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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巧了,正好他能去接你

    庆典当日。

    车开过去是晚上六点半,庄园外停满了车,显然比上次热闹太多。接送要来回四趟太过麻烦,木子君只和隋庄约定了接车时间,去程是在繁华区叫到了出租车。

    抵达庄园熟悉的大门后,她便下车一个人穿过树林,顺着引导向前走去。

    酒庄这次庆典的日子正赶上国内的中秋佳节,她白天在市区还没感觉出什么节日气氛,连唐人街也只是几家亚超前面摞出月饼,没想到进了这庄园,倒是迎头撞上喧天锣鼓。灯笼从庄园堂厅一直挂到树林出口,上次来吃饭的户外餐厅全部换回中式陈设,桌面上陈列桂酒和月饼,让她再一次感慨这座庄园是陈元罡为自己把异乡变故乡的一场人造幻梦。

    坐下没多久,远处锣鼓声骤响。她刚才进门就觉得异常热闹,擡头望去,发现发出声响的竟然是一支舞狮队。

    陈笑问竟然请了一支舞狮队来。

    领头的狮子是红色的,后面几只颜色明黄,挨着桌子跳过来,摇头晃脑地讨取客人手中祈福的纸币。这座中式庄园出现在如此遥远的国度已经算是奇迹,这支粤味十足的舞狮队则让这副画面更显迷离。木子君瞪大眼睛看着舞狮队伴着鼓点节奏而来,身边椅子微微响动,有个人影不声不响地坐到她身边。

    她第一反应是宋维蒲过来找她,擡头的时候才想起来这次是她一个人来的庄园。落座的人个子比她略高,头发在脑后用圆珠笔随手盘起一个髻,贴着头皮的头发已经长出纯黑的发根,盘起的部分则残留着染发剂的明红。木子君辨认片刻她的长相,转瞬反应过来——是那个乐队的贝斯手。

    好像是叫……

    “Judy?”她试探着招呼道,发现对方也在仔细打量她。两个女孩对视了一会儿,木子君觉得对方看她的眼神就像是在验证什么。

    都是华裔,宋维蒲的中文是从小环境培养出的熟练,陈笑问的明显就略逊一筹。木子君不确定这位JudyTang是不是那种压根不会说中文的类型,好在对方先朝她笑了笑,开口说话的时候,语速略慢但发音标准,很明显是被讲中文的老人带大的。

    “木子君?”她很好奇地念她的名字,“很好听的中文名字,不像我。”

    这意料之外的开场白,木子君愣了愣,问:“你叫唐……”

    “唐葵,”红发姑娘说,“葵花的葵。”

    不难听呀。

    她既想否认唐葵对自己名字的误读,也有些诧异对方是怎么一眼就找到了她——陈笑问只是帮她问了对方关于金红玫的事,哦对了,难不成又是……

    “他说他爷爷看到你的第一眼就把你认成金小姐,我还很难相信,”唐葵还在打量她,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认识很久的人从平面上走到了现实世界里,“的确是很像……”

    宋维蒲都没有这样一眼把她和金红玫挂上联系,他也只记得她老了以后的样貌。木子君不知道唐葵这强烈的“眼熟”感是从何而来,甚至被她打量到有几分坐立难安。一段手足无措的沉默之后,唐葵低头翻了翻手机,找出一张黑白照片,递到了木子君眼前。

    “我昨天翻了很久,才在旧手机里找到,”她又对比了一下照片上的人和木子君的脸,“不过不用看我也记得她的样子,这张合照就挂在我爷爷的客厅里,我从小就看。”

    屏幕亮度很高,木子君被晃得眯了一瞬眼。瞳孔适应亮度后,她的手指才后知后觉地划过照片上的诸多人物。

    照片是横向的黑白照,年头明显很久了,边角都有泛黄和翘起。木子君起初以为“合照”只是唐葵爷爷和金红玫的,没想到照片里的人物多达九个,前后两排站在唐人街的牌楼下。除了正当中的金红玫,其他男孩年龄都不大,眼神明亮,身材精瘦,气质看上去和……和……

    她忍不住擡头看了一眼刚舞到她面前的舞狮队。

    舞狮客自带一股精神气,和习武之人相似,但又有微妙的不同,见过的人就会明白这种气场的辨识度。照片上的这批孩子,明显就是舞狮队的。

    “Federico请来庄园的这支……”唐葵托着下巴看舞狮队渐行渐远,用陈笑问的意大利名回忆道,“应该也是唐人街的那一支。我爷爷说,这只舞狮队八十年前就在了,一代代的传下来,一直没有断过,他就是他那年的头狮。”

    头狮,狮队里领头的那只狮子。

    听上去也是威风凌凌。

    那个年代的老人大多去世,像陈元罡这样只是记忆衰退的都算身体康健。木子君看着狮队里领头那只红色狮子生龙活虎地跑远,自然有了一些额外的期待。

    曾经在舞狮队做头狮的老人,那应该身体很好吧?这样她去追问的时候,是不是就能不像陈元罡似的……

    “不过我已经好久没回家了。”唐葵忽然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话,打断了木子君的畅想。

    照片还呈现放大状态在手机屏幕上,她能认出站在正中间的金红玫,也看到了其他舞狮队员脚下用黑色钢笔写了名字。木子君挨个看过去,发现金红玫身旁有个姓唐的男孩子,也就十四五岁的长相,怀中抱着一只做工精美的狮头,眼睛黑而明亮,整个人生机勃勃。

    “是他?”她向唐葵确认。

    “对,是他,”唐葵垂下眼,看着那张脸,神色里的含义有些说不清楚,“我爷爷,唐鸣鹤。”

    唐鸣鹤……鹤鸣于九臯,声闻于天,真是个有精神气的名字,像是狮王的名字。木子君低下头,试图在他的脸上找出一些和唐葵基因的联结,找着找着才意识到,后者刚才说那句“我已经好久没回家了”的时候,语气并不是只有对离家久远的思念。

    人总归是不会无缘无故去做一件事的,就像宋维蒲最初对她的帮助,也是后来才发现与她和金红玫在容貌上微妙的相像有关。至于唐葵,她如果只是想告诉她关于金红玫的事,其实和陈笑问那要她的联系方式就好了,又何必要在庄园里和她见面呢?

    更别说昨天还特意找出旧手机里的合照……

    木子君擡起眼,像方才唐葵打量她一样,仔细地打量起对方。

    刚才对视得匆忙,她只看清她褪色的红发。这时候借着刚点亮的灯光仔细看,木子君不得不说,唐葵虽然中文说得还算熟练,但气质可能是她到了墨尔本遇见的华裔里最西化的。

    不奇怪,如果她的家族在唐鸣鹤那代已经到了澳洲,那她是实打实的三代华裔,关于传统的记忆都来自祖辈的描述。除了这头褪色的红发,她还打着唇钉,服装也是刚从台上穿下来的夸张款式……

    木子君试探着问:“你说你好久没回家,是你和你爷爷……”

    “我们关系闹僵很久了,”唐葵擡起头,语气淡漠地回答她,“我玩乐队,不念大学,喜欢女孩。他都不同意,把我贝斯砸了,然后我就离开Bendigo了。”

    木子君抿了抿嘴。

    原来这才是唐葵来见她的原因。

    “我是在Bendigo长大的,不过我爷爷不会念,只会管那里叫本迪戈,”唐葵状似艰难地回忆起这些久远的记忆,“他是十五岁去的本迪戈,小时候和父母在墨尔本的唐人街,也是舞狮队的成员。刚才那张和金小姐的合照,就是他在唐人街的时候拍的。”

    “他和你提到过金小姐的事吗?”木子君小心翼翼地问。

    “没有,他不太提以前的事,”唐葵摇摇头,“所以我能给你的,只有他的地址和这张照片。你要是想问出更多消息,可能得去本迪戈找他,让他亲自告诉你。”

    “你要去本迪戈找他吗?”

    没有什么犹豫——就像是发现了陈元罡的消息以后立刻来到这座庄园一样,木子君当然会去本迪戈,而这似乎也正是唐葵所期望的,和今天来找她所计划的。

    “你……”她语气试探,“是有什么话想让我帮你和他说吗?”

    手机已经递回唐葵手里,她低头看着屏幕上的那些人——大多都已经去世了,而如今,有一个人,为了站在正中间的那个女人而来,并因此要去看望一个已经消失在她生命中很久的亲人。

    “其实……也没有什么要说的,”唐葵低着头,“你去问他你的事就好了,如果能见到面的话,帮我看看他身体怎么样吧。”

    ……

    除了露天的舞狮,宴会厅内也有演出,唐葵所在的乐队也要上台。和木子君又简单说了几句她爷爷的情况后,唐葵便从地上拿起一把贝斯,拎着往乐队所在的方向走去,留下她一个人坐在放着月饼的露天方桌旁。

    这是中秋夜啊……

    庄园里的宾客大多是带着家人来的,对身在海外的华人来说,这几乎算得上除了春节外最重要的节日。木子君作为留学生没有什么办法,但对唐葵而言,如果她没和家里人闹僵的话,这种日子,本来是该回家看望长辈的。

    而且听她的意思,她甚至和父母一辈也没有什么联系了。

    木子君有点头疼地叹了口气,目光又转向了手机屏幕——刚才唐葵把那张金红玫和舞狮队的合照也发给了她,是她离开家之前随手拍摄的,像素算不上清晰,但仍能看清金红玫的眉眼。

    这也是在爷爷给出的那张照片外,木子君第二次看到金红玫年轻时的照片。

    她身量比少年时代的唐鸣鹤略高一些,穿旗袍,手里拿了柄扇子,虚盖着肩头。黑白照片本来看不出颜色,但木子君望着那张照片,仍然觉得金红玫脸上的颜色比旁人鲜妍——眼眸更深,睫毛更黑,唇色更艳。

    从这个意义上讲,虽然他们都说木子君看起来和金红玫像,但她非常清楚的知道,她和金红玫只是皮相的相似,气质却是南辕北辙。

    她又盯着那张脸看了一会儿,打开了聊天软件,把照片发给了宋维蒲。

    她来庄园的事并没和宋维蒲讲——毕竟他讨厌意大利人!不过难得又看到一张金红玫早年的照片,她想起宋维蒲之前说他手里最早的照片也只是金红玫四十多岁的证件照,天然觉得这张照片应该拿给他看,权当做对他外婆早年形象的留存。照片发过去没一会儿,那边竟然打了个电话过来。

    舞狮队又折回来了,锣鼓声渐响,木子君赶忙换了个角落接电话。她还担心她这边太吵,没想到宋维蒲那边的噪音也不小。

    木子君感觉宋维蒲在那边愣了愣,问她:“你在哪?”

    “在陈元罡那个山顶的庄园,你不是不想来吗?我自己过来看一下,”木子君怕鼓声压着自己声音,把嗓门擡高了些,“他们今天办酒会,有个叫唐葵的女孩家里人以前和你外婆认识,给了我他家长辈的地址。”

    “照片是……”

    “就是她给我的,里面那个叫唐鸣鹤的,我要去Bendigo那边找他——”

    话没说完,宋维蒲那边噪音骤然加大,和她这边的锣鼓声不同,是很明显的电子音,伴随着一声起哄般的笑声。木子君的话被噪音打断,也追问道:“你在哪啊?”

    “有同学过生日,刚进Club,”宋维蒲似乎转了个角度,避开了音浪传来的方向,“那你一会回来是……”

    “隋庄接我。”

    宋维蒲那边明显陷入了沉默。

    木子君以为他是噪音太大没听清,声音再度擡高:“隋庄接我!我和他约好了,他一会过来。”

    她能感觉宋维蒲似乎短暂地离开了片刻话筒,再回来的时候,语气带了一丝不确信。“你俩约好了?”

    “约好了啊,”木子君语气笃定,“就按他接机的价格,他本来说不收了都是同学,我觉得占人家便宜不太好……”

    说着说着闭嘴了,感觉占隋庄便宜不好,宋维蒲的便宜她可是没少占。

    噪音里说话太累,木子君决定回去再和他沟通。电话挂断,她越想宋维蒲最后那几句话的语气越觉得不对劲,但一时也想不出哪里有问题。

    她对着手机思考片刻,鬼使神差地把对话框调到隋庄那,这才发现自己一小时前给他发的[那9点我去门口等你]的消息还没收到回音。

    ……不能吧。

    但联想到第一天接机就是被隋庄放了鸽子的往事,她又觉得事情似乎……也……有那么一丝迹象……可循……

    ……不能吧!

    她“呃”了一声,又给隋庄连发了几个表情包过去,全都石沉大海。木子君神色愈发严肃,果断拨通了语音。

    几声等待提示音后,那边居然接起来了,语气竟然还很开朗。

    “喂!”隋庄的背景音有和宋维蒲相似的嘈杂,“怎么了?”

    怎么了?

    你说怎么了?!

    木子君一时不知是该笑还是别的,只能反问回去:“你说呢?”

    “啊?我说?”隋庄竟然还被她问住了,自我反省了三四秒,才发出一连串的“哎我草草草草草……”

    舞狮队的搬走适时响起一声嘹亮唢呐,迎来围观客人的喝彩。木子君站在喝彩声里一脸生无可恋,在转瞬间顿悟了一个道理:放鸽子这种事,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不过你现在过来还来得及吧?”她长叹一声,继而退出语音界面核对时间,没想到对面的叹息比她还哀切。

    “不是来不来得及的问题……”隋庄语气里全是理亏,“我刚喝酒了,现在没法开车啊。”

    他话音刚落,电话那头又是一阵电子旋律,木子君听得眉毛跳了跳,感觉这旋律莫名熟悉,就像几秒前刚听过似的。

    而隋庄那边也迅速振作。

    “哎Kiri,没事没事!”他声音一远,像是忽然看到了什么,“我上次不就让River帮我去接的你吗?这次还让他去,你别管他讨厌意大利人那个事了,大男人哪有那么多好恶——”

    “他这次有事,”木子君迅速打断,“他给同学过生日呢,你——”

    “我也给同学过生日呢啊,”隋庄语气惊讶,“我俩在给同一个同学过生日啊,他没喝酒,他一进门去接了个电话,然后就一直没喝酒。”

    木子君:……

    木子君:………………

    等一下。

    “你俩都在CLUB?”她确认道,“一起过去的?”

    隋庄:“对啊,和我们同学过来的。”

    她脑海里迅速回过刚才她和宋维蒲短暂的通话,继续确认:“他也没提醒你别喝?”

    隋庄:“没有啊,他干吗要提醒我?”

    “不过他自己倒是一口没喝。”

    “幸亏他没喝。”

    “巧了不是,正好能去接你。”

    “真巧啊。”

    木子君:……

    庆典最终结束的时间是九点,天也彻底黑下来。宾客鱼贯而出,木子君跟在人群后面,临走前还朝和乐队成员整理乐器的唐葵挥了挥手。

    庄园外面的停车场也比方才躁动不少,日常的客流没有这么集中,再加上这地方只能私家车通行,出口拥堵得也比往日严重。她垫着脚在车流里四处寻觅,半晌才找到宋维蒲那辆金属灰的车。

    车里没有光亮,窗户降到最底,她隐约能看见个人影。木子君侧身从人流间穿过,小步跑到他车门前,发现宋维蒲正抱着手臂在驾驶座补觉。

    “宋维蒲。”她喊。

    叫了两声他没反应,木子君只能改变方式。她伸出手在他肩膀轻拍两下,男生似是有了反应,头微微偏了一瞬,本能伸手盖住肩膀。

    她手被他攥着拿下来,动作僵硬得厉害。车里的人这时候才缓缓睁眼,手上的力道随着意识清醒而卸掉,木子君这才能把手从车窗里抽出。

    “不好意思啊,”她说,“耽误你回家休息了。”

    他从梦里反应过来,看了她一会儿,把视线转回车前窗,随手发动汽车。“没事,我也不大想陪他们在CLUB玩。”

    距离上次坐他车已经过去一段时间,木子君拉开副驾驶的车门上去,发现座位还是上次她调节的弧度。她把安全带系好,再擡头的时候,看见他已经把车汇入离开庄园的车流,顺着出口的下坡开了过去。

    出了大门,路面陡然宽阔,车流也比刚才稀疏。两边的路灯一盏一盏地被甩到车后,木子君轻咳了一声,唤起宋维蒲注意后,便把方才唐葵和她说的话都转述了过去。

    “你说的本迪戈是……Bendigo?”他反问。

    “对,”木子君点头,“你去过吗?”

    “没有,不过有同学家在那边,”车顺着盘山路向下,前车后灯偶尔亮起刺目红光,宋维蒲也顺着对方的节奏刹车,不过幅度很缓,“那边华人移民很多。”

    “怪不得唐葵中文没什么问题,”木子君低下头,滑动着手机屏幕上的地图,“她给了我他爷爷的电话和地址,我刚才打了一个,没有人接。如果这两天都没人接,隋庄说他……期中假的时候带我过去也行。”

    宋维蒲没说话。

    车下山后穿过路口,车流分叉,身旁的车辆比在山路上更加稀疏。木子君对着屏幕研究了半天唐鸣鹤家的地理位置,发现这座城市离墨尔本市区的距离比庄园还远不少,如果顺利的话勉强可以当天来回。不知道这种路隋庄该怎么和她算钱,这和包车也没什么差别了……

    红灯,车缓缓停下。木子君正纠结着,余光看见宋维蒲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手背搁在膝盖上,冲她的方向微微偏过头。

    木子君也转过头。

    “还敢找隋庄啊。”他说。

    【作者有话说】

    狂走剧情线的女主和努力走感情线的男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