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
打出去的电话可控吗？
看到道具介绍后,柳枝意脑中就闪过这个想法。
她接触过的道具，几乎都有副作用。
可手头这部手机副作用却写得不是很清楚，以沈颂月把外套给她还专门说了外套的缘由来推测。
柳枝意猜是她对马起荣的故事了解的不透彻，所以关于手机的描述也是含糊不清的。
柳枝意在地上躺了一会儿,等手脚恢复了些力气撑着身体爬到一边的病床下躲着。
猫溜鬼确实很有一手,柳枝意在楼梯上跑的时候还能听到身后呼呼的风声。
这会儿躲进病床下后,也就一开始还听到防火t门那边传来猫叫声,但是很快猫叫声便远去了。
应该是把马大姐引跑了。
柳枝意心中放松，专心摆弄手中的手机。
她大概能摸到副本里的一些规律，无论是副本也好，道具也好，全都来源于人的所思所念。
其实只要搞懂一个人，就能搞懂副本和道具。
但难也难在如何搞懂人。
马大姐说她父亲电话打给了他外孙。
这是爱还是恨啊？
以正常逻辑来看，马起荣最爱的应该是他儿子,而手机只能打两次,爱的排除了,就只剩下恨了。
马起荣恨他外孙女？
不可能啊，听马大姐说的,还是外孙女发现他不对送到医院里的。
这关系听着也不像是恨啊？
柳枝意的家庭关系较为简单也比较和睦,着实是搞不懂马起荣的脑回路。
所以这就是原理都懂，一上手就发现不是那回事。
柳枝意按了按手机上的按键。
这手机还是用按键的老人机,她很长时间都没用过这种手机,摸索了一番，才翻到了通话记录。
通话记录的页面只有两通电话。
柳枝意还担心她不熟悉马起荣的家庭人物关系，就算翻出了电话,也不知道电话是谁的。
结果这两通电话都有备注。
她看了眼备注，愣住了。
丫丫、儿。
丫丫应该就算外孙女,儿大概率是马起荣的儿子。
两通电话都没有接通。
都打过电话啊，所以到底恨的是哪个？
柳枝意点开儿的电话，尝试着拨了出去。
在她拨出电话不久，手机那头就传来了您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的提示音。
柳枝意歇了钻空子的心。
就是打电话需要电话号码，姥姥手里没手机，怎么打？
柳枝意正思考着，便看到手机屏幕忽然跳转到拨号界面，一个号码弹了出来。
只是这个号码全是星号，柳枝意也摸不着头脑。
于是她点开了丫丫和儿的备注，果不其然，号码也都是星号。
柳枝意想了很久，想到马起荣对待马大姐复杂的态度，明明不停地压榨自己的女儿，可真见到了女儿会死，又会去救。
像是恨，又像是爱。
而被儿子抛在医院里不管不顾，是真的一点恨意都没有吗？
而在这个想法从她脑中产生的同时，手表震动了。
柳枝意已经熟悉了这套流程，她点开道具栏。
手机下面的描述多出了两排字。
【爱与恨有时是分不开的，就得看你是爱多一些还是恨多一些，这会决定你最后打向哪里。】
【不如试试看，你的电话会打给谁？】
恶意满满啊。
柳枝意看向手机屏幕。
但她还是想要一试，没进副本之前，或许她自己都难确定自己恨谁。
可现在，柳枝意还是清楚自己恨谁的。
最坏的结果就是把电话打给杨老师，反正她先前都把杨老师舌头割下来了，这会儿再捅个几刀就算是锦上添花了。
这么想着，柳枝意按下了通话键。
——嘟
这声响起的同时，手机页面上出现了倒计时。
有倒计时啊，联系马起荣之前那两通没被接通的电话。
即便电话没有接通，恐怕也会消耗打电话的次数。
柳枝意仔细听着手机那头的响声，她脑中已经构想了很多会有的场景，例如杨老师的辱骂，或者语焉不详的尖叫声，亦或是突如其来的鬼脸突脸……
她都已经拿出了水果刀，在黑暗中比划着。
但她听到了一道男声。
“喂，柳枝意吗？”
柳枝意愣住了，狠劲在这一刻泄得一干二净，呆呆地反问了一句。
“……你是？”
男声：“我是杨老师的儿子啊，我看到我手机上面显示你的名字，我还不敢相信……”
“沈警官！柳小姐给我打电话了！”男声忽地拉远，像是在和旁人说话。
手机那头涌入了脚步声，还有沈颂月的声音。
“你问问副本的情况。”
男声：“我妈情况怎么样？能不能和我说说？”
柳枝意脑中又是空白，她感到了不可置信。
“怎么会是你？我怎么会打电话给你？”
男声：“什么？”
柳枝意虽是一头雾水，但没再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结。
“把手机给沈颂月。”
沈颂月声音远远传来：“你拿着手机，这通电话是打给你的，我拿了怕触发道具的一些机制把电话挂了，柳枝意你快速的把副本情况说一遍。”
柳枝意组织好语言，但因为杨老师儿子在场，隐去了她想杀杨老师以及道具手机的能力，将大致情况说了出来。
沈颂月似乎察觉到柳枝意的打算，隐晦地回了一句。
“很好，就按照你想的做，不要太顾及旁人的想法，出来后我会帮你收尾。”
沟通完后，柳枝意想到了手机的能力，思来想去，她决定还是提醒一下杨老师的儿子。
“这个手机可以把副本以外的人带进来，你小心一点。”
眼下这种情况，杨老师儿子进副本不一定是好事。
柳枝意：“能不进来还是……”
——嘟
话还没说完，电话的倒计时便结束了。
柳枝意盯了几秒手机，心中恼火。
虽说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打电话的对象不是她想象的那个，还是挺让人烦躁的。
为什么会打给杨老师儿子呢？
马起荣为什么会打给外孙女呢？
柳枝意在脑中再次梳理了自己对杨老师的看法，以及马大姐父女的关系。
好像……马大姐得知马起荣打给外孙女后发狂了，把自己父亲杀了。
副本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是为了让人破防，让人崩溃……
柳枝意看向手表。
她看到任务栏那里出现了两个图标，第一个图标是缩小的血压计，后面还跟着一句话。
【爱屋及乌，我看到你就会想起我的外孙女，突然很想看看她。】
而第二个图标是一个小手表，图标后也有一句话。
【恨屋及乌，恨一个人怎么会想让她好过，打电话叫她过来哪够啊。】
柳枝意倒吸一口气。
即便不想承认，但在记忆回放姥姥出现异变的时候，柳枝意确实恨极了杨老师，有那么一瞬间也想报复她，让她也尝尝这种看到至亲之人被伤害是什么滋味？
但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这种恨意，最后竟然会以这种形式落实。
“副本对所有人都是公平的，平等的想要弄崩每一个人心态。”
猫从病床下爬了进来。
“但这样不也挺好嘛。”猫舔了下爪子，“以这个副本的尿性，杨老师和她儿子指不定走得也是马大姐父女那种道路，说不定不用你出手，他们母子就会相互厮杀。”
猫：“我猜杨老师就是意识到了这点，才不让她儿子进来。”
“你们一开始想把杨老师儿子送进来也是这种打算吗？”柳枝意反问
猫：“不是我们，是沈颂月，这个女人可比你看着的要冷酷得多，虽然我也好不到哪里去，但有时候总得取舍一下嘛。”
想到马大姐和她父亲相互伤害又融合的场景，柳枝意忽然对自己能不能让姥姥想通产生了怀疑。
柳枝意：“说别人容易，我自己也没多少把握。”
她两手捧着手机。
“我以为我第一通电话会打给姥姥的。”
明明脑子里想着的全是姥姥，忧心她异变的情况如何了，一个人在这黑漆漆的医院里跑会不会害怕，身上还难不难受……
可是电话拨出去的瞬间，她害怕了。
该怎么和姥姥说呢？
是道歉，然后说我不怪你，妈妈去世只是意外。
还是你一个人跑出去了，我放心不下，快点回来吧。
万言千语汇聚在心头，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因为这些话连柳枝意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
柳枝意：“在姥姥生病之后，还是有些东西出现了变化。”
虽然情感和理智上，都是想尽力的照顾姥姥，让她开心，让她舒服。
可在通宵处理妈妈后事后赶回医院，在病房老人的呼噜和唉声叹气中，柳枝意会感到疲惫。
在疲惫不堪，脑袋因为休息疼得要炸裂的情况下，还得忍受病人的坏脾气，柳枝意也会心生烦躁。
然后在记忆回放中看到妈妈的去世场景，柳枝意仍会产生埋怨。
不应该，不应该。
柳枝意一遍一遍地在心里对自己说，怎么可以这样去想一个生病的老人，更何况她还是你的至亲之人。
柳枝意：“我很愧疚，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种负面情绪，明明……我t脑子回想以往小时候和姥姥相处生活的画面，也会心中发热，想笑，然后感到幸福。”
柳枝意：“我能感知到爱，我是爱着姥姥的啊。”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这些情感是纠葛在一起的？为什么不能只有爱？
猫：“打电话吧。”
柳枝意：“……啊？”
猫：“和我说再多也没用，不如把你想说的话都和姥姥说吧，我看这电话时间不到挂不了，你姥姥就算不想听也不行。”
柳枝意撑着头：“怎么又开始纠结，我真是没救了。”
她抛开脑中繁杂的思绪，把手机顶在脑门上，闭眼拨了出去。
——嘟
手机忙音响起的瞬间，走廊里响起了另一道声响。
——铃铃铃
那是手机的铃声。
柳枝意一顿，从病床下爬出来，循着手机铃声走去。
铃声就在这层楼里。
而随着她走近一步，铃声便往远处移了好一段路。
柳枝意停下脚步，叹道。
“姥姥，您别躲了，您是真想急死我吗？”
随着她话音落下，电话被接通了。
柳枝意一喜，可她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
就这样，和手机那头一起维持了一秒的安静。
还是猫用爪子扒拉了下，柳枝意才连忙开口。
“对不起，姥姥，我之前不该那样说你的。”
“……你也没说错。”
柳枝意被手机那头稚嫩的嗓音吓了一跳。
姥姥：“我要是醒了就好了。”
柳枝意想起了一句话——老小老小，越老越小。
柳枝意柔声哄道：“您病了，醒不来也正常。”
姥姥：“我是病了，又不是死了！”
听到这里，柳枝意火一下就上来了，似乎在面对亲人时，有时候怒火就是莫名的控制不住。
柳枝意：“您到底想我说什么？”
姥姥：“我就是知道你在埋怨我。”
“是。”柳枝意说，“我是埋怨！”
姥姥：“你看，说心里话了吧，你就是想把我丢了……”
“那你为什么看不见我对您好呢？”柳枝意吼了起来，“我给您擦身体，我给您买饭，我陪着您……”
柳枝意泪流满面：“姥姥，是我在照顾你啊。”
手机那头安静了下来。
柳枝意：“是，我有时候会烦，也会和您吵架，有时候还会觉得这个小老太怎么这么难伺候……但是我从未想过要把你丢了啊。”
有些话，平时难以说出口，可一旦开了头，就怎么都停不下来。
柳枝意：“我是因为妈妈的事埋怨你，到现在也想不通……可我也不想你离开我啊，我想吃你做的鱼，我想和你一起回家，我想抱着你哭……”
“你走了我怎么办，我怎么办？”
“姥姥……姥姥，我只有你了啊。”
——呜哇
一道哭声在走廊里炸响。
一小团影子从病房里跑了出来。
柳枝意看到那团小小的影子越长越大，越跑越慢，从一个顶着满头血污的小孩子一点一点的长大老去。
最后变成了一个腿脚摇晃的老人，踉踉跄跄地走向了她。
接着张开了手臂，将她搂进了怀里。
“枝枝，姥姥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