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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阅书阁 > 惊悚 > 绘灵师(画师) > 拜访(一)

洗墨仰头看着高大的建筑,因为风吹日晒的关系,原本洁白的外表蒙上一层又灰又黄的脏污。

                 

捏紧手上的纸条,洗墨轻轻吐出一口气,才跨出步伐走进建筑里面。

 

走进一楼的大厅,明亮到极致的照明有种压抑不安的感觉,安静到只听的到空调的嗡嗡声,让人忍不住想要放轻脚步,似乎一点声音就会被无限的放大,在阴影处隐约传来低低细语,当仔细看过去的时候只觉得眼角晃过什么后又归于安静。

 

“先生,”柜台处站起一位穿着绿色制服的小姐,正用疑惑的表情看着洗墨,“有什么事情吗?”

 

洗墨急忙走上前,“我要找…孟书怀老先生。”说着,洗墨将手上已经捏得有点皱、写着姓名房号的纸张递给柜台小姐。

 

“请问是家属吗?”柜台小姐一边看着纸条,一边在本子上抄写。

 

“是,他是我伯祖。”洗墨回答。

 

“在这签名,还有电话。”柜台小姐将本子转到洗墨面前。

 

洗墨签好名字跟电话,自己签写的那行上面只有短短的两三行,有种说不出的孤寂感。

 

“你可以上去了。”柜台小姐收回本子,将纸条还给洗墨。

 

“谢谢。”洗墨拿回纸条,转身走到电梯前正要按下按键,却看到“请将电梯让给轮椅及老人使用”的标语,停顿了一下收回手指,把包包往肩膀上扛高一些朝着旁边的楼梯走上去。

 

除了自己的脚步声外,偶尔会传来一些重重的、无法停止的咳嗽声,在经过一些没有关上门的房间时,可以看到房间内的电视播放着不停重复罐头笑声的娱乐节目或者卡通,盯着电视画面看的人或老、或少,几乎都是面无表情、呆愣的看着电视。

 

洗墨不敢停留脚步的走过走廊到另外一端的楼梯,在转角的时候碰上另外一个走过来的人,差点两个人就撞在一起。

 

“对不起,我没看到……罗教授?”洗墨惊讶的看着罗青,不敢相信会在这种地方遇见他。

 

“洗墨?真巧,”罗青对着洗墨微笑,完全没有惊讶的样子,“你来探望谁吗?”

 

“我来看伯祖…教授你怎么会在这里?”洗墨问出话来才觉得不对,似乎有种探人隐私的感觉。

 

“是孟老师?”罗青这才有点讶异的样子,“我方便一起去探望吗?”

 

“嗯…可以啊,”洗墨想到罗青似乎喜欢伯祖的画,便答应下来,“往这边。”

 

“那么,孟老师最近身体还好吗?”罗青一边走一边问。

 

“呃,我有段时间没有看到他了…所以…”洗墨尴尬的回答,罗青理解的笑了下点点头。

 

“我是来看我妹妹的,”正当洗墨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罗青自己替洗墨解了围,“她在床上待很久了,说起来也是我的不对。”

 

“当初我跟妹妹的丈夫不和,为了这件事情我没少跟妹妹的丈夫闹事,结果妹妹的丈夫出了意外去世,妹妹受到了打击一病不起……”罗青说着摇摇头,“要是我当初让让他们、别跟他们闹脾气作对,也许妹妹现在也不会这个模样。”

 

“这…”不是你的错,洗墨原本想这样安慰罗青,但是别人的家务事似乎不是自己可以随便一句话安慰的,于是又闭上了嘴。

 

“现在我也只能尽我能做到的一切照顾她了,只要能够让她恢复到原来的样子,要我做什么都可以。”罗青虽然微笑着,但是眼里的幽光却让洗墨不由自主的有些发凉。

 

“哎呀,看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呢,快走快走。”罗青立刻恢复原来那温文儒雅的斯文模样,催著洗墨带路。

 

两个人就这样维持着有点尴尬的氛围走到了一间没有关上门的房间门口,洗墨一个跨步就踏进了房间内,直直的走到床前。

 

床上的老人比起记忆中还要更加苍老,脸上带着个透明的呼吸罩缓慢的吸吐,一只手搭在被子外,上头布满了皱折以及深深浅浅的斑点,让薄被盖住的身躯几乎感觉不到呼吸时的起伏,像是衰弱渐渐的消耗掉老人的生命一样。

 

老人完全感觉不到有两个人走进了他的房间,只是双眼紧闭,沉沉的睡着。

 

比起看到那坛泡着白蛇的酒,洗墨现在更加无法相信自己看到的是伯祖这副干枯、衰弱的模样。

 

“伯祖?伯祖,我是洗墨,”洗墨轻轻的执起老人的手掌,那吓人的冰凉触感让洗墨忍不住鼻酸,“…伯祖…我是洗墨…”

 

“这地方真是吓人,你说对吧,”罗青站在洗墨身后看着洗墨的动作,“你想看到的,跟你不想看到的都可以同时看见,不管是否是你的本意,你都会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你可以在这里见到你最想见的人,可是又必须看到你最不希望看到的事情,希望实现了,恐惧也实现了,”罗青不知是轻笑还是冷哼了一声,“真不知道该算好梦,还是恶梦。”

 

洗墨断断续续的只将罗青的话听进一半,剩下一半的注意力完全就在伯祖身上无法移开。

 

“……罗教授,你看我伯祖的这个情况,是不方便让你探望的…”莫名的,洗墨有种强烈的感觉,非常不愿意伯祖这种衰弱的模样让罗青看到。

 

“是我打扰了。”罗青不在意洗墨赶人的话,只是微笑着对洗墨点下头便转身离开。

 

罗青离开后,洗墨将窗户打开,希望可以驱赶一些室内的凉意,然后坐在伯祖的床边握著伯祖的手细细的摩挲,似乎这样就可以替那只冰凉的手掌带来一些暖意。

 

拇指划过伯祖手背上的点点黑斑,随着洗墨的动作,伯祖手上的皱折被拉平又缩回去;明明知道不可能,洗墨只是低头固执的一次又一次去抚摸,就像是这样可以将那些斑点给消除了一样。

 

突然,伯祖的手慢慢的握了起来,将洗墨手用几乎感觉不到的力道握在掌心。

 

洗墨抬起头,就看到伯祖如同以往一样慈爱正看着自己,像是被那双充满疼惜的眼睛狠狠撞了心口一样,胸口又涨又痛;洗墨想笑,可是却只是勉强挤出一个难看的表情。

 

“伯祖,你认得我吗?我是洗墨…”洗墨开口,话还没说完眼眶就红了起来。

 

一只手抚摸上洗墨的头,缓慢却坚持的摸著洗墨的头发,洗墨看伯祖颤抖著双唇说不出话来,望着洗墨的眼里没有无奈、痛苦,只带着理解与哀伤;看见这样的伯祖,洗墨心中更恸。

 

曾经那样精神气朗的伯祖,每天都要带着斗笠骑着脚踏车上下山一趟,可以蹲在菜园边拿着小锄头挥汗如雨的翻土,可以一把扫把、一条抹布打扫整间屋子,可以一个人炒菜煮汤做出一桌好菜,可以坐在桌边一笔一划的教他写字、画画……

 

伯祖可以做很多很多的事情,曾经代替了他的父母,成为他的生活中的重心。

 

可是现在伯祖却躺在一张又干又扁的床上,身上盖着薄薄的被子、脸上帮助呼吸的氧气罩勒的有点磨破了耳朵上的皮肤、房间里又干又冷,让伯祖的身体又冰又凉,连手都像是冰冷的石头一样怎么样也搓不暖。

 

“伯祖……”洗墨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他来的时候只是想可以见伯祖一面,带着兴奋与期待到了这个地方,虽然真的见到了伯祖,可是却跟他想的大不相同,不禁梗咽无法说出话来。

 

像是知道洗墨想要说什么一样,伯祖吃力的伸出巍巍颤颤的手,在洗墨握住他的手的时候,露出了慈爱的微笑。

 

“好孩子…好孩子……”许久没有出声的嗓子带着粗粝的沙哑,伯祖勉强的说了两句就喘个不停,便只能无力的望着洗墨。

 

洗墨一阵鼻酸,眼泪抑止不住的流了出来。

 

“伯祖,伯祖…”洗墨什么也不想、什么也无法思考,只是紧紧握著伯祖的手,趴在床边无法抑止的哭泣。

 

伯祖则只是握著洗墨的手,既疼惜又宠溺的看着像个小孩子一样嚎啕大哭的洗墨,虽然想起身拍拍洗墨的肩膀安慰,可惜他这年老衰弱的身体实在力不从心,只能紧紧握著洗墨的手给予微小的支持。

 

洗墨哭着抬起头望向伯祖,伯祖只是微笑的看着他,关怀且包容的看着洗墨,那眼神就像是一张温暖的网一样,细细密密的将洗墨一层又一层包围起来,让洗墨无比的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