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柳枝意扭头就跑。
上个副本给她积累了些经验,她遇到这种情况，第一时间还记得大概看了眼路，大脑飞速计算逃跑路线。
不能回病房，姥姥还在里面。
护士站是个圆形类吧台的建筑,她可以从护士站里穿过去,去找安全屋。
她的新手副本里有安全屋,这个安康医院应该也有吧？
——咻
柳枝意背后一凉,反射性地趴倒，接着手脚并用地在地上爬动起来，这还是她在上个副本菜市场里和‘妈妈’斗智斗勇练出的爬行绝活。
她刚趴下，便见到一条湿乎乎的长舌插到护士站的电脑上，有点像是变色龙弹舌头捕捉昆虫。
只是这舌头黏糊糊的，还不停地有唾液从上滴落，掉在地上t发出‘滋滋’的响声。
唾液有腐蚀性。
柳枝意往远处一滚,拉开距离。
插在电脑上的舌头往外抽了抽,没抽动,像是卡住了。
柳枝意趁机飞快地爬进护士站。
杨老师：“灵军啊……”
柳枝意闻言回头，手下的爬行的动作不停。
杨老师……柳枝意现在都不能确定杨老师还是不是人,她的舌头很长,嘴巴几乎占据了整张脸。
“灵军啊。”那张嘴张得极大，“你这个有娘养没娘教的东西,怎么不来看看你的娘啊。”
紧接着,各种各样骂人的词汇从嘴里喷了出来。
柳枝意看得愣住了。
她望着杨老师扭曲的肢体，在电脑屏幕中蠕动□□的舌头，以及不绝于耳的辱骂。
明明不久前……柳枝意想到了那张印花的纸,和玉兰花的卡子，还有插着花的塑料花瓶。
她心中忽地升起了些许悲凉。
——啪
杨老师抽出了舌头。
“去死！去死！”
柳枝意转头,加快了逃跑的速度。
猫：“你闻一闻，一般两面佛都会有檀香的味道。”
听到猫的声音，柳枝意一连吸了好几口气。
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本来就很重，她都快跑到走廊尽头，这才嗅到一丝檀香的气味。
期间还得不断躲避杨老师喷射过来的舌头，杨老师跑得不快，但那个舌头就快得离谱，要不是柳枝意，柳枝意全屏听音辨位和预感躲，即便如此，她肩膀上还是被唾液腐蚀了几个洞。
被追了一路，她发现杨老师的反应慢半拍，就和一些老年人一样，虽然奔跑和弹射舌头的速度一点都不像老年人。
所以她准备在走廊尽头快速转身。
这也是柳枝意在菜市场里练出的绝活，转身瞬间单腿蹬墙，利用反作用力快速调转方向。
她开始加速，等身后杨老师的速度也跟上来后，并仔细听声音，耳机忘在家里没带来，真是失策。
——咻
在听到这个声音后，她直接弯腰往墙壁冲去，随后单脚一蹬。
没进副本前，柳枝意都不会想到自己竟然也能如此丝滑的做出这种高难度的动作。
她在转身的瞬间甚至还和杨老师来了个错身。
那一瞬间，就和电影里的慢动作回放般，柳枝意余光扫到舌头从她肩膀旁擦过，带起一阵疾风，随后狠狠地插进墙壁。
拔舌头也需要时间。
“……呼。”
柳枝意深吸一口气，往前踉跄着走了几步，小腿抖得厉害。
因为太紧张，脚蹬的力气有点大，抽筋了。
柳枝意往后瞥了一眼，确认杨老师还在拔舌头后，踮着脚一瘸一拐地往有檀香的房间跑去。
灯亮了。
是茶水间。
柳枝意看着茶水间里的两面佛。
一时间不知道是庆幸自己看到杨老师不对转身就跑的迅速，还是懊恼自己那会儿要是犯傻往前走几步直接进茶水间，就没后面被杨老师追着连跑几圈的事了。
猫：“人警觉一点是好事，但安全屋位置吧……有时候很看直觉。”
柳枝意进门，熟练地拉开两面佛雕像下的抽屉，从里面抽出三根香。
烧香上香，一气呵成。
紧接着，佛身亮起。
茶水间外辱骂的声响逐渐远去。
柳枝意绷紧的肩膀这才垮了下来。
“……无缝连接啊。”
她整个人软了下来，倚靠在佛龛上。
柳枝意：“我以为一个副本通关，会给我几天休息时间。”
她背后的背包动了动，柳枝意拉开包拉链。
得亏她从折叠床上下来去找杨老师的时候，还记得把背包背上，不然这会儿就麻烦了，猫师傅没带上，很多东西都是一头雾水。
猫头从背包里顶出来，“副本目的就是击溃玩家的心理防线，怎么可能会留时间让玩家放松？要打也是打一套连击，让玩家没有喘息的时间。”
柳枝意：“……很有道理。”
她撑住头，太阳穴突突的疼。
“我已经三个晚上没睡过整觉了……再这样下去，我心态崩之前，我就得猝死。”
猫跳上佛龛，看了眼线香燃烧进度。
“安全屋被激活了，你抓紧时间补下觉，后面还有硬仗要打。”
柳枝意打了个哈欠。
“难怪上个副本安全屋一激活你就让我睡觉……”
她在茶水间找了块相对干净的空地，茶水间的环境可没她家客厅的环境好，有沙发能睡。
柳枝意躺在地上，闭上眼，想着能眯一会儿是一会儿。
刚闭上眼，睡意席卷而来。
睡着睡着，柳枝意脑袋猛地一沉，她弹坐了起来。
坏了，姥姥还在病房。
猫：“怎么了？你还可以再多睡会儿。”
“姥姥，我得把姥姥也转移到安全屋里来。”柳枝意从地上起身，“这副本太丧心病狂了吧，七八十岁的老人都往里面拉。”
猫：“副本可没有尊老爱幼的概念，柜子里有水果刀，你把它带上。”
经猫一提醒，柳枝意也觉得要有个东西防身。
她仰头，发现佛龛上面的柜门已经开了，一把小水果刀正塞在一群杂物中间，应该是哪个家属或者病人遗忘的。
“手里终于有东西了。”柳枝意抽出水果刀颠了几下，“老是被追着东躲西藏。”
她这会儿才正觉得网上有句话说得很对，一切恐惧都来自于火力不足。
柳枝意：“就是刀小了点，估计不能对鬼怪造成太大的伤害。”
猫：“只有道具能伤到鬼怪，你这把水果刀伤不了。”
“那你叫我拿刀干嘛？”柳枝意感到莫名。
“因为杨老师不是鬼怪。”猫的毛织尾巴晃了晃，“你可以用水果刀对付她。”
“她都这样了还不是鬼怪？”柳枝意捏紧了手里的水果刀，“她现在是人？”
猫趴在佛龛上。
“如果以游戏内部瞄准分类的话，杨老师现在处于人与鬼怪之间。”
柳枝意：“什么意思？”
猫：“她有留在这个副本的意向，但是没有完全留下来，人在下定决心之前，大多会有段彷徨、犹豫的时期，杨老师差不多就是这个时期。”
柳枝意盯着手里的水果刀。
“……她闯关失败了？”
“不是所有人都能破除执念的。”猫从佛龛上跳了下来，跳跃到她的肩膀上，用毛茸茸的猫头蹭了下她的脸，“你到现在不也是没法完全放下对你母亲的思念吗？”
猫：“而玩家任务失败，逐渐向副本妥协后会有段融合期，玩家的身体会出现变化。”
辱骂的声响又从茶水间外响起。
杨老师：“狗日的……狗日的……”
猫侧过头转向茶水间门口。
“这种变化，有些是玩家越讨厌什么样的，就越会变成这样的……”
“然后这种失败的单人副本会不断吸引有一致特性的人进来，例如丧母的副本会吸引亲人去世的，重病的会吸引重病的……最后一个基石接着一个基石任务失败，融合异化变成副本里的怪物……”
猫一口气说了很多。
“这就是多人副本的发展历程。”
猫从她肩上跳下来，跳进她的怀里。
“我们运气好，也不好。”
“运气不好，你刚出新手副本就要进多人副本，运气好在这刚好是多人副本发展的前期，拉进来的人不多，第一块基石刚刚下沉，还没有完全融入。”
柳枝意：“……也许，我们帮助杨老师破除她的执念就能破坏这个副本……”
“理论上，这个想法是可行的。”
猫打断了她的话。
“但你知道杨老师的执念吗？杨老师自己都解决不了自己的执念，你觉得你可以吗？”
也不等她回答，猫快速地补了一句。
“更何况，我们没有那么多的时间。”
“你感觉不到吗？这个副本的杀伤力，衰老、病重、糊涂，还有子女不孝顺。”
猫呜了一声。
“我都不敢想象这种类型的副本发展成多人副本，会牵扯到多少人，整层病重的老人啊……”
柳枝意已经隐约猜到了它的意思，可又不愿意深想，她把水果刀放到了佛龛上。
“还……还有有别的方法吗？”
柳枝意听到它说话的尾音去除了喵喵的调子，变得冷酷起来。
“当然，除了解除执念。”
猫跳上佛龛，叼起了水果刀，绿色的猫眼亮了起来，冷冷地盯着她。
“只要产生这个执念的人不在了，副本自然就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