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家就是一个大的主题乐园
为了二十块钱的优惠券，他们开车去了店里，停车还花掉了二十五块钱。这自然是赔本买卖，但千金难买柳兰京高兴，他一回来兴致就特别高，苏妙露也就跟着他笑。
一样的快餐店，一样点了薯条，连位置也差不多，苏妙露坐在靠门的方向，一样用柳兰京的番茄酱蘸薯条吃。但他们的关系早就不同了，加拿大的那七天回忆起来已经是恍如隔世了。
柳兰京只用一只手抓披萨吃，腾出来的左手要拿手机。他在和莫雪涛聊天，秃女婿今天终于要见岳丈了，莫雪涛把两顶假发都拍给他看，问他哪一顶合适些。柳兰京回他，“我和苏妙露一起，我让她看看。”
苏妙露看了，斩钉截铁道︰“左边那顶比较好，右边的往后梳，看着像是《霸王别姬》里的葛优。”
柳兰京把意见发给他，很体贴地省去了后面半句，祝他好运就结束了对话。他把手机倒扣在桌面上，苦笑道︰“其实我很坏的，不是很希望他能成功。”
“为什么？”
“上次谭瑛结婚的时候，莫雪涛就和我说了，为了宋凝将来的生活，真的结婚了，他就准备辞职去企业工作。其实再顶尖的大学，给的钱也比不上企业，尤其这两年经济不好，经费大幅减少。理工科还能支撑，文科都要并系了。很多人留在学校里其实是为了象牙塔的氛围和个人的理想。我是单纯混口饭吃，但他都是PI了，对学术又有热情。我觉得能不走还是不要走，走了就回不来了。”
“宋凝喜欢他，也不一定会让他辞职吧。”
“我不知道，或许老莫会说服她，又或许生活会说服她。结婚了，生孩子，父母又要老了，全是要花钱有压力的地方。钱不会让人幸福，但至少能给人更多的选择。”
苏妙露笑道︰“终于为你的抠门找到一个好理由了？”
“是啊，你和我在一起，我不能保证让你幸福，但至少能让你永远有退路，永远有选择。”
达美乐有儿童套餐，送个小玩具。柳兰京结账时看到了想要，店员坚持说，“儿童套餐只能14岁以下的孩子点。”
柳兰京据理力争道︰“我心理年龄14岁，也不可以吗？”
“不好意思，您还是要带个孩子来买。”
苏妙露笑着嫌他丢人显眼，让他早点结账走人，柳兰京却道︰“你再吃点东西坐一会儿，我把我佷子带过来。我今天就要这个。”他一赌气，就当真开着车走了，不多时就带着柳志襄回来了。
柳志襄把手伸在胸口，腼腆地朝苏妙露挥了挥手，个子还没有收银台高。柳兰京理直气壮买了儿童套餐，拿走玩具时，店员在后面偷笑。苏妙露问道︰“他爸同意他吃垃圾食品了？”
“我哥不同意，我也不同意，所以小朋友只是给我买玩具的工具人。当然我也不会让他白跑一趟。答应一个条件，你想去哪里玩吗？”
柳志襄毫不犹豫道︰“迪斯尼。”
“为什么小孩子都喜欢去迪斯尼？你去过多少去迪斯尼了还要去啊。”
“之前是和保姆一起去的，感觉很奇怪。我想和爸爸妈妈去。可是妈妈说要等爸爸有空，爸爸说要等妈妈有空，最后他们都没空。”
“那你就把我们当你爸爸妈妈吧。反正都一样。”他蹲下身摸了摸佷子的头，一把抱到车上。苏妙露猜他今天不是一时兴起，因为车上连儿童座椅都准备妥当了。
去迪士尼的路上，苏妙露问道︰“你有去过迪斯尼吗？”
柳兰京道︰“和前女友去过。不过是日本的迪斯尼，但我觉得一样没意思。”
“哪一任女友啊？是熨斗烫你脸的？”苏妙露拿眼楮斜他。
柳志襄插嘴道︰“我知道，是总是穿红衣服的，请我吃巧克力的那个。”
“哦，看来你叔叔的前女友你认识蛮多的，和我聊聊嘛。”柳兰京开口想打断，苏妙露故意拍他的大腿，“你可不准捣乱，给我好好开车，认识这么久，我都没听过你的情史。”
“叔叔有三个前女友，第一个请我吃巧克力，第二个拿着熨斗追他，第三个戴眼镜。叔叔和每一个分手都哭得好伤心，一边哭一边抽纸巾，把家里的纸巾都抽完了，杰西卡让他去喂鱼，他就一边哭一边喂鱼，鱼全都死掉了。杰西卡就很生气，不给他用纸巾，让他用衬衫擦眼泪，他就不哭了。”
“我没把鱼喂死，那个鱼本来就有病。”
“所以你不否认别的地方了？原来你真的分手了就哭啊。”苏妙露半开玩笑道︰“那我们分手的话，你会为我流眼泪吗？”
柳兰京脸色微微沉了沉，“别在小孩子面前说这种话，他会当真的。”
柳兰京对一切游乐项目都表现得兴趣缺缺，倒也不是不捧场，主要用处还是花钱刷卡、看地图和买冰激凌吃。坐过山车时，后排尖叫声连连，苏妙露则在数柳兰京全程打了五个哈欠。
下来后苏妙露问道︰“你是不喜欢游乐园还是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柳兰京道︰“都不喜欢。人口密度和出行体验成反比。主要迪士尼包场不划算，包一个园区的钱，我都能包乐队演奏瓦格纳好几次了。”
“可惜这里不是你说了算，你佷子就挺高兴的。你就算装也给我装得高兴点。”
“你这样子真像个妈妈。”柳兰京低头笑笑，“别担心，我佷子现在没空顾及我，他现在正是假装不需要大人的时候，刚才他连手都不想让我牵，我答应他买一个很丑的气球，他才让我牵着他。”
柳兰京物尽其用，花一百二十块买了两个气球，一个绑在孩子的背带裤上，另一个让他牵在手里，这里就算在人群里跑丢了，也轻易能找到他。这招是以前他在停车场学来的。柳志襄玩得累了，就找了个地方吃饭。吃完饭他要和叔叔说男人间的悄悄话，苏妙露就识趣地走开些。
柳志襄道︰‘你想听我说一个秘密吗？“
“不想。”’
“不能不想，你要听的。其实我也有个前女友，在温哥华，她一直和我一起玩，还会拼魔方。不过我回来了，我们就分手了，其实我觉得她太小了。她才只有五岁，比我小一岁。我想要一个七岁的女朋友。”柳志襄揪揪他的衣摆，撒娇道︰“听完秘密了，我要听你讲故事。”
“我没同意讲故事啊。”柳兰京哭笑不得。
“我不管，我就要听故事。我不要听有公主的，不要听有仙女的，我要听有小动物的那种。”
“你要求很多啊，那和你说一个好人和狗的故事这个故事出自戈德?史密斯的叙事诗《挽歌》，也是《面纱》中主角沃特遗言的出处吧。一个好人收留了一条野狗，无微不至地照顾他。人和狗生活得很幸福。可是有一天，狗突然发疯咬了那个人，好心人病倒了，大家都以为他会死。可是他却痊愈了，没有多久，狗死了。”
“这个故事好无聊啊，为什么狗要咬人？”
“可能因为他害怕，他不确定好心人的爱能维持多久，与其被伤害，不如先伤害别人。”
“好奇怪啊，这是一只大坏狗。”
柳兰京笑笑，不置可否，只轻轻把他往怀里搂了搂，问道︰“你觉得这里好玩吗？”
“不好玩，以前来过好多次了。我已经长大了，不喜欢米老鼠了。可是和叔叔一起玩很开心，叔叔不像爸爸，一直要讲电话不理我。”
“那你要不要叔叔当你的爸爸？”
“要是叔叔变成了爸爸，那爸爸变成什么呢？”
柳兰京怔住，一时间倒也无言以对。
他们看了烟火才离开，已经算晚了，带个孩子开车回去不方便，索性就在迪斯尼酒店住下了，订了间套房。先安顿柳志襄睡下，柳兰京在稍稍松了口气，见苏妙露倒还有些兴奋，坐在床边晃着腿哼歌。他暗自偷笑，原来她才是那个真正有童年的。
苏妙露道︰“你在笑我什么啊？”
柳兰京问道︰“那你又在想什么？想得这么认真。”
“我在胡思乱想。你说，既然水晶鞋是神仙教母变出来的，为什么过了十二点还没消失？”
“是挺胡思乱想的，不过我比你更胡思乱想。你说，童话世界里的怎么有孩子的，在这里做一点成人的事算不算玷污了童话？”他扑过去吻她，在床上纠缠了一阵，苏妙露用手肘格开他，喘出一口气，道︰“现在不行，孩子还睡在外面。他半夜来找你怎么办？”
“你倒是很有母亲的自觉。那算你欠我一次啊。”
柳兰京从后面抱住她，说道︰“我一直觉得家像是主题乐园，至少我家是这样，一群人在里面手舞足蹈，装得很幸福。我妈生我时难产，好几年都不能同房。我爸在外面也找过个女人，我妈也知道。谁也不说破，又过了几年，我爸重新回到家里来，权当无事发生。可能所有人背地里都不太喜欢我，大家却假装很幸福的样子。”
苏妙露道︰“哪怕是主题乐园，只要愿意相信奇迹的人，也能在里面获得幸福。”
临睡前，柳兰京看到了莫雪涛发来的消息，“我觉得有希望，宋凝的爸爸让我下个礼拜再过去吃饭。还要和我再聊聊。”
“那恭喜你，好事将近的时候记得请我吃饭。”他用余光瞥了眼苏妙露，她已经睡熟了，仰面躺着，半个人压在被子上，胸脯随着呼吸一起一伏的。他纳闷着，国内的大学都是上下铺，她这样的睡相竟没睡下来过。他掀开被子一角，像埋地雷似的，随手把她夯实在被褥里了，自己也一并躺了进去。
第二天柳兰京到中午才把柳志襄送回去，路上问他还有什么地方想去的。柳志襄一本正经想了想，便道︰“我想去看王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