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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阅书阁 > 惊悚 > 绘灵师(画师) >  重衣(一)

从阿九离去以后,洗墨跟伯祖又回到从前的生活,虽然有点枯燥平凡,但非常的平静。

偶尔,洗墨会跟伯祖坐在月下,听着伯祖说一些别的地方听不到的故事,有时候还让伯祖教他画画。

伯祖不姓柳,姓孟,偶尔来访的客人都喊伯祖孟爷,是柳家嫁出去的女儿生的孩子,父亲病亡后母子俩回来投靠。

不是柳姓本家的人却拥有一片柳家名下祖传的山头,洗墨父辈的伯伯叔叔们有时喝酒总会对此有些微词。

据说当初是要让柳家老爷收养伯祖的,但是伯祖死活不改姓,柳家老爷只好妥协,就让伯祖留着原姓,继承这片山头。

伯祖守着这片山头,一守就是一甲子,从十来岁的少年郎变成年迈的老头儿,独自一人住在这山中大宅的一处小院子里,静静的度过这几十年。

洗墨刚开始在这宅子住下,只觉得无聊到发慌,没有电视没有电玩没有电话没有电脑,唯一的娱乐是拿细竹枝戳池塘里的肥金鱼。

他也不喜欢跟学校的同学在一起,几个来宅子里玩过的同学回去后,同学间开始散播出洗墨住在鬼屋的流言,偷偷的在背后说他是小神棍、小妖怪之类的。

无聊到了极点,洗墨会在大宅里到处走,打开每一个他有兴趣的门,看看里面有什么东西。

大宅很大,非常大,大到洗墨不会形容的大,一个院子接着一个院子,一处厢房又接着一处厢房,有次还看到一座操场大的小湖,湖边座落着一个凉亭跟小楼。

洗墨没有搞清楚这大宅的路线,却从来没有迷路过,当他想回伯祖的院子时,就会出现熟悉的路,让他走回伯祖的院子。

一开始洗墨只觉得奇怪,但住了一两年后,也慢慢的了解到,自己住的地方跟别处不一样。

有时候,一早起来会在门口看到奇怪的东西,通常都用箱子装着,但也有就大剌剌放着的,洗墨很怀疑,他上次看到摆在门口比他高、闪到眼睛痛的千手观音像可能是纯金的。

问伯祖那是什么,伯祖只是淡淡的回答:“房租。”洗墨很聪明的不去问哪来的房客。

偶尔会有奇妙的客人来拜访,虽然看上去都是人的模样,但洗墨总是在他们身上感觉到一种违和感。

闲暇时,伯祖会教洗墨画画,指点他运笔、用色,教他怎么叫出画在纸上的东西,怎么让纸上的画不会自己跑出来。

小学毕业那年,除了生活用品以外,鲜少问洗墨想要什么额外的东西的伯祖,难得的开口询问他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嗯…电话吧…”因为无法电话家庭访问,所以他的小学老师每次都一边发抖一边走进这栋大宅。

“或者电视吧……”伯祖连报纸都不订,想要知道社会上发生什么事情,他还得去学校翻图书馆的报纸。

“再不然洗衣机也不错。”洗墨最后开玩笑的说,因为他们的衣服是打井水用手洗的,夏天还好,冬天可就冻得手都麻了。

“不要再说了……”伯祖表情微妙的转过头,似乎不希望洗墨再说更多。

但洗墨也只是随口说说,毕竟伯祖这屋子使用电最多的就是灯泡,就连煮饭洗澡都还用灶烧火煮水,哪来的电线电缆可以牵。

没想到的是,洗墨从国中的入学式回来,才走进屋子,就被里面的电器产品给吓了一大跳。

墙上挂着42吋的液晶电视,书桌上摆了一台电脑,就连天井上的灯都换成全新的欧洲吊灯。

“……伯祖,这哪来的?”洗墨楞楞地问。

“房客送的…我没让他们装冷气,他们要拆窗櫺上的木雕窗花。”伯祖敲敲旱烟,再点上一管。

洗墨走进厨房,苦笑了起来。

瓦斯炉就摆在灶上,抽油烟机挂在门上,冰箱空虚的在木制橱柜旁边运转着,想必后院那口井旁边一定也放着一台洗衣机吧。

晚上,洗墨倒了壶绍兴,炒盘花生,端到在院子竹躺椅上赏月的伯祖。

“伯祖。”喝着冰箱里面莫名其妙塞满的汽水,洗墨看着不够圆的月亮说。

“嗯?”

“我也喜欢窗子上的木雕窗花。”

“……嗯。”

静静的坐了许久,伯祖一转头,看见洗墨已经闭上眼睛,呼吸均匀的睡着了。

“真是个好孩子。”

一个娇脆的声音在院子外响起,伯祖偏头望去,预期中的人就站在院子外微笑着。

“重衣啊,进来吧。”伯祖从躺椅上起身,推推坐在地上靠着躺椅打瞌睡的洗墨。

“黑仔,去房里睡,被子要盖好。”

洗墨一边摇摇晃晃、一边揉着眼睛走进房里,进房前回头看了一下,刚好与走进院子的客人四目相对,客人还对他甜甜的笑了一下。

对客人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洗墨打着呵欠趴上床,没多久就睡着了。

“书怀,那孩子比你当初还小呢,”重衣移动到伯祖身边,“待了三年,连天赋都不会用,这样是不行的。”

“是我没教他,”伯祖伸了个懒腰,感觉有些僵硬的身体被伸展开来,“就这么忘了的话也好。”

“说什么傻话,那孩子天赋比你强上多少你又不是不知道,”重衣微微皱起细细的眉毛,“再不让他好好吸收天赋,只怕要……”

“重衣,那孩子比我当初还小呢。”伯祖笑着说。

“………”重衣抿起唇,有些不悦。

是啊,当初他才十九吧,孟书怀三个字对柳家来说,就只是一个嫁出去的妹妹所生的孩子,一点的不值得重视。

当年他跟着表兄弟念书,成绩虽然好,但反而被表兄弟若有似无的打压,为了不惹事添麻烦,他都忍了下来,只盼有一天能够独立离开柳家,赚钱奉养母亲。

隔年,因为某种他不知道的原因,柳家的当家老爷说要收他做养子,柳家人却没有一个有反对的声音。

当下他拒绝了,成为柳家人是他最不想做的事情,但之后柳家人对他的态度有了全然的转变;表兄弟对他言语不再讽刺,谦逊有礼到诡异的程度,长辈们不再对他视而不见,看到他总是特地嘘寒问暖,表姐妹还会偷偷对他脸红吃吃地笑。

这样的转变让他无所适从,在某次回父亲老家探望的机会中,找了个待遇不错的工作,回到柳家以后马上跟柳家老爷提出离去的想法。

他这一提,柳家像热油锅子里泼了水一样,整个都炸了起来。

柳家老爷跟全部的长辈们拉着他说了一晚,还把表兄弟们叫来跟他赔罪,说以前对他失礼,一堆舅妈姊妹姑姑嫂嫂围在厅外,像是天崩了般哭号。

最后,是柳家老爷提起了母亲。

母亲虽然身为柳家女儿,在柳家却是半个佣人,早晨起就开始洒扫煮食洗衣的杂事,就为了每个月柳家给的一点例钱,好存钱让他未来可以娶媳妇、做生意。

母亲是不愿他成为柳家养子的,因为他是深爱的父亲所留下的独苗,再怎么着苦,也要让他姓孟,让孟家传下去。

柳家老爷说,镇里有个做布行生意的鳏夫,是母亲从小认识的,母亲回来柳家以后,跟柳家提了两三次亲,母亲都不答应,若是他愿意留下并且让柳家老爷收养,柳家老爷就负责说服母亲,还送上丰厚的嫁妆让母亲再嫁。

他原本不想答应,但是晚上,他回到跟母亲同住的房间,母亲正就著昏暗的灯光替他补表哥不要的衣服。

母亲的手,原本细嫩好看的那双手,拿着针跟衣服的手上,尽是劳动后的粗茧跟细疤。

母亲听了他说前厅里的事情,拍拍他的手,“不打紧,若是我堂哥他们逼你,阿娘就跟你一块儿走,顶多我也找个人家帮佣,再说他算什么堂哥,还不是一表三千里,同样姓柳罢了。”

握著那双粗糙的手反复摩挲,他天一亮,就去找柳家老爷。

他愿意留下,愿意入籍柳家,愿意听从他们的吩咐,但不愿改姓。

没多久,母亲就风风光光地再嫁,而他就被带到著山中的大宅里。

他走入大宅的这个小院时,一名娉婷的丽人背对着他,听到他的脚步声便转过身来,脸颊上未干的眼泪就像珍珠一样闪闪发光。

“重衣,当年你是我第一个遇见的,”伯祖望向重衣,“你犹如当年,我却老了。”

“你没我老呢,书怀,”重衣轻笑,“对我来说,你还比小孩儿还小。”

“我是人,人老了,是会死的。”伯祖也笑了起来。

“………我不爱听你说这个。”重衣闷闷的背过身去,随着她的动作,重衣下半身让月光照出珍珠白的蛇身,也跟着沙沙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