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现代篇（二）
才刚走出更衣室，林憬的腿彻底软了，胃痉挛让他差点跪地上。
一旁的周医生忽然半蹲了下来，一条胳膊绕过了他的膝盖，这姿势林憬熟得很。
“哈哈……可别是公主抱……我会很没面子的……”
周医生半仰着头看着他，“已经抱过了。”
“什……么？”
在那个ABO世界里，周凛霜横抱过林憬无数回，难道说他记起来了？
“昨天做CT的时候，我把你抱上去，也是我把你抱下来的。”周医生的表情很认真。
胃里又是一阵剧痛，林憬只想让自己蜷起来。
“哦……CT室的人都看到了……那全院都知道了吧……你抱吧……”
面子已经没了，林憬可以破罐子破摔了。
但周医生没有横抱他，而是单臂将他抱了起来，让他趴在自己的肩膀上，这姿势其实没比公主抱好多少。
但在另一个世界里，自己出现分化危机的时候，周凛霜就是这么抱着他在人造星球上寻找信息素。
这样趴着让林憬安心，他侧过脸，就能闻到周医生颈间的味道。
和信息素无关，只是清爽的洗衣液香氛以及被太阳晒过的味道，可林憬却感到了无限眷恋，真的很想蹭他的颈窝。
但是得忍着，他不能冒犯周医生，万一把人给吓跑了，以后就没得蹭了。
只是下一秒，周医生的手掌就扣在了他的后脑上，林憬的鼻尖如愿以偿地触碰到了周医生的侧颈，血液的流动带起很淡的熟悉味道，让林憬安心，又让林憬忍不住又碰了一下对方的颈窝。
“很疼吧？”周医生的声音很轻，三个字而已柔和得像幻觉。
“嗯。”明明不是第一次胃病发作，林憬却分外想要撒娇。
周医生的手掌就这么托着他的后脑，把他送回了值班室，放在了一进门对面的下铺。
林憬回到熟悉的地盘，立刻抱着被子卷了起来，闷声问：“你怎么知道这是我睡的？”
“看着像。”周医生的手伸进了被子里。
那一刻，林憬紧张到心脏都要炸开了，直到对方温热的手掌沿着他的T恤进去，覆盖在他冰凉的胃部，一阵暖流透过肌肤渗透进来，哪怕疼痛依旧，林憬也觉得自己像一只想要亮肚皮晒太阳的猫。
“小憬！憬少！憬爷你还好吗？药来了——”他的兄弟贾获一边跑，腮帮上的肉一边颠颤，还挺喜感的。
“再晚一点，你就不需要给我送药，改烧纸钱了！”林憬惨笑着打趣对方。
“现在不让烧纸钱了，所以做穷鬼不如赖着活……”贾获瞥见坐在床边的周医生，竟然紧张了起来，“那个……药……”
林憬指了指桌子上，“保温杯在那里……”
周医生回头，拿过了保温杯，左边印着“青年才俊”，右边是“人见人爱”，拧开杯盖瞥一眼，周医生开口道：“这位人见人爱的青年才俊，你的保温杯里没有水。”
“我去拿矿泉水！”
好兄弟正要起跑，就被周医生给叫住了。
“我值班房室里烧的热水还没用完，贾医生你在这儿看着他吧。”
说完，周医生拿着林憬的保温杯起身走了。
好兄弟愣愣地站在那儿，“他怎么知道我姓贾？你告诉他的？我说过好多遍了，不喜欢人家叫我‘贾医生’！我是正儿八经的真医生！”
林憬皱着眉头无奈道：“哥们儿……你挂着胸牌儿呢！你要是对自己的姓氏有不满……回去问问你祖宗让不让你改……”
其实林憬不想周医生离开，他这么一走，没了他的掌心体温，林憬心里空落落的，鼻子也不争气地酸了起来，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被周凛霜给宠坏了。
正忧郁着呢，没想到周医生已经回来了，不只拿了保温杯，还拿了一个热水袋，是医院周年庆的纪念品。
周医生坐了回来，把热水袋放进了林憬的被子里，压在了他的肚子上，“吃药吧。”
林憬吭哧吭哧爬起来，接过了水杯，嘴唇碰了碰，发现是温的，把药吃了之后就立刻缩回被子里。
“贾医生，他经常犯胃病吗？”
“这两年吧，手术排得多，饮食不规律就得了这毛病。”好兄弟叹了口气，“他是胃越不好就越嘴馋，喜欢吃冰淇淋、冰酸奶、冰可乐、麻辣烫还有薯片。现在胃搞坏了，这些也别想吃了。”
“怪不得。”周医生了然地点了点头。
林憬听着，心里一阵紧张，周凛霜对他的零食喜好从来是不遗余力满足的，周医生这句“怪不得”是知道他在ABO世界里那么爱吃这些就是为了弥补现实里得遗憾吗？
“怪不得什么？”好兄弟问。
“贾医生胃口好，所以体型丰满。林医生胃不好，轻松就能被扛起。”
好兄弟忽然觉得被阴阳了，难道对方是在讽刺他吃了林憬的香菇炖鸡方便面。
林憬朝着好兄弟挥了挥手，“行了，小甲鱼你去值班吧……我不疼了就回家。”
“……比起甲鱼，我还是宁愿当贾医生……”
好兄弟黯然神伤地离开了。
林憬的胃一点一点舒展开，好像没那么疼了。但是他不想起，就这么卷着，周医生就会一直陪着他吧。
“青菜粥、山药粥、南瓜粥……喜欢哪一个？”
感觉有温热的气息掠过自己的头顶，林憬擡起眼正好对上周医生的视线。
对方倾向他，一手撑着下巴，另一手拿着手机刷外卖APP。
“啊？”
“几个小时没吃东西了，你不饿，我也饿了。”
有些逆光，周医生的眉眼笼在阴影里，明明没有信息素的诱惑，林憬的心脏却跳动得厉害，一声一声犹如擂鼓。
“山药粥。”林憬小声道。
“小菜呢？雪里红炒肉末？萝卜片就算了，这个辣。”
“好。”
“林医生这么遵医嘱的？”
“当然。”
“消化内科的汪主任可是说了很多遍要你好好吃饭。”周医生侧过脸来看着他。
林憬这才看到对方和汪主任一来一去聊了好几轮，从林憬上一次的胃镜检查结果到用药，再到平日里的注意事项，周医生都不厌其烦地向汪主任请教。
“下次……注意。”
粥来了，用锡纸包着，打开的时候冒着热气，又香又浓郁。
林憬是真的饿了，一整盒的粥都被他吃掉了。
隔着热气，他瞥向周医生的方向。
对方低着头，从这个角度能看到他饱满的额头和笔挺的鼻梁，睫毛形成扇形的鸦羽，他一手拿着勺子，另一手快速在手机上摁动，应该是在回主任或者病人的信息吧。
让林憬着迷的男人，从二次元的神坛里走下来，成为了芸芸众生里一个出色的医生，他的手腕线条也好看，不知道拿着手术刀的时候是怎样的，林憬已经被自己的想象给击中了。
周医生拿起的勺子又放了回去，他回信息的速度很快，手指不断地摁着。
林憬笑了一下，拿过了对方的勺子，舀起粥来送进对方的唇间，林憬刚要说什么，周医生已经张开嘴含进去了。
好乖。
林憬忍着笑，把粥一口一口喂给对方。
当林憬不再喂了，周医生反而擡起头了，他先是看了一眼林憬，再低头发现粥已经没有了，这才抿了一下嘴唇，“是昨天手术的病人家属，担心术后感染，还有会不会出现癫痫之类。”
“嗯。”林憬起身把餐盒都收拾了，回来的时候周医生已经回完了信息。
这一次，林憬又坐着周医生的摩托车回家，路上的时候他也懒得想东想西，直接紧紧勒住对方的腰。
“我开的不快，你这么怕呢？”周医生低下头看着林憬的手。
“我在丈量周医生腹肌。”林憬坦荡地说。
周医生的腹部轻微震动，他笑了，“你这样能丈量出什么来？”
林憬随口问了句：“那能怎么量？”
摩托车发动，周医生随口回了一句，林憬的喉咙都跟着紧张起来。
他说，伸进去。
林憬一路耳朵都在发烫。
到了家门口，林憬刚把头盔还给对方，他想到了什么，立刻拿出了手机，一脸真诚地说：“谢谢你今天照顾我，加个微信吧，我得把外卖的钱还给你。”
“是吗？”周医生的双手挂在车前，半靠在上面，看着林憬。
这句“是吗”的反问，和周凛霜的“呵”竟然有异曲同工之妙。
“以后也方便我蹭个车回家。”林憬摆出大大的笑容来，只要他这么笑，周凛霜就不跟他计较。
但对方还是这么看着他，一点没有拿手机出来的意思。
气氛逐渐尴尬。
林憬再次破罐子破摔，“好吧，不是为了还外卖钱，也不是为了蹭你车，我只是想加你微信。”
这一次，周医生倒是爽快地把手机拿了出来。
加上微信之后，周医生扬了扬手，消失在路的尽头。
林憬回到自己房间里，迫不及待点开周医生的头像……竟然是可乐、堆满水果的酸奶还有浓郁的冰淇淋，整个一零食大礼包。
“我去，你有没有搞错啊？你一个医生，又不是零食供应商，为什么要拿这个当头像啊！”
不过周医生倒是没有设置什么三天或者三个月可见，他的朋友圈发得不多，但是能追溯到许久以前。
包括他当无国界医生时候，拍摄到的那些美好的自然风光以及贫困的原住民。
动物幼崽的明亮眼睛、下雨时屋檐漏下来的一道道水流之间的蜘蛛、孩子脸上的彩绘……他的世界比林憬想象的更加丰富多彩。
只是可惜，没有一张属于周医生自己的照片。
正往下翻，这家伙竟然更新了一个朋友圈，是他收到了一幅画，画上是晶莹剔透的蝴蝶飞过黑洞的边缘。
林憬愣在那里，把那幅画点开放大，心脏骤然收紧，它仿佛是对方公诸于众的只有林憬能看懂的暧昧。
——周凛霜曾经在他的小腿上画过类似的蝴蝶。
才发了几秒，点赞的人就有三四十个了，差不多包括了整栋楼的护士、医生，就连好兄弟贾获都给他点赞了，这两人什么时候加的好友？
林憬深吸一口气，他觉得自己草木皆兵，周医生无论说什么、做什么，就连发一条朋友圈，都让他感觉像是在暗示。
“你还真厉害。”林憬在周医生的头像上狠狠敲了两下。
第二天，林憬在食堂里吃早餐的时候，收获了小护士们各种羡慕眼神，看来他被周医生照顾的消息已经传遍了。
他的好兄弟贾获把餐盘放到了他的面前，一脸严肃认真地看着林憬的脸。
“小林子，我观你的面相，感觉你红鸾入命，恐怕最近桃花会很旺哦。”
“你最近不看纯爱小说，改玄学了？”林憬扬了扬眉稍。
“不，我这是合理推测。”
“啊？什么合理推测？”林憬的目光顺着贾获的肩膀看过去，正好是周医生端着餐盘坐下，和自己科室的人正在聊天。
难不成自己的桃花运是周医生？要真是那样，他可不得给贾获立一个长生排位，感谢他的金口玉言？
贾获凑到了林憬的面前，小声说：“有女大学生找你，你救过人家亲妹妹的命。人家对你感激不尽，说不定要以身相许。”
“嗯？啊？”林憬听得一脸雾水。
当林憬刚走出食堂，就看到了一个长发女孩在走廊上，一看到他就露出灿烂的笑脸来。
贾获用肩膀撞了林憬一下，“我就说你桃花运很旺，这不就来了吗？”
“啊？陈春和……你怎么来了？是不是你妹妹哪里不舒服？”
女生已经走到了林憬的面前，她的眼睛里的崇拜和期待让林憬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责任感。
“林医生，我妹妹很好。倒是你看起来好像没认出我来了，有点失落。”陈春和俏皮地摸了摸鼻尖。
“那个，女大十八变啊。”林憬歪着脑袋，他印象里这个叫陈春和的小姐姐扎着马尾辫，又瘦又小，总是一脸忧愁，可不是像现在这样青春明媚。
其他同事都走去门诊大楼，贾获和护士长一起进了电梯。
护士长杵了一下贾获，“说说呗，那姑娘是谁？怎么和咱们林医生认识的？”
贾获咳嗽了一下，“这就要说一说我们林大夫妙手回春，救了一个小女孩。陈妮你们记得吧？”
“哦，记得记得！那个小孩得了大脑胶质瘤，呕吐、成天发烧，核磁共振显示那个肿瘤有鸡蛋那么大。大脑胶质瘤的复发概率很大的，哪怕做了手术，肿瘤又会继续挤占大脑，很多孩子还是活不过半年。听到这个之后，陈妮的爸爸就不肯治了，宁愿把孩子带回去。但是陈妮的妈妈和姐姐不肯，坚持要做这个手术。”
电梯门打开，大家走了出来。
“后来呢？”清冷的声音响起。
贾获回过头来，惊讶地看见周医生揣着口袋站在他的身后。所以电梯里说的那些，周医生都听到了。
“周医生想知道？那我跟你讲，后面的我知道。”护士长走了过来。
“嗯，您说。”
“陈妮的爸爸直接就消失不见了，这亲爹当得够可以。但是陈妮的母亲到处借钱，才勉强交了费用，当时医院给陈妮安排的主刀医生就是林医生。就在当天下午，林医生就被陈妮的爸爸堵在了医院停车场角落里，他说自己查过林医生的履历，说林医生太年轻，肯定会把女儿治死，就是骗他们的手术费，他要林医生立刻退钱给他。”
“医疗费又不是交给医生。”周医生淡声道。
“对啊，他就是想把老婆凑来的医药费讹回去。”护士长气得咬牙切齿，“但是林医生还是坚持要做那个手术。陈妮的爸爸就说，只要这孩子没了，林医生就等着被他和他兄弟打断腿吧。”
“这是威胁和医闹。医院里没管吗？”周医生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医院肯定加强了保安啊。但是陈妮的爸爸又没有真的带人来闹事，不可能报警抓他啊。只是我们全院都不看好这台手术。因为大脑胶质瘤……切得不够，它会很快长出来，继续挤占大脑。切得深了，大脑这么精细，可能会影响孩子的某方面功能，也许是一只手不能动，也许是脚使不上劲儿，甚至瘫痪都有可能，到时候陈妮的爸爸肯定还得来闹事。”
“但是手术很成功，对吗？”周医生反问，“不然陈春和不会这么感激林医生。”
“对！很成功！林医生切的又细致又干净，我都想象不出来他这么年轻怎么会有这么稳定的发挥。就连当时的省级名医研究录像的时候都说林医生的手太稳了。陈妮现在除了左手的力气有点小，需要复建之外，没有其他大毛病。”
“孩子的爸爸想闹事都找不到理由吧？”
“对，找不到，但还是不甘心一天到晚骂骂咧咧，不过谁理他啊。”护士长露出王之蔑视的眼神，继续说，“当时是陈妮的妈妈和姐姐在医院照顾孩子。她姐姐，就是那个叫陈春和的姑娘就一边看书一边陪床，她说她一定要考上大学，赚钱养妈妈和妹妹。但陈春和好像成绩一般，毕竟家里那个样子她也没办法专心读书。然后是林医生下了班，带着陈春和在食堂里补习。孩子出院了，林医生还是会继续教她。没想到那女孩儿挺争气的，真考上大学了。”
“哦……麻烦了。”周医生的目光垂了下来，正好落在窗外林憬的笑脸上。
“麻烦……什么麻烦？”护士长问。
“没什么。”周医生揣着口袋走进自己的科室了。
等林憬回到门诊室的时候，导诊台的小护士打趣道：“林医生，你要是交了女朋友，以后我们可不请你喝奶茶了！”
“原来你们只请单身狗喝奶茶啊？”林憬忍不住笑了，肯定是贾获给他宣传的。
“请你喝奶茶，那是因为你帅。”
“周医生也帅啊。”林憬擡了擡眉稍。
小护士朝着林憬招了招手，小声道：“因为周医生太有气场了，简直行走的荷尔蒙。大家只敢看他的背影，不敢请他喝奶茶。万一他冷冰冰来一句‘奶茶不健康’，你说多冷场。”
“那倒是真的。”
今天两人共用一个诊室，病人陆陆续续地来了，林憬只能偷瞄几眼周医生给病人问诊的样子。
他几乎没有什么笑容，全程有一种让人信服的气场，病人的问题不超过五轮。
不像林憬，他的病人问题特别多，先是问为什么会颅内出血，接着问为什么颅内出血要控制血压，然后又问颅内出血为什么要用利尿剂……简直十万个为什么，林憬保温杯里的水都快喝完了。
直到林憬对面的周医生说：“林医生，这位病人的问题我来回答吧。颅内出血是我的专长。”
“啊，对哦。”
谁知道这位病人奇迹般表示自己没有问题，离开了。
林憬终于可以顺利请下一位病人进来。
到了午休的时候，林憬双手撑着桌面，凑向对面，“今天谢谢你了。不过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你的病人问题那么少？”
周医生不紧不慢地回答：“病人有时候会很不安，他们不了解自己的病情是什么情况，但实际上你跟他们解释了，他们不是学医的，一个解释反而会带来更多的问题。”
“这我也知道。”林憬摸了摸脑袋。
“你的态度越好，他们就越想要从你这里寻找安慰。有时候不如让自己显得权威有气场，使得他们更加笃信你的判断，对你信心提升了，因为怀疑和不安产生的问题也会相对来说少一些。而且你应该有自己的判断，哪些问题应该要仔细回答，哪些可以打一些浅显的比方带过去。”
“哇，那我要跟主任说，排班要我要跟你一起。请你喝奶茶啊。”林憬笑着说。
明明不是孩子了，林憬的眼睛里却透着一股少年气，周医生轻笑了一声，“你是想偷师，看我怎么浅显地给病人做解释。”
“你喝不喝咯，不喝算了。”林憬坐了回去，自己拿出手机打开app，今天轮到他请大家喝奶茶了。
“你请我看电影吧。”
祝大家看文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