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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南国北国(4)

    地铁站外,王欣淳目送远雪混入人流。她刚刚盖住耳垂的短直发,她的旧皮靴,她的旧风衣包裹的细长身躯,她孑然独行的姿态,把芸芸众生都模糊成背景。王欣淳想起陈珊妮的歌:我从来不是幽默的女生,不喜欢突然的一场雨……

    这时手机响起,是徐立栋。他的声音在周围的噪音里显得单薄、空洞,还有些虚弱:“徐立磊的媳妇生了,男孩。我爸叫人从老家把我奶奶也接来了,晚上叫你一起吃饭。”

    王欣淳有气无力地哼一声,那边就挂了。

    远雪已经看不见。远雪要去北京。远雪要当编剧。而自己这里,婚姻名存而实从未存,“老公”的弟媳妇生儿子了。与远雪相比,这生活未免太泥土太庸俗。王欣淳几乎嫉妒了。

    远雪在下地下通道前回头,看见王欣淳正接电话。

    初冬冷风和闪烁霓虹里,王欣淳披着件雪白的大衣,锦衣玉食地立着,不知世事的样子,好像在拍爱情单曲MV。拍完了,就可以回到一个稳固、干净、温暖的地方。远雪心里有些麻木的刺痛,转身走进通道。

    吃吃喝喝可以让生活显得不那么严重;可生活实际上总是很严重。“未来作家”王欣淳越走近她与徐立栋的家,越感到垂头丧气。怎么办,怎么办,将来到底要怎么办。

    王欣淳掏出钥匙开门,感到有人从里面把门打开。进到玄关,徐立栋垂手站在面前。王欣淳把灯按亮。

    这是北方将供暖而未供暖的最后几天,精装修而毫无特色的房子空气凝冻不流,感觉比室外更冷。房中罗列着新电视柜,新电视机,新冰箱,新空调,新沙发,新茶几,新餐桌,新餐椅,很满,但又很空——没有人气。电视柜上贴的“喜”字还在,发出冷亮的红光。

    “直接过去吃饭吧?”徐立栋闷闷说。他是个个子高高的青年,身材比长相好看。

    “哦。我去上个厕所。”王欣淳进次卧洗手间,反手锁上门。坐在马桶上,她长长出口气。

    等她出来,徐立栋已经穿上大衣,垂头立在玄关等。那大衣也是为新婚添置的,款式经典,深蓝色的羊绒发出幽光。因他长得太老实相,穿得讲究反而更显呆板。

    王欣淳感到有些渴,就倒杯水喝。水又太烫,她尖嘴慢慢吹着,握杯子暖手。

    徐立栋就默然坐到换鞋凳上,解开大衣扣子继续等。

    这种时候王欣淳就会觉得自己在欺负人。徐立栋是那种从小老实的男孩子,幼儿园没有揪过邻座小女孩辫子,小学没有推搡过队伍前面的女生,初高中没有闹早恋。

    像许多家里的老大,他被机灵可爱的老二衬托得越长越呆。“这孩子老实”,亲戚都说。这话徐立栋最不爱听。

    他考研究生、考国税,多少有些为跟父母宣告:我能行,我更优秀。娶王欣淳也起到同样作用:我能行,我更优秀。

    弟弟徐立磊成绩不好,草草上了个三本。工作早、结婚早,弟媳钱小羽家是康大路摆摊子的。

    对王欣淳的春光明媚,徐立栋十分满意,就暂且让一让她。

    王欣淳能咬着牙和他结婚,一方面是承受不住王局长元主任的压力,另一方面就是因为徐立栋让着她。但结婚后,她发现徐立栋不但不那么让人,还很拧很倔。

    新婚之夜,徐立栋喝醉了,呼噜震天响,王欣淳叫他去次卧睡,他竟然发脾气。王欣淳自己气鼓鼓去了次卧。

    第二天又为谁去买早饭,吵了一架。过后徐立栋服软,两人决定要好好沟通。王欣淳就说和他不熟,要求“有恋爱的感觉”后,再一起睡。

    徐立栋答应了。一是因为他觉得男人应该有这个自信和度量,二是因为,他和王欣淳也不熟。

    结果王欣淳就一直在次卧睡下去。

    期间也不是没有气氛粉红的机会,但都奇妙地化为乌有。

    比如有一次,两人出去吃了烛光西餐。回到家王欣淳吃吃艾艾说:“那就今晚吧。”毕竟都结婚了。

    徐立栋就痴笑着伸手一捏她的胸。

    王欣淳吓一跳后退抱住自己:“你干嘛?”

    徐立栋不解,王欣淳指责:“难道不应该先拥抱、接吻、深情对视什么的吗?”

    徐立栋脸上挂不住,辩解:“都结婚了……”然后不情不愿地上前搂住她。

    王欣淳感到有两片又紧又厚的蚌肉僵硬地乱吸她的嘴巴。幸亏这不是老子的初吻,王欣淳一把推开他,抹头回了次卧。

    又有一次,两人在马尔代夫。碧海蓝天,王欣淳玩得很好,就是和徐立栋话不投机半句多。

    但那天气氛实在好,王欣淳喝了点香槟,满屋子玫瑰花和大海的味道,就柔声说:“我后悔啦,今天午餐时不该给你发脾气。”

    徐立栋笑着说:“过去的事有什么好后悔的,后悔也没用。比如你经常说后悔跟我结婚,但婚已经结了,还能怎么样。”

    王欣淳愣了一刻,默然转身裹个毯子睡了。

    好气氛时是如此,普通日常当然爆吵连连。徐立栋爱整洁,所有东西都有个固定的地方,地上不能有灰尘;王欣淳爱随意,所有的东西都随手乱扔,油瓶倒了都和她没关系。

    徐立栋本来心里就憋着气,看见王欣淳这不对那不对,刚好说她;王欣淳则最恨人说她,因为她就是被人说大的,外人再一说就冒火。

    两人渐渐不说话,说话就说离婚。徐立栋刚工作,有心当青年才俊,无奈性格老实又不能说会道,总是落人一步。他的专业知识在公务员岗位上几乎无用,而勤谨、细致、踏实等好品质,又需要天长日久才能被发现。

    总之他这类人只能当干活的,不能当领导的心头爱。偏偏徐立栋非要力争上游,非要当心头爱。于是他常常在领导、同事脸上看到敷衍的、微妙的微笑。

    生活和工作双重夹击,有天早晨起来,徐立栋一摸头顶,竟然脱了一把头发。他不禁悲从中来,也怒从中来,起身就去质问王欣淳。

    王欣淳正在马桶上,慌忙提起小熊睡裤,先质问徐立栋:为什么不用主卧的卫生间?

    徐立栋反质问她,哪有你这样的妻子?

    其实闹成这样,徐立栋也不再觉得王欣淳可爱。成天蓬头垢面在家刷韩剧,一言不合就掉脸(王欣淳那个长相,一笑还算甜美,掉脸简直丑而且蠢),哪里还可爱?他已经不是很想和她那个,但现在已经不是“事”的问题,而是“理”的问题。理就是他徐立栋哪里不如人,妻子要拒绝同房?

    王欣淳不能被人说的体质立刻爆发,马上回敬:“你怎么不想哪有你这样的丈夫?跟你说句话,都不是累死就是气死!”

    “你跟我说话累死、气死,难道我跟你说话不累死、气死?”徐立栋不服。

    “呵呵,恐怕不止我跟你说话累死气死,所有人和你说话都累死气死。”婚前王欣淳唯一还算喜欢徐立栋的一点,就是他话少。话少就有种酷的感觉,让人对理工科男生产生一种模糊的崇拜,好像他的头脑很清楚,他的世界很简洁,他人很MAN。谁知徐立栋话少,是因为他张嘴就能气死人。

    王欣淳不禁又补上一句:“难道你的领导同事没说过吗?你说话真的让人好无语。”

    徐立栋被戳到痛处,脑门筋猛跳,半晌道:“你再说一遍?”

    这时候岂能认输,王欣淳一昂头:“我说了怎么了?”

    徐立栋感到自己的右手忽然活了,脱离左脑控制自己猛地抬起。

    王欣淳尖叫一声后退,先踩翻一只盆(她自己昨晚洗完袜子乱丢在那的),失去平衡,然后右手撑进浴缸哧溜一滑,脸颊就结结实实磕在浴缸边沿,承受了全身的重量。

    那天王欣淳回娘家,徐立栋便在街上走了一夜。离婚吧,一个小小的声音说,离婚吧。天亮回家,他以为岳父岳母一定坐等自己兴师问罪,那就长痛不如短痛算了。谁知屋里一片安静。王欣淳一副霜打了的样子,也不说话。

    那天后徐立栋又变回婚前那个让人的徐立栋。面对王局长元主任若无其事的笑脸相迎,他只觉得心虚,还得再让王欣淳一点。这更让他感到绝望,无比黑暗的绝望。于是他的气质在呆之外,还加上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