙着眉头在原地徘徊两步,不死心地问:“那每次都是你家三少爷亲自过来告诉你传话的内容吗?”
“那倒不是,”临水道,“有时候是霍公子代我家三少爷过来告诉我口信内容。”
姚征兰眉头一展,向她确认:“霍廷玉霍公子?”
临水点头:“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