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没再喊“周全那个没出息的”了,从一个月前她就改口喊周全,而且上个礼拜还给他买了件外套。半天她朝着霏霏说:“下回见你爸给个好脸色,毕竟他是真为你着想。”
“哦。”霏霏漫不经心地夹菜。
小姨再一次纠正她跟梁明月的握筷子姿势。说握筷子是有讲究的,她小时候握不好,是要被罚打手心的。
梁明月出去接电话。霏霏不在意道:“我只听说筷子握得远,将来嫁得远,筷子握得近,将来嫁得近。你看小幺姐,筷子握那么近,说不好还能招个上门女婿。”说完哈哈大笑。
梁巳没心思参与聊天,一心的事儿,只顾埋头吃饭。尽管今天是周日,但上午她要先去工厂加会班,中午前还得赶回来带梁父去吃喜酒。
梁父在沙发上嘟囔,说他不想去,梁母说不去不给人面子,人家刻意登门拜访邀请他去当证婚人。
梁巳见梁明月在后院打电话,就把自己碗里的豆浆,偷偷倒给她一半,碗一收,扔了厨房洗碗池。小姨在餐桌前说:“你们姐妹俩别耍精,我做了饭就不会再给你们洗碗。”
梁巳直嗯嗯,想半天,往药箱里拿出一枚创可贴贴手上,然后去后院,朝着梁明月说:“姐,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梁明月看她。
“我本来想洗完碗收拾了厨房再去工厂,但我手刚被刀刃不小心划破……”
梁明月摆摆手,让她去工厂。
梁巳九十度弯腰,“姐姐辛苦了。”说完慌慌张张地上楼换衣服,拎着包,轰上油门就跑。
梁明月挂了电话坐回来,不紧不慢地吃饭。梁母看她,“今儿没工作?”
梁明月回了句,“周日有什么工作?”
霏霏原本约了朋友去做美甲,但见梁明月没工作,就请教她一些人生上的大事。比如她曾经的同学们,如今一个个不是在考研,就是在考公务员,教师资格证……各种各样的证书。她本来对眼下的生活比较满意,名下三套房,有一份说出来还算体面的工作。但莫名其妙地,身边人把她弄得很焦虑,她开始认真思考是不是自己太安于现状?不够努力上进?
她想听听梁明月的意见和想法,自己要不要也去考公务员?尽管她最厌恶考试,但大家都在考,她也不甘落于人后。
毋庸置疑,梁明月给出的意见就是——考。同时考研和公务员,如果都被录取,放弃公务员。
……
霏霏张了半天嘴,最后才说:“姐,我的能力不可能同时被……”但见梁明月一副有志者事竟成地神色看她,像是她敢说出自己没能力之类的,她定会神色一变,烂泥扶不上墙,再不搭理她。
她硬生生地改口,“好,我努努力,同时考!”
梁明月看看桌上的碗筷,准备收起来去洗。霏霏利落地阻止,“我来我来我来,怎么能让你洗碗,你是干大事的人。”
后院小姨拉了水管给菜浇水,梁母在一侧念叨,还是说她的家务事,双方这么耗着也不是个事儿,尽量坐那儿把话说开。小姨住过来有一个多月,除了儿子来了三回,没见儿媳身影。
“那事儿我早就消气了,我现在是不跟他过了,我要离婚……哎呀虫、虫,菜叶子上生虫了。”小姨喊。
“哪呢哪呢。”梁父凑过去看。然后三个人围在那儿稀罕地研究虫,完全没意识到那是害虫,好像种菜就是为了养虫。
梁明月也是服气,抽了张纸过去,伸手把小肉虫掐死,丢垃圾桶回了书房。
……
书房里坐了会儿,开车去工厂,经过李天水家门口,见他正端了盆水在那儿洗车,她缓了车速,靠边下来。
李天水以为她有事儿,可她站了半天,说出句,“洗车去东区4s店就行,我们家有股份。”
“……不用,我是闲着没事……”
“公事公办,你为工厂谈地皮的一切开支,可以全部拿去财务上报。”梁明月看他。
李天水也没说什么,昨天才洗的车,晚上停在一株大树下,挡风玻璃上被鸟儿拉了一坨屎。
李天水也不好继续洗车,就站那儿应酬她,见她一直打量房子,他客气地邀请她去家,她面无表情地点头,阔步进了院。
李天水跟在她身后,想要去屋帮她倒茶,梁明月望着二楼,“你住楼上?”
“对。”李天水点头。
“我能上去看看?”
李天水前面引路,带着她上楼。梁明月在屋里转了圈,神色平平地出来,跟李天水对视了会,像是试图找出什么,最终一无所获。
李天水不明所以,但也没问,他不是一个好奇的人。梁明月问了几句公事,随后上车离开。
她对李天水很好奇,好奇他是怎么让梁巳死心塌地的。她从来不过问梁巳的私生活,因为她笃定,梁巳最终会像她一样,选择独身。她独身不是对爱情失望,或者在等一个对的人,而是她享受独身。她从不会对另一个人有期待,换一种说法,她不需要爱情。
她曾想过将来会跟梁巳相依为命,如果梁巳喜欢小孩,她们可以去福利院领养,领养多少个都可以。
可她目睹了这几个月来梁巳身上的种种变化,从早先隐藏起来的小心翼翼,担心给他人带去不必要的麻烦和负担,到如今一点点地勇敢、自信、乐观和坦然。
从前她也是自信和乐观的。只是那种自信和乐观是刻意追求的,是为了自信而自信,为了乐观而乐观,是伪装色,是好显得自己强大和无所不能。现在的自信与乐观是自然而然间,是举手投足间,是与她的言行举止浑然天成。
她有预感,她的妹妹会彻底离开她,真正地离开她。她在她心里的排序,会逐渐排在她的丈夫后面,她的孩子后面,她的小家庭后面,直至最末尾。
想到这里她就会感到孤独,一种漫天荒芜的孤独。
车刚到工厂,远远就看见她那快乐的像是要飞起来的妹妹,从车间回办公楼的路上,一路小跑,一路旋转跳跃,不时像得了失心疯一样,弯腰捡了个小石头,踢毽子似的踢两下,又轻盈地跳起来,左脚完美接住,勾了一个漂亮的花儿。
正活跃,像是察觉了什么,立刻收了所有动作,一面看手里文件,一面步伐稳健内敛地上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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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周日,整栋办公楼里只有梁巳还在办公。她听见梁明月的高跟鞋声,收了桌面上所有文件,拿上车钥匙,蹑手蹑脚地下班。
路上经过李天水家门口,见他骑着摩托准备出去,她揉揉眼,装作没看见似的开过去。不妨后视镜里看见他骑着摩托追了上来,她很着急,但她走不了,因为前面一辆载满洁具的挂车挡路了。
李天水俯身敲敲车窗,梁巳不得已地降下,不得已地打着招呼,“诶,你出去啊?”
“今天还工作啊?”李天水看她。
“车间忙,来加会班。”梁巳偏脸,拿过矿泉水喝了口。
“我去前面养鸡场买点鸡蛋。”李天水说。
“行,快去吧,等会卖完了。”
……
“前面挂车挡路了,过不去。”
梁巳替他出主意,指着一条羊肠小路,“这儿也能过去。”
李天水不搭她腔,他偏不过,他就要站这等。
这货咋这么犟呢?梁巳以为他不知道路,头伸出车窗,真诚地朝他比划,先左拐,再右拐,然后一直走到头就是养鸡场了。
“我就等这条路,省油。”李天水目视前方。
……
“那你等着吧。”梁巳无语。绕几米路过去能费多少油?
“这路是你家修的?”李天水看她。
“嘿,就是我家修的!”梁巳神气死了,“这条路就叫“梁实路”,以我们企业命名的!”
……
李天水再不搭她腔,就坐在摩托上,目视前方。
梁巳感觉他有点生气,好奇,“你气啥?”
李天水装作没听见。
梁巳更要问,不但问,还伸着头出来问:“你气啥?”
李天水把她头摁进去,“你为什么躲我?”
“我躲你?可笑,你别以小人之心揣测人!”
李天水哼了一声,不说话。
“你阴阳怪气啥?”
“我鼻子正常出气,别以小人之心揣测人。”
X,嘴麻利得很嘛!梁巳狗急跳墙,“我让你跟我发那样的东西了,现在不能面对自己……”话没完,人抄着羊肠小道就跑了。
……
前面大挂好一会才走,等出了村路,到了宽敞的路面,梁巳轰油门超了它。她着急回家,急着带梁父去喝喜酒。
那边李天水买好鸡蛋出来,就在必经之路上等她,见她车过来,他把摩托横在路中央,逼得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