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你可以不爱我的人，但要爱我的钱
林棋瘫软在地上，眼前一阵明一阵暗的，意识倒没有散尽，影影绰绰有些景在晃动。那是她的回忆，走马灯似地掠过去。从一个高的位置俯瞰，原来她竟是这么可悲一个人。
她在巴黎交流时，独自出门遇到了露阴癖。高大的老白男站在她面前，把大衣一展，得意洋洋地展示裸体，就等着她惊慌失措的尖叫。她没有叫，只是轻蔑笑着，眯起眼，比出一节小指。他明白过来，倒像是受了巨大的侮辱，作势要来打她。她蹬掉高跟鞋，从包里拿出甩棍迎面回击。男人见状，一转身很张皇地逃走了。她望着他的背影，冷笑着一弹手指。
这才是她的本性。
场景一换，又回到教堂里，她在祷告室里痛哭流涕，神父说道︰“你生来便有原罪，这便是你有先天性心脏病的原因，你必须要爱你的亲人，爱你的朋友，包容他们的过失，你的灵魂才能获得平静。”
去他的原罪。她的罪过是让一群人骑到她头上了。
柳兰京当初的话重又在耳畔响起，“这个世界不是这么客气的，不是你想当个好人就能当的。很多时候别人不过是把你的好当做软弱可欺罢了。”
林棋清醒过来，虚弱地一擡眼，就见到苏妙露的嘴凑过来，准备给她做人工呼吸。她擡起手，稍稍把她的脸别过去些，“我没事了，谢谢。”
苏妙露惊道︰“是我急救把你救活了？我这么厉害！我刚才给你做了心肺复苏，你有感觉到吗？”
“你按错地方了，你按的是我的锁骨。我锁骨好痛，可能是断了。”
“啊！那怎么办，我不是有意的。我给你叫救护车，你别乱动啊。我去网上搜一下锁骨骨折怎么处理。”
“逗你的，我没事了。”林棋一把坐起身，头还有些晕，但扶着沙发勉强能站稳。她虚弱笑道︰“别紧张，扶我到空气流通的地方坐一会儿就好。我缓过劲来就好。”她的眼角含着泪，睫毛微微润湿了，是生理性的泪，不含有情绪上的惆怅。不知怎么，她忍不住想笑。
苏妙露见她脸色缓和过来，松一口气道︰“还好你没事，要是你在这里出事了，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放心，真要是这么死了，我是不甘心的。”林棋淡淡笑道︰“苏小姐，你知道刚才医院和我说话的人是谁吗？她是我的初中同学。她那时候是个太妹，各种霸凌同学收保护费。我也不算是个好人，一次就揪着头发打了她，把她推到窗边，脸被刮伤了，留了一道疤。她刚才和我说，她还记得我。”
“她骂你了？”
“不，她感谢我了。她说就是因为我打了她，还抓着她各种讲道理，她反而想通了。后来读了个中专，有个工作都要感谢我。当年和她一起混的人反而都很潦倒。我一直是个脾气很糟糕的人，也惹出来很多事。我妈妈的眼楮，你也知道。因为后悔，我一直压抑自己，以免再犯错。我其实很怕死，我的心脏病虽然动了手术，但也不算痊愈，还是会猝死。”
“疾病对人的影响是很大。”苏妙露说这话时，想到的是柳兰京。他那尖锐又易碎的自尊，似乎也是因他的癫痫所致。
“不瞒你说，苏小姐，我不像你这么温柔，我本性是个很暴力的人，这是我的家庭造成的，我没必要再压抑了。”
林棋抓着她的手，恳切道︰“以前是我误会了。过去我以为我嫉妒你，其实我真正嫉妒的是柳兰京。他能那么自由地活着，好像什么都不在意。所以我过去希望他能拯救我。但没人能救我，只有我自己可以。”
“那你就面对真正的自己吧。其实我认识好像很久了，我还不了解你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
“我不是乖乖女，也不是大姐大，只是个普通人，有点冷漠，比较热爱自由，稍微有点坏吧。”
“有多坏呢？”
林棋玩味道︰“不还你的钱那么坏吧。”
苏妙露忍不住笑了，林棋垂下眼，淡淡道︰“你笑了，我很喜欢看别人为我而笑，这让我觉得自己还是有价值的。”
柳兰京是清晨六点就到了浦东机场，想着苏妙露还在睡，就索性自己叫车回家，打她个措手不及。从浦东回徐汇，路上又遇到早高峰堵了一阵，等他敲响自己家门时，已经快八点了。
林棋开的门，柳兰京一晃神还以为自己见了幻觉，半晌没话说。林棋迎他进来，笑道︰“柳先生，没走错地方，苏小姐还在里面睡觉。我昨天在这里借住了一晚上。”
新房子里食物储备得少，林棋给苏妙露做早饭，就地取材，自觉有些施展不开。她把吐司烤到两面金黄，夹上鸡蛋培根做三明治。不知道饮料喝什么，索性豆浆和咖啡都准备了一杯。又怕苏妙露不吃吐司的边，特意切下来炸了撒上糖，蘸炼乳，当一道小点心。
林棋招待道︰“柳先生估计没吃早饭吧，坐下一起吃吧。”
柳兰京摸摸下巴，颇有些纳闷，想着自己花钱买的房子，怎么反倒像是来做客人了。他抿了口咖啡，问道︰“你在这里谭瑛知道吗？”他敏锐惯了，见林棋装得若无其事，愈发清楚是出了大事。
“我刚才和他通过电话，说在朋友家住了一晚。不过确实打扰了很久，柳先生你既然回来了，我也该走了。”
“我送你吧。”柳兰京猜到她有话要说，请林棋到车上去，她倒没客气，直接上了后座，在后视镜里稳妥地点头一下。
车开出两条马路，林棋忽然问道︰“你和谭瑛闹翻了吧。你把他出轨的照片给我妈看，就是想让家里闹起来吧。不过这件事我帮着平下去了，现在他还不知道有这把柄。”
“所以你是想以和为贵？找我来给谭瑛说情吗？”
“怎么会，就算我有这么傻，你也不会卖我这个面子的。人贵在有自知之明。我只是听说你和谭瑛的出轨对象关系也不好，那我们的目标也算一致。你要是有计划，不如带上我。”
“你说金善宝吗？没有的事，我和她各有各的日子过，没工夫去得罪她。再说了，谭瑛本来就是说我们两个有首尾，要是你和我私下有联络，就更加坐实了奸夫淫妇的罪名。”
“你如果担心这个倒没必要，中国家庭最擅长的就是粉饰太平。谭瑛在婚礼上这么闹一通，不就是给我和你一个下马威？婚房值两千万，也有我的名字。他银行的贷款是我亲戚的关系批下来的。他没胆子和你绝交，也没胆子和我离婚。”
“你好像突然变了一个人。”
“是嘛，也可能这才是我的本性。反正你有需要联系我就好了，别的事我一定会保密。”林棋扭头，静静望着车窗自己一抹清丽的影子，“别担心，我以前对你有迷恋，现在想通了，不会胡来的。”
柳兰京自言自语道︰“想通了？这话听着我好像挺不是个东西，你像是改掉了个坏习惯一样。”
柳兰京把林棋送去上班，觉得她变得狡猾起来，不可完全相信，但也不是不可以合作。他定了定神，姑且把她搁在一边，调转车头，一刻不停地去找苏妙露。小别胜新婚，竟也有用在他身上的一天。
柳兰京到家时，苏妙露刚在吃早饭，穿着睡衣喝豆浆，头也不擡，只随意地同他打了声招呼。柳兰京笑道︰“先别吃了，我赌十块钱，你接下来肯定会后悔穿着睡衣，拿着豆浆和我说话的。”
苏妙露道︰“你真是想得美，赌二十块，我才不后悔。你以为你是英国女王啊，我还要换一身衣服，单膝跪地着朝见你。”
柳兰京笑道︰“跪倒是要跪的，就是不该你跪我，应该我跪你。”他屈着右腿跪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丝绒的戒指盒打开，举到苏妙露面前，玫红色的光一闪。戒托里镶着一颗红色的钻石，小而亮，像是一滴血泪。苏妙露手里还捧着杯豆浆，一时间不知该不该放，索性咬着杯沿再喝了一口。
这架势她在别人的故事里看过许多次，电视电影里拍着都很浪漫，最好再配上三五个旁观者鼓掌。可真要落在自己眼前，反倒有种压迫感。一个男人，忽然就玉山倾倒般跪下了，头还昂着，不说话，只静候一个回应。这种时候拒绝的话是说不出口的，只有喜极而泣，才算不辜负命运。
但苏妙露哭不出来，也不知该作何反应，就愣愣地望着他。柳兰京笑道︰“你好歹说些什么吧。我这样也很累，你简直是让我罚跪啊。”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啊。”
“那你可以夸夸我。”
“今天不夸了，留着以后给你建个夸夸群。”她好奇地拿起戒指把玩了一阵，问道︰“这是红色的钻石吗？我还是第一次在qq空间之外的地方看到红钻。好亮，我眼楮要瞎了。这是钻石的光还是钱的光？”
“都是，主石小是小了点，不到一克拉，不过我急着要现货，也不是一时半会能找到的。你就担待着点吧。”柳兰京自顾自起身，扶着苏妙露的手为她把戒指戴上。她的手僵了僵，神色落寞，近于惶惶。她的艳丽底色是黯然，多少带点不自信，第一次见面，他就一眼看穿，反倒心头一软。
他牵着她的手握到嘴边，轻轻吻了吻，笑道︰“你别紧张，不是立刻要结婚，只是觉得上次求婚求得太随便了，这次正式一点。你先看看这款式你喜不喜欢。”
“我不紧张，我只是有些害怕。”
“害怕什么？”
“我怕对不起你。你爸妈好像急着让你和我结婚，这样你就能正式搬出去了。我觉得这样不好，好像我的出现给了他们一个借口。我也怕人言可畏，我不是你圈子里的人，我怕别人都说我配不上你。我怕现在承诺太多，以后只会彼此伤害。”
“看着我，听我说。”柳兰京捧着她的脸，郑重道︰“不要害怕，不要担心无谓的事。你的责任是爱我，我的责任是扫除你爱我的障碍。”话说完，他又忍不住笑出声道︰“你这样子被我捏着脸，嘴撅着，好像金鱼啊。”
苏妙露笑着佯装要踹他，他伸手一揽，她又扑入他怀抱中。他们无言地相拥了一刻，好像世界忽然空下来，再无其他事可做。
松开拥抱后，苏妙露有些害羞，假装到窗边赏玩戒指走开些，柳兰京趁机把桌上的三明治吃了，苏妙露抱怨道︰“林棋给我做的早饭啊，你怎么都吃了。”
“不要这么小气，我都送你钻戒了，吃你的早饭也很正常啊。”
“那不行，我把戒指还给你，你把早饭还给我。”
“那你先把二十块钱给我，给了钱我就给你买早饭。”柳兰京厚颜无耻地朝她一摊手，苏妙露笑着从钱包里拿了五十块给他，“不用找了，赏你的。”
“既然你这么大方，那我告诉你个秘密。这栋房子有个隐藏的小间，你估计都没发现。”柳兰京领着苏妙露往次卧走，衣柜拉开，后面确实有个小门，里面原本是放古玩字画的暗格，现在改成仿皮草的架子，还做了一面可以往外拉开的镜子，一人多高。“这个衣柜以后不要了，我搬到别的地方去。这一间是单独为你做的，你说你在连穿衣镜都没有的房子里住了二十年，我想你接下来都不用过这样的日子。这面镜子你想怎么照都可以，脱光了照也没问题。”
“你想得美，谁说要和你住在这里了？”
柳兰京似笑非笑道︰“你再想想啊。”
“等等，你又让我布置，又让我住进来，这房子你是要给我吗？”
“钥匙在你这里，等结婚了就过户。你喜欢就先住着，房子也要有人待着才有人气。”
“不行，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没什么不能收的，我不总是留在国内，但等我回来的时候，我希望能第一时间就找到你。你留在这里，我会安心点。”
这是明面上的理由，更深一层的自然不便当面说。收了他的房子，苏妙露就笃定是他的人了，想走也走不了的。他从二十岁开始恋爱，十年里无数个女友，真真假假地爱过。看腻他这张脸的有几个，烦透他冷淡性格的也有，让他的反复无常逼得要发疯的也有，但真正能抵挡住钱的，是一个都没有。倒不是他看低苏妙露，但财富本就是逼人的。拜金是废物会用的借口，水往地处留，人往低处走是要摔死的。
“可是我不是为了钱和你在一起的。”
柳兰京笑道︰“你怎么能不喜欢我的钱？你喜欢我的人，就是喜欢我的钱。你还记得贝叶斯推理吗？我和你说过一次的。”
“什么？就是后验概率和后验概率的那个吗？”
“贝叶斯理论现在是机器学习的核心理论之一，某种程度上人脑就是以这种方式运作的。一件事的后验概率与先验概率有关，换到人身上，过去的经验必然影响到现在，现在的决定关联到未来。所以我的钱就是我的一部分。如果我没钱，一来你根本不会认识我，二来，我也不会是你现在见到的样子。”
苏妙露不应声，柳兰京就催促着她去换衣服，“难得今天氛围不错，我们要不要做些有意义的事纪念一下？”
“什么有意义的事？”
“例如去吃达美乐啊。他们送了我好多优惠券就要过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