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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阅书阁 > 其它 > 公主的野望 > 第029章

    楼阁上出现的掌声让岳宗向的脸色更加难看,他挤出一丝笑容,示意远处围观的家仆把倒在地上的官兵给擡走。

    “没想到道长武艺超群,反倒叫我们开了眼界。这些家伙,平日里一个个眼高于顶,现在好了,吃上自大轻敌的苦了!”岳宗向假意呵斥道。

    姬萦知道他这是在暗示官兵们失败不是因为技不如人,只是因为轻了她这个女人的敌,但她笑着没有拆穿。

    事实如何,明眼人一看便知。她还有求于人,台便暂时不拆了。

    “明萦道长,以你之武艺,勤王平叛的确如虎添翼。”岳宗向整理好表情,重新换上世外高人一般的微笑,他轻抚着胡须,思考了片刻,“时候也不早了,我已在花厅备好吃食。若不嫌弃,便在本府用膳如何?军援一事,我们可慢慢细说。”岳宗向彬彬有礼道。

    “这岂不是叨唠了?”姬萦假意推辞。

    岳宗向抚着胡须,爽朗大笑:

    “道长客气了,请——”

    姬萦跟着岳宗向,从后花园转移到了后院的花厅。

    先前凉亭里观战的四名后宅女子,此刻局促地站在花厅里,见到岳宗向和姬萦出现,纷纷福身行礼。

    “这是府内的四位姬妾,我特意让她们来一起用膳,就是想叫姬姑娘不要感到拘束。”岳宗向说。

    比起凉亭时影影绰绰的一眼,靠得近了,姬萦才发现这四名侍妾虽然五官端丽,但却面黄肌瘦,精神萎靡。

    虽是一州太守的侍妾,但穿的和市井中的平民女子无甚区别,甚至更加朴素。

    花厅里也是极其简洁,没有权贵之家应有的金玉装饰。但仅有的那些桌椅花架,用的俱是昂贵的紫檀木,八宝架旁边的葵花式花盆,是玫瑰紫的窑变釉。

    一张檀木的八仙桌上,已经摆满了大小碗盘。一眼望去,眼睛发绿。

    姬萦瞪着满桌素食,一时哑口无言。

    “请坐,都是粗茶淡饭,还望道长见谅。”岳宗向笑着先落座下来,四名陪同的侍妾也都相继坐了下来。姬萦犹犹豫豫地在一桌绿色面前坐下。

    恍然间,她好像回到了白鹿观的餐桌。

    不同的是,白鹿观的桌上还会有点鸡蛋花子。

    凤州太守岳宗向的桌上,却连个蛋花都看不见,更别提什么鸡鸭鱼肉。

    “吾平生最为仰慕古之君子的生活,所以平日里也督促自己克勤克俭。”岳宗向端起自己面前的饭碗,那里面装着也并非寻常米饭,“这是豆饭,在五谷中掺杂价廉的豆子,是荒欠年景百姓的主食。”

    “说来惭愧,古圣人那般的风度气质,我是难以企及,是以只能在生活上追古忆昔……”

    岳宗向的嘴在胡须下抖动了两下,似乎在笑,应该是自嘲的笑,但姬萦却从中看出了一丝得意。

    “怪不得我见府中下人衣着上都很简朴……”

    岳宗向脸上的得意扩大,哪怕有胡须遮挡,也挡不住他内心的自得从脸上显露出来。

    虚伪、自满、追求贤名。姬萦在心中默默给他戳上三个印章。对付这种人的方法,立马浮现在脑海之中。

    “只要上面的人做到了克己复礼,下面的人就会自觉效仿。若是人人都能如此,大同世界何愁远矣?”岳宗向抚须笑道。

    “怪不得人们说俭以养德,大人身居高位,却有古圣贤之风,实在是让人敬佩。”姬萦端起面前的酒杯,适时地拍了一下马屁。

    “姬姑娘过奖了。”

    两人碰了个杯,姬萦喝下酒液,有些狐疑地砸了砸嘴。

    “这是我府中侍妾酿的果酒。”岳宗向一眼看出姬萦的疑惑,“我让他们把庄子里每年产的外形上有些缺陷的果子,都留下来,酿成果酒,风味不比外边酒庄的差。既利用了庄子里卖不上价的果子,又能省下一笔购酒的开销。”

    送上来的马屁股,姬萦连忙又拍了拍。

    岳宗向又向姬萦介绍了一些他府中的“俭朴生活”,姬萦一边奉承附和,一边动筷吃饭。和她预想的不同,那饥荒时才会被端上饭桌的“豆饭”,竟然并不干噎,反而带着淡淡的奶香,谷粒和豆子个个软糯香甜。

    桌上的其他素菜,看似普通的茄子羹,鲜美咸香,看似普通的炒莴笋,清香爽脆,就连那看上去平淡无奇的萝卜汤,入口后竟然也有一股甜而鲜的悠长回味。

    明明一开始姬萦还颇为嫌弃,但这一桌素菜,竟然美味超出预想,连那豆饭姬萦都吃了三碗。

    陪同用膳的四名侍妾,衣着寻常布衣,仅用木钗束发,她们从上桌起,四双眼睛便牢牢钉在饭菜上,眼中闪着饥肠辘辘的光。

    姬萦悄悄瞥了眼她们的手,皲裂粗糙,丝毫不像贵妇人的手。

    满满一桌饭菜,最后竟然所剩无几。

    酒足饭饱,岳宗向抖了抖腿上的道袍,终于将话题引向正题。

    “既是军援,没有不鼎力相助的理,吾虽是文人,但平生最是敬佩道长这般忠勇之士。此次勤王平叛,凤州军也在华阳节度使的大军之中,凤州府库的兵器甲胄并无多余,但我岳某人愿以凤州岳氏之名,襄助千金,以资卫国。”

    闻言,四个在此之前一话不发的侍妾纷纷变了脸色。其中一名女子,似乎欲言又止,望着岳宗向的脸,眼中却又闪过恐惧,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一千两黄金是个大数目,就连姬萦本身也没有想到竟然能用一个玉佩换来千两黄金。

    “大人高义,我和我的两千个弟兄,一定谨记大人的恩情,若我们能在天京成功驱逐三蛮,大人便是匡扶大夏的头号功臣。”她起身一拜,郑重说道。

    “且慢,我话还没说完。”岳宗向说,“此事的前提,是你还俗与我手下爱将,凤州都督陈鸣结为夫妻,成为凤州军的一员。”

    “你是女子,没有归宿怎算正途?寻常男子,无法接受舞刀弄枪的女子,你年纪轻轻便入了道门,想必也是在婚事上受了冷眼才心灰意冷。陈鸣在我膝下长大,形同义子,他年少有为,品行端正,正是良配。你们二人结为夫妻,今后一同为凤州军效力。岂不是一桩美谈?”

    岳宗向抚着胡须,露出惬意笑容,似乎很是满意自己刚刚点出的鸳鸯谱。

    这老家伙,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姬萦暗暗骂道,表面上却看不出分毫。

    “小冠本不该辜负太守美意,只是早年发过毒誓,要侍奉祖师一生。若有违誓言,祖师会降下雷罚劈死那些让小冠成婚的男人——”

    岳宗向的胡须翘了翘,险些遮不住那张气歪的脸。

    “既如此,我也只能再考虑考虑了!”岳宗向板着脸,冷声评判道,“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冠,在军队里单打独斗,传出去确实不像个话。你若改变主意,再回来找我罢。”

    姬萦站起身,拱手告辞。

    管家送她到太守府大门,还是那个管家,板着一张脸,长衫上的补丁比脸色好看。

    死老家伙,让人白欢喜一场。但她来都来了,绝不可能空手而归。姬萦一边想着如何从岳宗向身上割块肉下来,一边走下太守府的石阶。

    或许是心中气愤的缘故,她感觉全身都在发热。

    姬萦回到客栈,霞珠和秦疾正坐在客栈大厅的方桌前等她,一人对着门外的光线缝补脱线的袖口,一人如临大敌地看着手中的书卷,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

    霞珠最先看见姬萦,她放下手中的针线活,面露喜色地站了起来:“小萦回来了!”

    秦疾毫不犹豫地放下了手中的书卷,迫不及待的表情好像放下了一只会咬人的鼻涕虫。

    “姬姐!怎么样,成了吗?”他一脸期待。

    她一屁股坐到霞珠身旁,拿起茶杯一饮而尽。

    两个人都分外期待地看着姬萦,等待她说出此行的成果。

    “岳宗向愿意军援千两黄金,助我们此去天京勤王平叛。”不等两人发出惊呼,姬萦接着说道,“但条件是要我和凤州都督成亲。”

    “干他爹!”

    “做梦!”

    秦疾和霞珠异口同声道。

    “这凤州太守也太可恶了,竟然拿小萦的亲事要挟!”霞珠气愤道,“他又不是小萦的父母,凭什么做主小萦的婚事?!”

    “就是!就是!”秦疾重重地点头,两只手捏得咔嚓作响,“这太守老儿,简直欺人太甚,要是某在跟前,一定打得他哭天喊地!”

    “而且,这太守府是怪怪的。”姬萦沉吟道。

    “哪里怪?”霞珠问。

    “哪里都怪,每个人都怪……”最怪的,当要属那个穿女装的太守独子。不过,姬萦不管闲事。她挠了挠发痒的手臂,继续说道,“管他的,反正来都来了,怎么也得想办法用玉佩换点什么再走。秦弟,麻烦你跑一趟城外,尤一问应该先回营地了,告诉他,我们会比酉时迟一点……”

    “姬姐!”

    “小萦!”

    不约而同的两声惊呼,像是隔着厚厚的墙壁传来。

    姬萦疑惑于视野的忽然模糊,也疑惑于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后仰倒。就连这疑惑,也在片刻后断线,她的意识沉入无边的黑暗。

    ……

    “……怎么……”

    “……还没醒……”

    迷迷糊糊的时候,有声音传入耳中。姬萦感觉身上压着她的重剑似的,喘不过气来。她挣扎了一会,身体却像是与意识分离,动也不动,不听使唤。不知不觉,她像是又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耳边没有叽叽喳喳的声音了,她的意识好像也清醒了不少,能够清楚感受到身体的发烫,不仅热得难受,还痒得慌,像有一万只蚂蚁在同时啃噬她的皮肤。

    姬萦想去抓挠,挣扎着动了手指尖,眼睛也几闭几睁,试图看清眼前的环境。

    “小萦!你醒了?!”

    一个身影扑到床边,姬萦眨了眨眼睛,逐渐看清霞珠的身影。

    “……我失去意识多久了?”

    “差不多半个时辰。你突然晕过去,吓了我一大跳!要不是你跟我说过,吃了虾蟹会起红疹,我都不知道你是怎么了——”霞珠眼泪汪汪地说,“还好你现在醒过来了。”

    一阵敲门声响起,秦疾浑厚的声音喊道:“霞姐,热水来了——”

    霞珠连忙擦干眼泪去开门,秦疾端着一盆热气腾腾的水走了进来,看见醒来的姬萦,面色大喜:“姬姐,你醒了!你刚刚是怎么了,差点把弟弟吓个半死!”

    霞珠还没想好说辞,姬萦已经十分顺畅地接了过去:“没什么大事,来月事疼晕过去而已。”

    她不觉得“月事”两个字有什么羞耻的,反倒是听的霞珠和秦疾,两张迥然不同的脸,霎时烧了起来。

    “哦……哦……那我、我先出去了……”秦疾红着脸,慌慌张张地逃出了房间。

    好像“月事”这个东西,是个没穿衣服的人间小姑娘。

    “我对虾蟹过敏这事,一定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姬萦按住霞珠的手,低声提醒道,“这是我的弱点,只有你知道——”

    霞珠红透着脸,点了点头:“知道啦……可小萦为什么明知不能吃,还是吃了虾蟹?”

    “那虚伪的老东西……”姬萦骂道,“装什么古圣贤,连豆子饭都是用虾蟹汤来煮的!”

    原本她还不知道,现下红疹一发,还有什么不清楚?

    怪不得她说怎么比白米饭还要好吃!

    又陪了一会,见姬萦确无大碍后,霞珠让姬萦留在床上休息,她出门去药铺捡药。

    她走下客栈大厅的时候,秦疾正和徐夙隐、水叔在一起,他们似乎在谈论姬萦晕倒的原因,因为霞珠听到秦疾正以丝毫不肖他的柔弱声音,扭扭捏捏地说:“就是那个啊……那个!那个都有的那个!”

    水叔仍一脸疑惑,徐夙隐却似乎已明白了。

    霞珠脸红到了脖子根,气恼地瞪了一眼秦疾:“秦疾!”

    “诶,霞姐!”没头脑的大个子跳起来应了一声。

    “我要出门捡药,怕小萦一会要喝水没人照应,劳你在小萦门前帮我看一会。”

    “好!”秦疾爽快应道,“放心去吧,霞姐,弟弟一定给你看好!”

    霞珠怀疑地看了他两眼,带着不安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