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剑持不是没见过漂亮女人。
要说长相,他自己就生得颇为好看。
虽然身高中等偏矮,体型略瘦,但是他自幼学习体操,受伤后又开始“跑酷”,加上年轻新陈代谢好,体态一直保持近乎完美。
而他的脸更是俊秀。眼睛不大,有些狭长,却总是灵动有神。眉毛像是水墨画里逝去远山的那一抹,淡淡的却让人印象深刻。他的唇总是抿起,似笑非笑,显得有些顽皮,又显得心思太重。虽然不能说是美少年,但也不输给绝大多数的韩系艺人。
他的母亲更美。虽然他从来没见过自己的生母,连户政资料当年都被父亲用了某些手段窜改,而成了“母不详”。但是他在父亲死后,曾经在遗物中找到过一张母亲的照片。当时,他以为那就是全世界最美的女人了。
因此他对所谓的美女,向来很有抵抗力,自以为远远超越同年龄青少年,完全不被贺尔蒙所影响。
他错了。
“请问是方剑持同学吗?”女子微笑,表情如此自然,但是凤眼之中却似乎漾着什么奇特的光彩。
方剑持只觉脑中忽然一股热血上涌,忽然觉得眼前的女人好亲切,好美丽,仿佛全身都散发出一种不容抗拒的光芒。他当下立刻就要大声承认,却听到脑中响起了那熟悉的声音。
笑声。
没有恶意,没有讥讽,而是带着趣味。就像是在路边看着孩子玩泥巴弄得浑身脏兮兮,脸上忍不住展现出的一抹笑意,饶有兴味的轻轻笑声。
【有意思。】
笑声和话语像是一盆冷水,把心情莫名亢奋起来的方剑持给“浇醒”了。
没什么社会历练和人际相处经验,方剑持根本未曾察觉他的心思勃动并非普通的青少年被异性吸引,而是一种流转于潜意识层面的独特力量。一种异能。这女子只是轻轻一笑,能力便发动于无形,实在防不胜防。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方剑持比同龄人更成熟(或说更扭曲)的思维立刻产生作用。他心中有些警觉,表面上却睁大眼睛,无辜又带点讶异地回答:
“你找阿持啊!他去找同学玩了耶!我叫王药师,是他干哥哥。要我打电话叫他吗?”
女子一愣,摇头失笑,有些无奈地看向一旁——方剑持这才注意到门边还站着一位西装笔挺中年男人,戴着黑框眼镜,外貌温和忠厚,就差没在额头写上“公务员”三个字。男子容貌显得无害,语气也很婉转斯文,但是一开口就让方剑持出了一身冷汗。
“王药师同学身高一百九十六公分,我看你不太像啊!”
方剑持一愣,随即沈下脸来。
“我不认识你们,再见。”方剑持正要关上门,那女子却蓦然开口:
“我们知道你拿了那把剑!”
方剑持的手僵住,有些迟疑地望向门外两人。
女子坦然与他对望,美丽凤眼之中没有试探,没有得意,只有确信。
因为她真的“看”到了。
方剑持内心恼怒,气自己道行不够,被人家三言两语就试探出真实的想法,也气自己内心软弱,竟然隐约期望这些陌生人能帮他解决那把怪剑的问题。
他正想说话,却听到脑中那声音再度响起。
【把剑给他们。】
啊?方剑持楞住。给他们?是这把剑自己说的吗?但是“它”说话的语气怎么不太对劲?好像,它是它,剑是剑……
莫非“它”真的是什么妖魔鬼怪?
他再度看向门外两人,一男一女都神情平静,似乎胸有成竹。
方剑持叹气,将门打开。
“两位请进吧!”
* * *
方剑持看着桌上的名片和服务证,又看看手机上搜寻到的资讯。
“有钢印,也有职衔……”方剑持喃喃自语:“你说你是哪一处的调查专员?怎么网络上查不到?这位……孙先生?”方剑持看向坐在对面沙发的男人,忽然发现对方竟然没穿袜子,而是赤脚穿上皮鞋,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孙厚德泰然自若,似乎完全没注意到方剑持的小动作,
“十六处,又叫特别行动处,是不在台面上的单位。”他见方剑持一脸狐疑,语气诚挚地解说:“方同学,我如果有心要欺骗你,大可不必告诉你真实的单位,直接用同事的资讯来唬弄你,你也无法查证,对不对?更何况你的养父王自强先生,同样是执法单位的同仁,我们若是违法犯纪,意图诈骗的坏人,何必自投罗网?”
方剑持伸出手掌作势阻止:“好了好了,我相信你就是了。不过我只知道你是调查局的人,但是这位姐姐呢?是你的同事吗?”
女子一笑:“我不是他们单位的,顶多算是个……咨询顾问吧。我叫顾盼。”
“顾问?”方剑持注意到对面两人互换古怪的眼神,似乎未完全达成共识,忍不住询问:
“顾姐是军方的人吧?”
顾盼和孙厚德都是一惊,讶异地望向方剑持。顾盼稍稍一愣之后,立刻笑了。凤眼弯弯地眯了起来,少了原本的凌厉之气,多了些许柔美。
“方小弟挺会装熟的嘛!你猜的没错,不过我的身份暂时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方剑持想了想:“是因为你们说的那把剑?要是我说……我没有呢?”
顾盼微笑不语,孙厚德却开口接腔——
“最近三天,在网络上四处询问符合特征的古剑,相关文章和论帖并不多。我们查到四个专业论坛和批踢踢的内容,作者IP都追踪到你这里。”
方剑持内心颇为懊恼,恨不得敲破自己脑袋。原来只要有心人多加留意,自己的行为在网络上竟然留下这么多痕迹。
话又说回来,谁知道这把破剑竟然会有调查局的人在关心注意?
似乎注意到方剑持的神色,孙厚德又补充:“正常情况下,我们不会刻意监控一个高中生的网络轨迹,这是特例。”
“为什么?”方剑持终于忍不住问:“这把断剑又不是什么古文物,也不值钱……”
他心中又加上一句,搞不好还闹鬼,“你们为什么这么在意?”
孙厚德没有直接回答,反而追问:“剑还在你手上吗?”
方剑持略一犹豫,瞥了一旁的顾盼一眼。
顾盼似乎在观察著方剑持,脸上依然带着淡淡微笑,对他探询的眼神却没有任何反应。
【直认无妨。】
对脑中忽然冒出来的声音,方剑持不禁大翻白眼,略感不满。你知道这样我可能会亏多少钱吗?
他内心怒吼不已,却依稀听到一声淡淡的轻笑,似乎感到颇为有趣。
方剑持不管脑中的“幻觉”,咬牙承认:“在!”
孙厚德和顾盼再度互望一眼,似乎都松了一口气。
“方同学,虽然我们预算不多,但是局里可以出一些费用,向你买下这把剑。”
“买下?”方剑持楞了。“这么好?你们不是直接没收或征收啊?”
孙厚德和顾盼都笑了。
顾盼摇著头:“方小弟,台湾毕竟是讲求民主法治的地方,更何况要是你事后到处嚷嚷抗议,调查局岂不是很难收尾?”
方剑持依然有些不敢置信:“譬如灭口啊,或请我去‘喝咖啡’啊,也可能让我‘被自杀’什么之类的。”
孙厚德深深吸气,忍住笑意。
“方同学是不是小说看太多了?先不说台湾早已不是专制国家,不可能如此肆意妄为,而且我们还需要你的帮助,更不可能采取任何激烈的手段。”
“帮助?”方剑持奇道。“什么帮助?”
孙厚德还未回答,顾盼已经抢先问道:“方同学,你方便先把剑拿出来给我们看一下吗?”
方剑持点头,起身回房,再出来时双手捧著断剑,神情庄重。
其实这两天他都是单手拎着这把剑,但是自从上午那灵异事件之后,他已经不敢对这把剑有任何不敬。更何况既然有政府的冤大头要出钱,他自然要作态一下,好让对方觉得物有所值,对吧?
【心态可议】。
方剑持不加理会,走回客厅把剑双手呈给孙厚德。孙厚德不接,反而示意顾盼。
顾盼点头,伸手接过断剑,翻来覆去仔细端详,后来索性闭上眼睛。
画面再闪。
天降流星。
少年握剑,拔起。
土坑剑孔之中,泛起阵阵灰色的雾。
顾盼睁眼,对孙厚德郑重点头。
“就是它。”
方剑持好奇地看着顾盼,注意到她脸色忽然显得有些苍白,额上甚至渗出汗水。他知道其中有一些东西是他没弄明白的,但是他没直接开口问。
有些东西,问了人家也未必会说。
孙厚德从西装上衣口袋中取出一个纸袋,递给方剑持。
“这是购买金十万,你点一下吧。”
“十……十万?”方剑持有些呆滞地接过,一脸震惊。
“这么多?”
孙厚德微笑:“其实不算多。”
【确实不多。】
不多?方剑持心里简直要尖叫了。你知道我要打工多久才能赚到十万元吗?一把破剑换到十万元,我赚死了好吗!
【此物无价。】
方剑持懒得理会,打开纸袋,简单确认纸袋里面一整叠都是千元钞票,忍不住眉开眼笑,收拾到一半才忽然想到什么,立刻僵住当场。
【你,你还在?】
方剑持仿佛听到脑中响起一声冷哼,拿到巨款的喜悦,立刻被厉鬼依旧缠身的事实冲淡不少。
【你,你到底想怎样?】方剑持近乎呻吟地在内心问著。
没有任何回应。
方剑持心中惊疑不定,但是对两位访客来说,少年似乎是欢喜得呆了,都有些忍俊不住。
顾盼心情显得轻松,出言提醒:“方小弟,你不拿出来清点一下数目吗?调查局有时候比较糊涂,或许数字有出入也不一定。”
孙厚德苦笑摇头,对这位军方的老友感到颇为无奈。顾盼向来对调查局没什么好感,整个十六处也只有他能和这位女军官和睦相处,携手共事。
方剑持故作大方地一挥手:“不必了,我相信孙大叔。”
孙厚德:“…………”
“大叔”看了“顾姐”一眼,只能默然。
方剑持把钱收好之后,想了想,开口问:“你们说要我帮忙,能不能先问一下,究竟是要帮什么忙?”
“其实很简单,”顾盼笑盈盈地说着,同时把剑收入事先准备好的布囊里:“只要你带我们去捡到这把剑的地方。”
“不行”!孙厚德忽然大声制止,语气严厉,和之前的态度判若两人。
方剑持默默观察著顾盼与孙厚德彼此对视,神态都显得不愿退让。
他若有所思地暗自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