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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阅书阁 > 其它 > 看老 > 第23章

    第23章

    奶奶最讨厌去医院,但是有齐盼陪着就可以。还好她一直嚷嚷的骨头疼没有大问题,只是上了年纪的人基本都要面临的腰肌劳损和骨质疏松,齐盼记下了医生说的食谱和药品,打算买了直接寄到她们家里去。其他常规的检查也做了,又重新开了常备的降压药。

    于锐要回店里,赶着走了,齐盼送奶奶回家,路上一遍遍叮嘱,“奶奶,你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说。如果你要找我,打电话找不到,你就让向向联系我。”

    “你呀,就别操心我老太太了,你工作这么忙,还要给我跑前跑后的,浪费你的时间。”奶奶说,“我跟他们住在一起,想找谁不行?你呀,一个人住,你有事的时候找谁呀?那个小伙子,我看他人不错,你喜不喜欢他?”

    “奶奶,他比我小好多岁!”齐盼笑着凑她耳朵边大声说。

    “那怎样?”奶奶听清楚了,说,“你爷爷比我小多少岁?我比他多活多少年?”

    祖孙俩相视大笑。

    回去的路上老太太又想起来一件事,“我那个助听器啊,最近总是不好用,听着费劲,不知道是没电了?还是坏了?向向带我特意去店里面配的,挺贵呢,我看她每天出来进去忙叨,也没好意思麻烦她。”

    老太太的助听器是齐妈捣的乱,本来最近家里就鸡犬不宁,说不准谁一点就着,老太太也不明白缘由,听见了又跟着着急,她趁老太太睡觉偷偷调了音量,稍微小点的声音就听不到了。总听不到,老太太也不说,也不怎么愿意戴了。

    “那你跟向向说啊,没事的,你不说她怎么知道?”齐盼不明就里,便说,“她会给你修的。”

    回家后向亦文研究了一下助听器,也奇怪音怎么被调了,平时调好了给奶奶她都不动的,她也看不清那些按键,可能是不小心碰到了,她就帮奶奶调回去了。

    “我就说吧?什么毛病都没有,老太太一辈子硬朗着呢,用她来操这个心?”齐爸齐妈不住责备,“折腾一趟,这得花多少钱?白往里扔钱。”

    “那不是落个心里踏实吗?爸,妈,年纪大了不能不把体检当回事儿。我朋友都是给父母每年体检的,六十岁以后,体检不能间隔时间太长,不用说奶奶,你们也得去。”

    “得了吧,那都是医院忽悠你花钱的,能检出什么来?你看老太太这辈子去过几次医院?打过几次针?老去医院,没病都给你检出病来。……”

    向亦文就闭上嘴不说话了。

    下午向亦文说她有事要出去,向妈说她也要去驾校考试,家里乱糟糟的,她竟然也坚持把车练下来了,这都要考科目二了,向亦文挺意外,觉得自己低估了她妈努力的程度。二宝下午要出门遛弯,还要去幼儿园接小琪,就都交给了齐全。“妈还要做饭,你去遛娃吧,如果回来晚,让我爸去接小琪也行。”她跟齐全说。

    “你出门去哪儿?”齐全问。

    “我跟蒋赛约了人谈事情。”向亦文说。

    但她撒了谎。她没约蒋赛,她是要去之前联系过的那家电商平台的分公司。齐全在家待着一天,她就一天坐不住睡不着,觉得不能靠自己这点不固定收入支撑,得想别的办法。

    “那你得鞭策他啊,你鞭策你自己有什么用?咱俩现在弄自媒体都已经够累的了,你还要带娃,要是全职工作了,你三头六臂也不够连轴转的。”蒋赛难以理解。

    “……我也想鞭策他啊。”向亦文无奈道,“我鞭他,他爸妈转着圈地心疼,我怎么鞭?再鞭他就该抱我腿哭说我精神虐待他了。但是日子要过,孩子要养,鞭不了他我只能鞭自己。只能说明我这几年有点懈怠了,他没失业的时候,我以为自由职业的收入是锦上添花,他失业了,发现雪中送炭还不够用的。”

    要是让齐全知道她偷偷去应聘了,他必然又会心里不舒服,她索性隐瞒,反正也不一定真的会去工作。万一齐全很快就能去上班了呢,连向亦斌都能找到工作,齐全有什么难的。她想。

    齐全在家的这些天,多少也分担了点带娃的活儿,看似是为妈妈姥姥奶奶减轻了负担,但实际上本来三个人在带孩子上就不是完全理念一致,又加了个突然亲力亲为的爸,什么吃饭洗澡睡觉的常规流程都能闹出点幺蛾子来,摩擦不断。

    开了春的下午天气暖和起来,齐妈安顿老太太在院子里坐着晒太阳。齐全懒得去公园遛娃,就把娃放在学步车里,在院子里玩,自己坐在秋千上刷手机。

    老太太在躺椅上盖着毯子躺好,自己从口袋里摸出了助听器戴上。齐妈想反正她也听不见,就没在意,拿了晚饭要弄的菜,放在院子小桌上,一边择菜,一边跟齐全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

    “向向这几天忙啊。”齐妈说,“我看她老躲楼下,不是打电话就是打电脑,有时候连饭都不上来吃。”

    “啊。”齐全盯着手机,应了句。

    “……你在家歇着吧,妈也觉得挺好。但是呢,你看向向老忙,就得你来带儿子。……倒也不是不好,跟儿子多培养培养感情……”

    “行了,妈,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齐全擡起头来,“我又不可能一直在家里待下去。”

    “是,那倒是。”他妈说,“但是妈也不想看着你们小两口总闹不愉快……”

    齐全看了他妈一眼,“能愉快吗?本来两个人养一家人,现在就像瘸了一条腿一样,愁都愁死了。”

    齐妈欲言又止,只好继续择菜。

    “……现在想想,我俩当时太天真了。”向亦文没在,齐全就说了自己的心里话。“本来我俩的积蓄,买一个小的上车房,绰绰有余,贷款一点压力都没有。结果呢,脑子一热,非要够这个够不着的大房子,不仅把你们的养老钱都搭进来了,还要让你们两手空空跟着我来北京。没那个金刚钻,非要揽这个活,现在呢,工作一出问题,全家人喝西北风。我当初哪来的那个虚荣心呢?非得跟人家住大房子的比,自己什么层次自己心里没数吗?……”

    “……那也不叫虚荣心。”齐妈听他这么说,心里也不好受,只能尽力安慰他,“帮衬你们,我们当爹妈的都是心甘情愿的,什么时候说过半个不字?现在就是难了点,你又不是一辈子都不上班了,怕什么呢?怎么过不是过?退一万步,我和你爸,带着老太太回老家去,就租大勇他们家的房子和地,那也不是不行。”

    “你得了吧。”齐全说,“就我爸那臭脾气,那小心眼,当初风风光光地出来,谁想灰头土脸回去?还把奶奶折腾一通。你俩都得让人家笑死。”

    “……是。”齐妈叹了口气,“本来啊,还觉得你爷爷走得早,老头子那么惦记你,没看着你结婚,没看着曾孙孙,也没看着你的新家。”

    “幸好老头子走得早。”齐全说。“让他看着他亲孙子混了半辈子啥也不是,把他祖屋都卖了,现在北京也过不下去,老家也回不去,一家人坐吃山空,连我爹都得捡破烂贴补我,他得气活过来。”

    齐妈下意识看了一眼在旁边躺椅上打盹的老太太,说,“别瞎说。”

    “我也没瞎说。”齐全说,“我就是后悔了。就不应该把你们都弄来北京。要是就我俩,哪管带着孩子呢,怎么凑合都行。现在好了,骑虎难下。”

    正在唉声叹气,齐全没注意到孩子骑着学步车撞到了靠墙根摆放的花盆,车停住了娃没停住,一下子大头朝下栽进花盆里。

    齐全两步过去把他拎起来,发现孩子脸被花枝划了好几个细碎的小口子,眉毛上额头上都有,血冒了出来,娃嚎啕大哭。

    齐妈吓得冲过来接过娃,手忙脚乱地进屋处理,动静把奶奶惊醒,问齐全怎么了,齐全也吓得不轻,来不及给老太太解释,跟进屋看娃。

    “皮肉伤,没事,没伤到眼睛。”齐全心有余悸,但还是想着应该跟向亦文说一下,省得她回来他又要挨骂。

    他给向亦文发微信,也没敢拍照,就说了一句娃摔了一跤,没过两分钟她就把视频拨回来,“摔哪儿了?”

    “……摔花盆那儿了。”齐全心虚,说,“妈给他弄呢。”

    “让我看一下。”

    隔着屏幕一看,向亦文就说,“去医院处理吧,怕有小花刺挑不干净,医院弄干净了放心。小琪的幼儿园同学上个月就是摔跤摔到眼睛,当时以为没事,后来才发现伤到了神经,差点就恢复不了。你现在就去,你手机开个定位,我也现在过去。”

    挂了电话,齐妈说,“不用吧?我这都洗干净了,擦点碘酒就行,去医院孩子多遭罪,你看哭成这样。”

    但是齐全不敢违逆,毕竟从他失业以来,向亦文已经积攒了不少的火,他每天看着她,总觉得她脑门上总隐隐冒着怨气,就等着冲他发泄似的,他可不想再因为点什么事被她揪住把柄,以后三不五时地就拿出来提点他,他可受不了这种委屈。

    这边向亦文在开车去医院的路上也是又担心又生气。

    虽然聊得还挺顺利的,她自由职业了好几年,但因为做的内容还算对口,也不算跟整个行业环境脱节,电商平台那边给的薪水不算特别高,但毕竟稳定,而且做得顺利以后也可以涨薪。但这样的话自媒体这里可能就要把大部分的活儿推给蒋赛了,也就不能指望这部分收入。时间上也是个难题,如果她全职了,齐全要是再找到工作,那俩娃就真要彻底放手给姥姥奶奶了,现在还没放呢,给齐全带两天就摔。马上娃就要会走路了,会跑了,姥姥奶奶那身子骨可架不住每天跟着他跑。姥爷和爷爷……唉,从来就没指望过。

    去医院一检查,伤得比想的要严重,眉骨上需要缝针。等缝针的时候向亦文到了,娃这会儿倒是过了刚摔的疼劲儿,也饿了,抱着奶瓶喝上了,但是看见妈妈出现,本来已经不哭了,又委屈得哭起来,她抱着哄了好久才停。

    缝针前上了麻药,其实就不怎么疼了,娃也没有太哭,全程挺配合,向亦文坐在一边接小琪打来的视频,问妈妈怎么都吃晚饭了还没有回家。

    “弟弟摔倒了,在医院缝针,你别着急,妈妈一会儿就回家了,你跟姥姥一起吃饭。吃完可以看两集佩奇,妈妈就回来了。”向亦文说。

    挂了电话,她兀自坐在那里掉眼泪。齐全坐在一边,既懊恼又烦躁,也没敢跟她搭话。

    处理完开了药,孩子坐她的车,齐全自己开车,一直到回家,俩人也没说话。向妈正在陪小琪画画,看到二宝眉毛眼睛包着纱布,也有点吓到了,把向亦文拉到旁边问了半天,向亦文不想让她担心,就说没大事,皮外伤。

    “妈你今天考试怎么样!”她岔开话题。一晚上全家人都为孩子受伤担心,她差点忘了她妈今天去考试来着。

    她妈回头看了一下她爸没在附近,就凑她耳朵边小声说,“过了呢!我一把过!跟我一起练车的都是几个二十出头的小孩,还有马马虎虎挂了的。教练说他们都不如我这个老太太认真,我虽然年纪大了,但是态度好。马上我就约科目三啦,你放心,我一定一分钱补考费都不花,一定拿到本。”

    看她妈兴奋邀功的神色,向亦文也笑了,心里轻松了不少,真心为她妈感到开心。刚说完她妈又扯回来,“……不会留疤吧?伤在眉毛上,要是不长眉毛了怎么办?我们二宝那么好看,眉毛像你。”

    “现在他健康安全就好。眉毛长什么样我是管不了了。”向亦文说。

    她晚饭也没吃,先后哄睡了两个娃,才爬起来进厨房,热一下她妈给她留的饭。齐全知道自己犯错误了,竟然难得地没早早上床打呼噜,一言不发过来坐在她旁边。

    “你不是吃完了吗?”她说。她哄娃睡觉的时候齐全已经吃了晚饭。

    “……”齐全小心翼翼看着她的脸色,“老婆,你别生气了。我知道我今天犯错误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今天都没问你,娃摔的时候你在干什么?”她说。

    “……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你在干什么。”她扒拉几口饭,面无表情地说,“你说摔花盆那儿,我就猜到了。你懒得带他去公园遛弯,就给他扔院子里骑车,然后你坐那儿玩手机,他摔了你才看到。对不对?”

    “……”

    “以后他会走了,会跑了,你还把他扔那儿随便跑,自己就玩手机就行了,是吗?”

    “……那不是还有你吗。”齐全小声说,“我以后不会了。小孩刚学步,磕磕碰碰也很正常……”他看了一眼向亦文的脸色,没说下去。

    “……”向亦文心里窝着的气发不出来,回头看了一眼睡得正香的俩娃,硬生生地把想说的话憋回嗓子眼儿。齐全看她默不作声地进厨房收拾碗,以为这事就算过去了,就起身去洗漱,洗漱完了正要上床,被向亦文又踹了起来。“楼下睡去。”

    向亦斌搬走了之后,床垫她没撤走,很多睡不着的时候她在楼下电脑前熬夜,就在楼下睡了。有时早上小琪醒来找不到她,就知道抱着枕头下楼来找她睡,二宝已经可以扶站,爬得也嗖嗖快,还迅速学会了爬楼梯,他跟着姐姐一起来找妈妈睡了一次,她吓得赶紧把楼梯装上了儿童安全门。

    “……老婆,别啊。我都认错了。暖气都没了,楼下挺冷的。”齐全苦着脸。

    “你到柜子里多拿一床被子。”向亦文说。然后不再理他,径自上床睡了,关了灯。

    她听着齐全窸窸窣窣拿了被子,趿拉着拖鞋下楼去了,没一会儿楼下也关了灯。

    黑暗里身边只剩下两个孩子均匀的呼吸。她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发现自己最近叹气越来越多了,好像说不出口的话都积攒在这一声声叹气里,但叹出来心里的郁结也没有减少一分。

    今天真是拼了命才控制住了,没有跟他吵架。她想。她也不想每天就只剩下吵架,何况,吵下去也没有意义,吵也吵不来工作,吵不来钱,也没法把娃受的伤吵好。就连小琪现在都耳濡目染学会了,凡事不顺心就发脾气,无缘无故大吼大叫,在被大人们有意无意忽略或者敷衍的时候,她可能也认为这是她唯一可以发泄的方式。

    这不是她想要的生活的样子。

    第二天齐全着了凉,擤了一早上鼻涕,齐妈一看他昨晚在楼下睡的,心疼得什么似的,“暖气都没了,楼下多凉啊,你怎么不到屋里来睡呢?冻感冒了怎么办?”赶紧到自己屋里把本来冬天过去收起来的电热毯又翻了出来,给齐全铺好,又冲了药看着他喝完,让他进屋里睡个回笼觉。

    那边向亦文给二宝换药,纱布一揭开,缝针的痕迹还是有点吓人的,齐妈也是心疼不过来了,不住地说,“啊呀,小孩子小时候脸上都要破个相,才能平安长大,这下子好了放心了,我们宝贝以后平平安安的。”

    向亦文没作声。

    “……向啊,你不应该让齐全睡楼下的,现在是倒春寒的时候,容易落下病来。你们吵架归吵架,也心疼心疼他身体。”齐妈没忍住说道。

    “我们昨天没吵架。”向亦文闷声答道。

    这话让旁边路过的向爸听见了,扔下一句,“地窖怎么了?向亦斌那臭小子不也睡地窖睡了半年多吗,我看他也没怎么样,还是齐全太脆弱了,这身子骨可不行啊。”

    向妈也在旁边,这时不轻不重地说道,“白吃白住的才睡楼下,按我看,咱们现在除了文儿,都应该睡楼下。”

    “亲家,你这话说的太让人寒心。”齐妈一下子就不高兴了,“我们齐全辛辛苦苦工作了这么多年,养活咱家祖孙几代,就在家待了这几天,你们就说这种风凉话,你们是想逼死他?”

    “什么叫他养活咱家祖孙几代,向亦文也赚钱啊,房子是两家买的,贷是他们两口子还的,谁也不比谁多,也不比谁少。”向妈想为女儿撑腰,毫不示弱。

    “那你们家还有个白吃的向亦斌呢!”

    “齐全要是再不上班,跟向亦斌也没区别!”

    “那你要是这么说,让向亦文把花他的钱都还回来!”

    “那你要是这么说,俩娃还是向亦文生的呢,也能还回去?”

    “孩子是我们家的孩子!”

    “谁生的谁说了算!”

    ……

    吵闹声中,向亦文突然荒唐地想起她给奶奶调的助听器。我要是也能把声音调小点儿听不见,就好了。她心里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