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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你是遭遇了中年男人的福报吗?

    第92章你是遭遇了中年男人的福报吗?

    苏妙露自从上次和柳兰京分别后,有一搭没一搭与他聊着天。柳兰京显然很忙,一般留言给他,要等上两到三个钟头才会回复。苏妙露渐渐倒也觉出规律,他应该早上六点就起了,看书读一些文件,这段时间到九点,都较为悠闲,收到消息立刻就能回,有时还能聊上几句。九点到十一点,他基本是查无此人的,通常到十二点后才有回复。到一两点钟时,又杳无音讯了。一路忙到晚上八点,有时他似乎闲得下来,有时却要到晚上十一点,才一条条回复先前的留言。

    苏妙露倒觉得这样不错,柳兰京要是真的事事以她优先,反而倒是吓人的。她也有自己的生活要过,彼此各退一步,当朋友反而更轻松些。

    她的办公室在二楼,上班时看到留下的腊梅花枝有几根横在窗边,淡黄色的花,一团团开了。她就是顺手拍了张照给他,“我办公室外面的花开了。你那里有什么?”柳兰京一个下午都没回复她,她也没细想,到晚饭后才看他发了张照片来,是只猫趴在他车前盖上取暖,旁边有一串自上而下的梅花脚印,“我这里有这个。”

    苏妙露回他道︰“说明你的车不错,天冷了,猫要找个地方取暖。你让司机开车前注意看一下有没有猫躲在底下。”

    柳兰京说好,结果第二天晚上差不多的时间又发来张照片,这次变成三只猫了,而且他车窗好像忘了摇下来了,有一只索性睡在后座上,用柳兰京的羊绒围巾圈了个窝。

    苏妙露觉得很有意思,不少人都很怕柳兰京,但动物又都喜欢亲近他,柳太太养的那只猫就喜欢骑在他背上。她问道︰“那你准备拿它们怎么办?”

    柳兰京回道︰“已经统统抓去绝育了,送去店里找人收养了。”

    苏妙露原本在洗碗,瞥见这条回复,想象这场景,觉得有些逗乐,忍不住笑起来。正巧室友到厨房来,诧异道︰“什么事这么高兴啊?你洗着碗都在笑,老板给你加工资了?”

    苏妙露洗掉手上的泡沫,“你让人帮你把猫赶了吧,这样容易刮伤车。”

    “不,这样挺好,很多人都觉得爱护动物的人会比较好说话。让他们继续误解下去,接下来我要做大的人事变动了。”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聊了一个礼拜,柳兰京有一天完全没回复她,苏妙露没放在心上,以为不过是年末临近了,他诸事缠身。一直到第二天凌晨,他才解释道︰“我刚才在飞机上,没看到。”

    苏妙露问道︰“是要出差吗?”

    “不,我准备和林棋见了一面。我已经到新西兰了。”

    苏妙露愣了一拍,缓缓呼出一口气,原本打了许多话,又一个字一个字删掉,道︰“那你代我向她问个好。”

    新西兰是个好地方,气候宜人,风景秀丽,适合于度假、休整和逃离。单说林棋的逃离,似乎也不算太成功。她这样的学历背景,如果不是为了移民,大可以选个好学校再深造。就算当真要移民,按她原本的家境,投资移民也是很轻松的事。平日住在宿舍里,周末去大商场要开一个小时的车。她这样的逃离,几乎是带着点隐居的味道。

    但她显然乐得过这样的日子,柳兰京找到她的时候,她倒是心平气和的,搬了把椅子给他,道︰“你先坐下说话吧。”

    柳兰京道︰“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只是为了自由的话,牺牲也不小。”

    “告诉你个秘密吧,其实也不算秘密了,我爸一直对打我妈。我是在这样的家庭下长大的,我最擅长的解决方法就是暴力。所以我只会这样,把看不顺眼的人都伤害一顿,然后逃走。”林棋给他泡了杯茶,加了牛奶、炼乳和糖,柳兰京礼节性在嘴边碰了一下,不太敢喝。

    “报复完所有人之后,会很空虚的。”

    林棋笑道︰“那是你,不是我。最开始我以为你和我不是一类人。你更自由,我很羡慕你。后来以为我们是一类人,我也可以很自由。现在看来,我们确实不是一类人,你没那么自由。家其实是自由的反面,有牵挂,有恐惧,就跑不了。”

    “或许有的人的恐惧恰恰是没有家。”

    “听起来很好,但我没兴趣理解你,你是个瘸子,不代表我要听你说教。”

    柳兰京笑道︰“你现在刻薄得让我印象深刻,我反倒有点喜欢你了。”

    他这话说得装模作样,不过林棋倒也把戏顺着演下去,一样装腔说道︰“是嘛,那我真是受宠若惊,我还以为你要找我算账呢。车祸的事,你就这样算了?”

    “你以为我不想吗?但这件事最应该负责的人是我。我爸妈应该是恨我的,但他们也只有我了,我哥倒是不恨我,我倒宁愿他更恨我一点。”

    “随你高兴吧。反正你一副要为了家人好好生活的样子,对你这样的人我没话说,只能说祝你好运吧。”她见柳兰京没喝茶,就直接端着杯子倒了,懒得与他瞎客套,“你要报复我的话,可以再来这里找我,我暂时不会搬家,不过我要是突发心脏病死了,只能说过时不候了。”

    柳兰京问道︰“你就不想知道谭瑛现在怎么吗?”’

    “等他死了,你再来和我报丧吧。我也好作为遗孀去继承些财产。”

    林棋是完全不在乎谭瑛,但谭瑛倒是时时刻刻把她挂在嘴边。他是个一向顾及体面的人,便为林棋的离家出走找了很妥帖的理由。他逢人便说,“我是一向觉得女性结婚之后也不该一味的为家庭做贡献,也要有独立自由。像我太太,她准备出国深造,追求事业,那我肯定是支持她的。我和她说,你尽管去吧,一年两年的都没关系,家里我来照顾好了。”

    于是便都视他为很好的丈夫,与极老实的男人,但为了这个虚名,他也不得不每月往林棋父母家跑上几趟,照应着。

    柳兰京和谭瑛碰过一面,是他主动来找他的,带着些礼品,有讲和的意味,叫了他几声兰京,柳兰京都佯装没听到,一直等到他毕恭毕敬叫了柳先生,他才问道︰“是你啊,谭先生有什么事吗?”

    “我们之前好像有些误会,不知道你方不方便找个时间详谈?”

    “有什么误会吗?我不记得了。”

    “其实发生这么多事,我都不知道该和你说什么。”

    “你可以恭喜我。”柳兰京拄着拐杖,头也不回,便上了车。

    柳兰京曾经羡慕过谭瑛。他们一起回国,在机场,谭瑛的父母都来接机,他没遮没拦地和他们开玩笑,一家人都笑。柳兰京孤身一人,背着包,从旁看着。他想,如果我生活在这样美满的家庭里,应该会变成更好的一个人。现在看来,是他想错了。

    柳兰京从新西兰回来,看了一下日程,还有一天半的休息时间,索性绕路去了南京。这大概就是当领导的好处,他给自己请假,自己准假。

    他敲了有一会儿的门,都不见有人来应门。他不由得疑惑起来,因为这是礼拜四晚上,他想她应该是在家的。又等了三四分钟,苏妙露总算把门打开了,只松松垮垮披了件浴袍,却像是个泰国人。她在洗头发,用泡沫把头发堆起来垒得很高。

    柳兰京愣了愣,觉得见识了某项非物质文化遗产,“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你说呢?”苏妙露用手扶了一下头顶,用洗发水泡沫垒成的塔,微微有些要塌方的迹象。她说了句自便,就把柳兰京晾在门口,冲去洗脸池冲头发。

    房子里没有男用的拖鞋,柳兰京就脱了鞋,穿着袜子踩在地板上。他的拐杖敲在地板上,的,有点像是高跟鞋的鞋跟。柳兰京凑过去看苏妙露洗头发,是真的很好奇,用一种虚心求教的口吻道︰“你为什么把头发和身体分开洗?”

    “因为懒,也因为冷,这房子里的风暖不太好用。”苏妙露听不清他说话声,稍稍把腰直起来些,泡沫就滴滴答答落在台面上,柳兰京的衣服上也溅到了些。

    “这里确实,挺磨练意志的。”他想自己倒是可以出钱把这里重装修一下,不过毕竟是出租屋,不划算,而且苏妙露也不会同意。

    “没办法,我意志力薄弱嘛。”她耳朵后面有一块泡沫没冲掉,柳兰京用手指点了点,她把手摸索过去,问道︰“是这里吗?”这么一碰,就摸到了柳兰京的手,指尖碰指尖,都有些滑腻腻的。

    柳兰京轻轻把她的背往下压了压,道︰“你这样是冲不到水的。”

    “这么弯腰我很吃力啊。”苏妙露低着头,看到柳兰京踩在地板上的袜子。他倒还是个讲究人,西裤裤从来不配白袜子,上身穿得倒不太正式,衬衫外面还搭着件羊绒开衫,有点柔和的文雅相。以前没见他穿过这身,称得上是新瓶装旧酒,有点安稳的新鲜感。倒不至于这么快就旧情复燃,只是有些蠢蠢欲动之感。他憔悴了些,又换了个新发型,更好看了些。

    “泡沫还是没冲掉,你的头别动。”柳兰京把她左边的耳朵挡住,随手拿了个刷牙杯子,灌满水,从耳朵后面浇过去。苏妙露吓得肩膀一缩,柳兰京倒是很得意道︰“解决问题了嘛。”

    苏妙露直起身时,故意用头发甩了他一身的水。柳兰京抹了一把水,把毛巾递给她。两只手又碰在一起。就在这时候,她的室友也从外面回来了,听到钥匙开锁的声音,柳兰京像是做贼心虚一样,猛地抽回手,拉开些距离。

    小张见有个陌生人在家里,怔了怔。苏妙露急忙道︰“这是我表哥,他就来看看我,立刻就走。不会过夜的。”

    “他就是那个一直寄东西来的表哥啊。难怪是表哥,长的和你不太像。”室友小张很认真地端详了他一番,“没事,让他住下吧,现在估计也没有高铁了,他肯定要在外面住宾馆。花那个钱干嘛?快捷酒店也要一两百块。”

    苏妙露斩钉截铁道︰“不行,我们一开始都说好了,绝对不能把外面的男人带进来。我不能破例,让他出去好了,他有地方住。”

    “没事,都是自己表哥嘛,不算外人。我信得过你们。你表哥寄来的肉我还吃了不少。”小张一面往房间里走,一边对苏妙露道︰“对了,厨房的下水道不太好用,记得让你表哥有空疏通一下。”

    柳兰京挑眉道︰“嗯?”

    “表哥你不就是做这个的,可以吗?”

    柳兰京也不知他背后被编排成什么样了,只得道︰“可以的。”

    这下倒是弄巧成拙了,假表妹与假表哥互看一眼,不约而同都笑了。柳兰京悄声问她,“你和你室友说我是做什么的?”

    “包工头,在工地的时候摔伤了腿,大老板过意不去,就养着你了。虽然这挺扯的,但是不这么说,我真的很难解释,为什么你工作日可以出来,又有这么多东西寄过来。”

    柳兰京哭笑不得道︰“可是包工头也不管修水管吗?你不是自己会修吗?”

    “我和她说了,她不信啊,而且这次情况比较复杂,可能水管也要换了一下。”

    “别和我说这事,我不是水管工,我不懂这个,明天我叫人来处理。”

    好在柳兰京是洗了澡来的,原本在酒店订下的房间就让司机去住下了,其实他要走自然是走得了的,苏妙露也赶他也是很方便的,但说不清为什么,他们都觉得这样狼狈窘迫地挤在一个房间里,算不得一件坏事。

    柜子里有一床被子,苏妙露搬出来打了个地铺,柳兰京坐在床边道︰“你室友挺自来熟的。”

    “她就是这样一个人,你也别见怪。”

    “她是四川人了?我一直觉得四川人在许多方面像是个意大利人,都比较悠闲,还挺自来熟,还喜欢红色的食物。我以前有个室友是北意人。”

    “你要躺床上来吗?我睡地铺。”苏妙露为他把床铺好,找了个枕头丢下去,忽然觉得这样子反倒比过去同居时更有夫妻的氛围。

    “好啊。”

    “你也不推辞一下?”

    “推辞来,推辞去,也就这样了。我们还不至于这么生疏吧。”苏妙露暗暗给他补上后半句,是啊,睡都睡过这么多次了。明明什么都发生过了,这时候反倒有种暧昧期的忐忑。说到底,还是柳兰京变了许多,那些把他打碎的痛苦,却让他拼凑起来后变得温柔了。

    熄了灯,说了晚安,他们齐齐躺在床上,都是辗转反侧。苏妙露有些莫名其妙的感觉,既然什么都不做,为什么又要把他留下来呢?她忍不住紧张起来,手心微微出汗,又有点说不清的期待,像是高中毕业后第一次出去露营,听说这时候最容易失身。那次她倒没有,但这次就未必了。她在黑暗中叫他的名字,“喂,柳兰京,你睡着了吗?”

    “睡着了。”

    “我也睡了,你听我说几句梦话。你之前说不敢见我,其实我也不敢见你,因为我怕见到你之后,我又要重蹈覆辙。”

    “那就找个比我更好的人。”

    “如果找不到呢?”

    “先找了再说,不过你一向对男人没什么眼光。要是下次又被骗了,大不了我找个时间,把人打断腿丢河里。”

    苏妙露笑出了声,“你这个王八蛋,吃醋就不能明说吗?”

    “我是认真的。你要是和我在一起不幸福,就去找自己的幸福吧。你是个温柔的人,所以有能力去爱,但你也容易被自己的爱伤到。大不了你结婚了,我尽量试着用当爸的视角来看待你。”

    “给我当爸,这话听着怎么像占我便宜啊。那你呢,你是真的不结婚了吗?”

    “我不一样,我在一个太错的时候遇到了你,不太了解爱,也不太了解家。所以提起爱,提到家,我能想到的,就只有你了。”

    “这话真肉麻。”

    “没办法,晚上比较容易让人多愁善感。”她听到被子摩擦的声音,柳兰京好像换了个睡姿,“好了,晚安,你明天还要上班。”

    “好吧,晚安。”

    因为柳兰京在身旁,苏妙露睡得很浅,半夜依稀听到柳兰京起身的动静,忍不住紧张起来。她闭着眼楮装睡,想要是柳兰京偷吻自己,不妨就顺水推舟。但她实在是高估这瘸子了,柳兰京是睡觉踢被子,把自己冻醒了,有些狼狈地把落在地上的半条被子拖回床上。

    苏妙露想,睡相这么差,是不是没睡过小床啊。他睡上铺估计一晚上能摔下来五次。怀着这丝笑意,她又很快睡去。

    第二天苏妙露醒的时候床上已经空了,桌上留着早饭,柳兰京在客厅用电脑看文件,说九点左右有人会来修水管,顺便把风暖也更换一下,他可以留在这里,她们尽管去上班。

    苏妙露问他还能在这里留多久。他看了一下时间,道︰“不算路上的时间,还有二十七个小时,我明天十一点还约了人谈事。”

    苏妙露带着点窘,笑了笑,没说什么话,就去上班了。晚上说的浑话,白天大可以不认账。要是换了别人倒也无所谓,主要他们当初爱得太惊心动魄了些,反倒都不敢当真了。苏妙露也不确定柳兰京会不会在房子里待一天,下班前特意涂了个口红,涂了香水,又觉得太刻意了些,绕回镜子前把口红抹了。那身上那股桂花味已经散不掉了。

    回到家里,柳兰京倒还坐在沙发上,似乎还找了个人来打扫卫生,房子里焕然一新。苏妙露坐到他旁边去,膝盖靠着他没受伤的那条腿。柳兰京突然问道︰“你接下来有时间吗?”

    “有啊,本来就是周五了,而且小张今天也不回来。”苏妙露觉得现在时机恰好,柳兰京倒也不至于说别的事了。她偷偷回忆了一下,今天穿的内衣是不是成套。

    “那你先等我几分钟。”柳兰京轻轻用拐杖拨开她点,“我有点腿疼。明天估计要下雨。”

    “好。”苏妙露偷偷咽了口唾沫,算是知道女朋友说来例假的时候,男的是什么感受了。

    “谢谢你关爱残疾人,下次你在地铁上碰到我,我就不让你给我让座了。”

    苏妙露轻轻搭住他的手,温柔道︰“别拿你的腿再开玩笑了,我知道你在意,我也在意。用不着假装不在乎。”

    柳兰京没说话,苏妙露也不强求,以免他们间又太客套起来。这次重新见面,他们一面生疏,一面亲密,彼此都藏着话没说尽,又好像暧昧起来。但这点暧昧又和初见面时不同,那时候的猜,是全无头绪地猜,许多答案连自己都不清楚。现在他们都心知肚明着,柳兰京想向她求一个原谅。她虽然不怪他了,但也不想太轻易说出这句话,倒也不是刁难。而是一旦原谅了,接下来的事就呼之欲出了,他们该不该继续在一起?

    他们是太轻易就相爱了,可是从恋人到家人,又走了太多歧路。以至于她到现在都不太自信。但身体上的契合倒是另一回事,听说离婚的夫妻再见面,第一件事通常是去宾馆。

    柳兰京坐了一会儿,站起身,说道︰“我现在好点了,那我们走吧,出去转一圈。”

    “原来你刚才要和我说这个啊。”苏妙露尽量不把失望摆在脸上,再次后悔高估柳兰京了。

    “一直待在这里也太无聊了,反正来都来了。你有去过哪个景点吗?”

    苏妙露心不在焉道︰“离这里最近的是夫子庙。不过我也没去过,我本地同事说不太好玩。”

    “本地人觉得哪里都不好玩。你觉得上海有什么地方很好玩吗?”

    苏妙露笑笑,觉得他说的倒很有道理,“网上说夫子庙是八点关门,现在过去倒还来得及。”

    “那我让司机来接吧。”

    他们到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兴许是因为周末,游客还是有不少,人头攒动着。他们虽然买了票,却不太想进去,索性在秦淮河附近散步。越靠近河边,游人越少,风就越大,把衣摆吹得飘飘扬扬。柳兰京把围巾解下来给她戴上。苏妙露听着柳兰京的拐杖声,一下一下的,有一种万籁俱寂的感觉。他们中间还是隔着些距离,也没有牵手。

    苏妙露道︰“我们买了票,又不进去,好像蛮傻的。”

    柳兰京道︰“确实蛮傻的。不过我们在一起反正尽做傻事,也不差这一件。”

    “这样子说说话,其实也挺好的。”她停下脚步,望着秦淮河里的倒影,灯影幢幢的,照得冷的水好像也有了烟火气。

    “那你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

    苏妙露低下头,笑道︰“那一下子倒也没有。我们之前说了太多话,好话坏话都说完了。”

    “那现在这样就很好了。”远处的灯影把他的脸照得微微发亮,眼楮里好像也亮着一汪水。

    因为夜里风大,苏妙露穿得又少,他们没待多久就回去了。柳兰京问她要不要去自己住的酒店房间。苏妙露欣然同意。

    她想,这一次的暗示再清楚不过了,绝不会是她会错意了。然后柳兰京很自然地把自己的房间让给她,准备去前台再开一间房。原来他是觉得出租房的设施太差了,把她叫来这里,只是浴室有风暖和戴森的吹风机。

    苏妙露拦住他,郑重问道︰“我是不是老了?”

    柳兰京认真端详了她一番,道︰“没有啊,瘦倒是瘦了一些,最近很辛苦吧。”

    “那你是遭遇了中年男人的福报吗?”

    柳兰京愣一下,反应过来,顿时笑出声来,“原来你今天一直怪怪的,是在想这个啊。放心吧,三条腿里只有一条腿不行。我以为还太早了些,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有些事我还是要问过你允许才可以。”

    苏妙露狡猾地笑了一下,把他身后的门推上,腰软下来,斜斜地往墙上靠过去,“那你可以现在问我。”

    “我可以吻你吗?”

    “可以。”

    柳兰京单手搂着她,近于冲撞般地吻过去,好像把一切久别重逢说不出的话都藏在里面。他们气喘吁吁地分开,都有些脸红。苏妙露舔了一下嘴唇,又热情地回吻过去。

    再一次贴住柳兰京时,她感觉很特别,因为过去太熟,现在又太陌生了,碰触的时候像在走一条翻新过的旧路。他的头发现在是朝后梳了,但梳得不算太板正,随着起伏的节奏,有一缕垂下来了,热的吐息吹在上面,发梢散开了。

    苏妙露靠在柳兰京身边喘息,手指顺着他脊柱一路滑下去,道︰“虽然这么说很扫兴,但是我想解释一下。”

    柳兰京打断她道︰“我知道,你和我睡也不代表你原谅我了,或者有什么承诺。我属于随叫随到的午夜牛郎,一会儿记得给我二十块钱辛苦费。”

    “这么贴心?那我至少要给你五十块。”

    苏妙露是把柳兰京送到高铁站才回去的。幸亏这两天小张都不在家,她也就松一口气,否则真的很难解释为什么自己送表哥送得彻夜未归。

    柳兰京回去后,他们还是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柳兰京问她过年回不回上海,她犹豫了一下说,还是要回的。原本以为柳兰京会顺势约她到家里吃饭,不料他话锋一转,道︰“你都不检查自己的邮箱吗?”

    苏妙露一头雾水,“今天没有,怎么了吗?”

    “打开邮箱看一下,哥大的offer到了,不过没有奖学金。”苏妙露已经完全把出国深造的事抛在脑后,同居时柳兰京确实找她拿过大学的成绩单,托福的考试成绩和其他种种资料。但已经是他们分手之前的事了,柳兰京当初要教她数学,她以为只是一时意气的事,没想到是当真的。

    “推荐信是怎么来的?”

    “我找老莫和以前的同事帮忙的。反正我腿不能动的时候,也没事做。你想感谢我的话,就请我吃饭吧。”

    “如果我不想去呢?”

    “那你也要请我吃饭,我申了十所大学,申请费够我叫出租车来南京了。”

    苏妙露一想到他这么斤斤计较的样子,反倒很有些熟悉感。柳兰京要她请自己吃馄饨,就是谢秋家的那间店,她觉得很不上台面,但柳兰京兴许就是喜欢味精的味道,珍珠翡翠白玉汤的典故。

    柳兰京那天上午还有个会,苏妙露一直等了他四十分钟。因为久坐在那里不点单,老板娘看她的眼神都有点古怪了,她只能点了个荷包蛋,一口嚼上七八下,到忍不住用筷子沾酱油汤时,柳兰京终于到了。

    他穿一件到小腿的羊绒大衣,围着灰白两色的羊绒围巾,拄着拐杖,很是郑重其事地在一个塑料板凳上坐在。这家店开在旧小区附近,来吃的多半是上了年纪的爷叔。他横戳在里面,很有些格格不入的感觉。他也不在乎,点了碗馄饨,还一根根把蛋皮挑出来。

    苏妙露继续和他说留学的事,“你说我应该去吗?”

    “统计系还行吧,虽然像是去唐人街读书了,但是后续的职业发展还是不错的,运气好一些也能留下来。”

    “我是说钱的事,我可一下子拿不出五十万来。”

    “钱的事倒无所谓,我可以为你付掉。”

    苏妙露瞥他一眼,“你别说这句话,我要被你吓出精神病来了。”

    柳兰京摸着下巴,自嘲一笑道︰“那要是我借给你呢?无抵押,按照银行的利息算,你在回来后分五年还清。我们可以签一个很正式的借条。”

    “听着蛮混账的,那我还不如直接找谢秋借钱呢。她都不会收我利息。”

    “那要是我现在再求婚,把五十万按照婚前馈赠的彩礼给你,你会同意吗?这样就算离婚了,我也没办法要回来。”

    “不会。”苏妙露斩钉截铁拒绝了,“你应该知道我会拒绝,为什么还要问?”

    柳兰京轻快道︰“试试看啊。我是个很激进的机会主义者。你要是掉河里了,让我来救你,我也会抓紧机会先和你求婚。”

    “这你倒不用担心,不会游泳的是你,不是我。”店里的地方小,柳兰京挨得太近了,围巾险些蹭到她碗里,苏妙露轻轻给他理整齐,“你该不会担心我出去了不回来,在外面移情别恋吧。”她这原本只是一句玩笑的话,可柳兰京却没有笑,只是埋头喝了口汤。

    她忽然反应过来,这玩笑他是笑不出来的,以前柳兰京急着让她订婚,就是有这一重考虑,确定了关系,订婚戒指就是宣示主权的一重束缚。可现在他们是一点关系都没有了,她跑出去了,异国他乡的,兴许就真的不回来了。

    他们确实是变了不少,可骨子里的底色还在。这点不安全感让他紧紧攥住她的手,而她又迟疑着不敢回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