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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阅书阁 > 其它 > 大理寺绯闻日志 > 第105章 破局

    破局

    与朱雀楼一坊之隔的凤翎阁里,李冕惶惑地看向沈朝颜,结舌道:“你、你你方才说……张祭酒是案件主使?”

    不等沈朝颜答,李冕又兀自摆手道:“不可能不可能,张祭酒道骨仙风、恬淡寡欲,就连之前朕说要赐他尚书省左仆射一职都被他万般推拒,你说这些案件幕后主使是他?可他……他他他图什么啊?”

    沈朝颜叹气,开门见山地道:“这一切实则都和昌平十五年的受降城一案有关,张祭酒进京之前有过另一个身份,他曾是镇北王萧霆的家臣,受其知遇之恩,故而……”

    一声巨响,凤翔阁被掀得颤动,李冕惊愕地抓住沈朝颜,想起她方才对他说过,张龄在朱雀楼埋了火药。

    “真、真的是张祭酒?!”李冕回过神来。

    他想起这些时日以来,自己对张龄的信任和倚重,一股被人玩弄的愤怒直冲颅顶。他转身对亲卫怒喝,“去!去把张龄给朕缉拿归案!朕要亲自问问他,这么做究竟是图什么?是朕、朕对他不好么?!”

    亲卫领命要走,被沈朝颜给拦下了。

    她无奈瞪向李冕,淡声道:“张祭酒恐怕也用不着找了。方才进城时我便和谢寺卿分头,他早已前往翠屏山劝阻张祭酒,可朱雀楼的火药还是炸了。既然连谢寺卿都无法阻止张祭酒,那他定是早就抱了必死之心的,如今只怕是……早已自戕了。”

    “自、自戕?”李冕愕然,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

    当下沈朝颜忙着安排善后事宜,没工夫安慰李冕,她对方才的亲卫道:“你先按照这个名单,将上面的人统统缉拿,然后安排各坊的坊正出面安抚民心,百姓有任何难处一律报给朝廷,优先解决。”

    按照规矩,亲卫应直接听命于帝王,面对沈朝颜这么一顿义正严辞的吩咐,那名扶刀亲卫有些怔忡地望向满脸愁思的李冕,却被他一个眼刀扫来,“去去去!郡主的话没听到?还愣着干嘛?!”

    “哦,是!”亲卫得令跑走,留下大殿里的李冕愁肠郁郁。

    实则在沈朝颜前往朱雀楼通知李冕的时候,乔装混入人群的北衙禁军和巡街的金吾卫便已默契配合。一边以高僧入城需要通过朱雀大街为由,将人群都拦在了安全距离,一边由乔装的禁军带头,将朱雀楼周围的人群暗暗疏散去了别处。

    故而当张龄安排的人反应过来,朱雀楼附近的百姓已经几乎都被清场了。

    李冕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坐榻一侧,神色茫然地看向不远处被火光映得通红的天空,兀自喃喃道:“怎么会是张祭酒……为什么偏偏是张祭酒……”

    沈朝颜见他一脸落魄到底于心不忍,想着自己离京的时日,李冕当是把张龄看作了自己的长辈和老师,全心全意地信任,乍然得知自己被骗,那感觉一定不好。

    她行至李冕身边坐下,好言劝道:“如今朝中张党未除,陛下应振作自己,切不可耽于愁思,旁生枝节。”

    李冕叹出口气,转头对沈朝颜道:“也怪朕轻信他人,看着张龄处置王党不偏不倚、雷厉风行,就被他所迷惑……”

    “等等……”沈朝颜怔忡地望向李冕,打断他道:“朝中王党是张龄处置的么?”

    “啊?”李冕怔愣,点头应是。

    沈朝颜心头一凛,追问李冕,“那王瑀通过尉卫寺购入的火药……也是交由张龄处置的么?”

    “对啊,”李冕点头,“王党相关的一切事宜……”

    又一声巨响在黑夜中炸开。

    沈朝颜看见眼前腾起的另一个火球,心头空落,像踩落了阶梯。

    她怎么会忘了。

    年初张龄所购入的五百斤火药,饶是炸山对付沈傅用去一些,所剩下的量要炸毁朱雀楼易如反掌。

    所以倘若张龄的目标只有朱雀楼和沈傅,他又为什么要私购这么多的火药呢?

    答案显而易见,他的目标根本不止一个朱雀楼……

    而这次爆炸的距离更近,掀得整个凤翔阁都跟着晃动,头顶碧瓦簌簌掉落,碎了一地。随行官员中有那些胆子小的,当即抱头惊叫,场面一时混乱。

    沈朝颜却顾不上害怕,她拢紧氅衣冲到视野最好的观景口,只见东城墙头火光映天,应该是靠近延兴门的新昌坊或升道坊的方向。

    “报!——”

    禁军从阁下飞奔而来,惊惶未定地喘道:“延兴门附近两坊发生爆炸,事发突然,军民伤亡惨重。”

    果然是延兴门。

    沈朝颜神色凝重,转头对李冕道:“皇上赶紧拨出一些人手,前往延兴门驰援,另外……”

    她顿了顿,忖道:“我要一些纸和笔墨,关于查封尉卫寺私购火药一事皇上知道多少,现在请事无巨细地告诉我。”

    李冕怔愣地下达了旨意,纸墨铺开,沈朝颜大致画出了沣京城的全貌,她先将朱雀楼圈出来,又在延兴门的地方用朱砂画上了标记。

    按照李冕所述,尉卫寺查获了王瑀所剩火药四百三十斤,而张龄所剩火药,他们之前推算是在四百斤,那这一共八百斤的火药若要全部安放在沣京城,至少是八个爆破点,除掉方才已经引爆的两个,那么剩下还有六处。

    “可是……”李冕疑惑,“倘若张祭酒的计划共有八处爆破点,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全部点燃呢?”

    沈朝颜问李冕道:“倘若陛下有一仇人,十年卧薪尝胆、隐姓埋名,当陛下终于有机会报仇的时候,是希望一刀给他一个痛快,还是剜肉剔骨,凌迟至死?”

    “……”李冕咽了咽口水,惊恐道:“张祭酒对朕……有这么大的恨么?”

    “不是针对陛下,”沈朝颜低头继续走笔,淡声道:“一个人若是从来都困于黑暗,倒没什么;但若他从黑暗中爬出来,见过了光明,又被人一把给推了回去,那他这一辈子恐怕都难以摆脱如此梦靥,他只是想让所有人都经历他的痛,困于他的梦罢了。”

    李冕恹恹地不再说话。

    须臾,又有人来报,说城中民众恐慌至极,一些坊市已经发生暴动,民众不听官府指挥,涌出坊门,朝几个邻近的城门涌去,期间踩踏推挤,伤亡人数一直在上升。

    “啪嗒!”

    墨水滴落,在宣纸上晕出墨痕,一路向四周延展开,如同眼前这将要吞噬黎明的黑夜。

    执笔的手微微颤着,沈朝颜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自己能破解张龄留下的迷阵,又或者……张龄根本就没有留下迷阵?

    不对。

    她在纸上落下一笔,从丰州所谓的泥石流开始,张龄对每一个复仇对象的死法都做了相应的计划——滚石、流火、飞刀、抱柱,没有理由这最后的复仇却变成随意而为,这不符合他的行事风格。

    “阿姐……”李冕显然也慌了,焦急地望着沈朝颜,一副六神无主的模样。

    沈朝颜心烦意乱,哪有时间搭理他。李冕求助无果,干脆撩袍跪了下来。

    “苍天在上,求上苍怜悯朕的子民,千错万错让朕一人承担,如来佛主、太上老君、玉皇大帝、还有、还有观世音菩萨……求求你们!求求你们!”

    李冕的絮叨顺着寒风入耳,沈朝颜执笔望他,神色恍然,“你方才……说什么?”

    “啊?”李冕被沈朝颜木然又空洞的神情怔住,半晌才支吾道:“朕、朕没说什么呀……”

    “不!”沈朝颜扔下手中纸笔,扶着李冕的双肩道:“你说求上苍怜悯,求、求……”

    “如来佛主、太上老君、玉皇大帝还有观世音……”

    “对!对对!”沈朝颜起身,复又拾起案上的笔,自语道:“菩萨、地藏菩萨……《地藏经》,地狱……”

    “阎浮提造恶众生……当据本业所感地狱……海东十万由旬,又有一海……三海之内,是大地狱……无间狱者,其狱城周匝八万余里……其狱城中,诸狱相连,独有一狱,名曰无间。”

    沈朝颜喃喃地诵着《地藏经》里的内容,所执朱砂之笔在沣京一百零八坊之间来回推演。

    少顷,一副标满八处红印的地图被递到了李冕手上。

    “这是……”李冕疑惑地望着沈朝颜。

    “这是张龄在京中安放炸药的地图,若是推算没错的话,这些坊市近日来一定都以各种理由兴过土木。”

    李冕滞了一瞬,慌忙抖开地图扫视起来。

    果不其然,月前张龄曾以预防来年水患为由,向工部申请了十余坊市的水道整修,而沈朝颜所给出的地图,除开位于沣京中轴线上的朱雀楼,剩下的七个坊市,确实都在水道整修的名单上。

    他将地图交给方才那名亲卫,吩咐道:“按照这个地图的标注顺序,尽快疏散人群。”

    “可是……”亲卫为难道:“城中已经乱起来,若是民众不从……”

    李冕顿了顿,神色似有为难,可未等他开口,身旁的沈朝颜已经兀自往外行去,“我与你同去。”

    “阿姐?”李冕转身拽住她,愕然道:“外面又是爆炸又是乱民,你亲自前往实在是危险。”

    沈朝颜反问:“可若是我不去,陛下想过没有?有多少人会听从官府的话,秩序撤离?”

    李冕无话可说。

    时间紧迫,沈朝颜不再多等,拢紧身上大氅正要提步,衣角却再次被人给拽住了。李冕抿紧双唇,眸子里却是少有的冷静从容。

    “朕同你一道去。”他撂下这一句,提步就往外走。

    “陛下!”沈朝颜回过神,一把将他扯住,“你……要同我们一道去?”

    “去。”李冕道:“朕躬荷天庥,君临昭庶,既受万民之奉养,必当临难而勇进,以安社稷,护佑苍生。受降城一役,父皇弃一城百姓而求胜,朕以孝治国,不敢置评。而今沣京一难,朕不愿重蹈覆辙。天子守国门,朕与百姓共进退。”

    猎猎寒风扑面,沈朝颜无言注视眼前这个总跟在自己身后的阿弟,惊觉他似乎已经开始有了一国之君的模样。

    她笑着点头,在福公公惊恐的目光中欣然道:“那陛下便与我们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