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那幅画长款都近半米,这张原照片则是正常的照片尺寸大小。木子君刚才只能看出画面的绯红色调,现在看清楚了,那种红来源于一块巨大的石头。
照片拍摄的是旷野中的一块巨型岩石。沙漠无极,荒草翻滚,暮色把石头映出一片血色。茫茫天地间仿佛就这么一块石头,从亘古留存至今。
“这是……”木子君觉得眼熟,试图回忆这块石头的名字。她把照片从相册里抽出来,又看了一眼背面,很快看到了那个几乎脱口而出的名字。
“AyersRock.”她轻声念道。
“对,”宋维蒲说,“在澳洲中部的沙漠里,你应该听说过。”
听说过的,地理书上写到过。艾尔斯岩,以“全世界最大的单体岩石”闻名于世,又因为地处澳大利亚中央腹地的红土沙漠,被称为这片大陆的心脏。
金红玫把这张照片放大做什么?
木子君盯着那行手写的“AyersRock”,发现右下角还有行字迹被她的手指盖住了。她撤开手,这才发现,角落里是一个钢笔的签名。
Rossela.
很漂亮的花体字,精美又飘逸。木子君默念了一下这个名字,语感这个名字不像是英语国家,像来自其他语种。
“Rossela是谁啊?你外婆的朋友吗?”
宋维蒲侧头看了一眼,也很意外。他之前没有把这张照片从相册里抽出来过,也没有翻开背面。
木子君想起了祝双双,继续问:“葬礼的时候来过吗?”
“没有,”宋维蒲很肯定,“这个名字我没印象。”
他从小澳洲长大,肯定也意识到了这个名字不像澳洲本土的英文名,在网上搜索了一下,发现Rossela是个常见的意大利女名。
意大利人?那就更不可能了,葬礼上来的都是中国人。况且他知道他外婆,在澳洲待了一辈子,英文也只能算勉强够用,又怎么会和意大利人玩到一起。
照片正正反反,也就只有这些信息。木子君翻回正面,又盯着那块巨型岩石看了一会儿,隔着镜头也感受到那片沙漠的壮美。
还蛮想抽空去一下的。
她“啧”了一声,把照片插回相册,试图继续自己被打断的本职工作。
其实她在国内写字的时候都开始用墨汁了,没想到人在唐人街,还古朴地用起墨条来。宋维蒲在旁边抱着手臂看,木子君指挥他过来一圈圈地将墨研上,在刚开了锋的毛笔上沾了层浅墨,先试着写了几遍“相绝华文图书”六个字。
重拾毛笔的感觉和近些年常写的硬笔完全不同,笔杆竖直,比划走势凭腕力。几个字写下来,木子君非常清楚自己现在技法生疏。自己写着玩还行,拿去做招牌,路过的人里但凡有个懂书法的,就要笑话这书店老板被人骗了。
宋维蒲还坐在沙发上,右手扶着茶几桌面,左手一圈一圈地研墨,眼神定在宣纸上,很是期待的样子。木子君又写了几遍,偶尔看宋维蒲一眼,最后左胳膊一圈,把自己的作品挡住了。
“怎么了?”宋维蒲停了研墨的手,“写得很好啊。”
“太难看了,”木子君说,“你要不然去问问古董店,他们那对联是谁写的,找那个人给你写招牌吧。”
宋维蒲把墨条侧放上砚台边沿,伸手去拿她练字的纸。宣纸轻薄透光,他竖举过头顶,沙发正对面便是窗户。阳光穿透宣纸,却穿不透浓黑的笔墨,“相绝华文”四个字竟然在他脸上打下阴影。
“这不是……”宋维蒲从他的中文语料库里试图检索几个词语,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来一个合适的成语。
“这不是横平竖直的吗?”宋维蒲说,随即把肯定的目光转向木子君。
曾荣获少年宫书法冠军的木子君:……
谢谢,有被鼓励到。
横平竖直的木子君又练了几页,终于找回点少年宫时代的手感。她把练过的稿纸折了折,擡头看向宋维蒲。
“我还想再练一下,”她说,“等明天捕鼠公司的人来完,我再去拿几张宣纸上来,练好了我给你正式写。”
宋维蒲:“刚才那个就行……”
“不行!”木子君说,“招牌做了就不能改了,乱写一个我自己心里不舒服。”
宋维蒲双手投降。
两人对视片刻,木子君收回目光,恹恹道:“我小时候学书法,我爷爷和我说,汉字有灵,每一个字都不能潦草。这几年写硬笔书法没感觉,一拿毛笔,小时候那种敬畏感全回来了。怎么才几年没练,写成这个样子。”
她眼神落在宣纸的墨痕上,语气颇有几分伤感。宋维蒲无言看了一会儿,忽然拿过她手中还没洗净的毛笔,蘸了一点墨,又铺平一张宣纸。
“你干什么?”木子君一脸莫名。
“先说明,我这也是认真写的,”宋维蒲说着话,把笔头立到纸面上,“我没有不敬畏,这就是我最高水平。”
他握笔的姿势都很僵硬,木子君看过去,提醒他:“你笔杆立起来,你这画素描呢。”
宋维蒲手上顿了顿,又把笔杆立直一点,然后无比认真地写了一个粗细不匀的“一”上去。
木子君:……
暂时还看不出他要干什么。
宋维蒲观察了一下自己的成果,笔头朝上移,往下果断一划,又是一个上细下粗的竖,和刚才的“一”正好成十字。
木子君看他写毛笔字看得五味杂陈,尤其是发现他要写的是“木子君”后,更是有种开眼了的心情。
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自己名字写得这么难看过。
两分钟后,这个丑得旷古绝今的“木子君”终于完工了。宋维蒲把那张宣纸拿起来,又在窗户面前观摩了片刻。字体隔绝阳光,打出的阴影映在他脸上,木子君不得不说,这三个字无论放在哪里,都很扭曲。
“你到底要干什么啊?”她问。
宋维蒲观摩了一会儿自己的字,点了点头,把笔递还给木子君,催促她:“写我的。”
“啊?”
“写我的名字,”他说,“不是还有两张纸吗?”
木子君更加的摸不着头脑,但还是按照他的话,把毛笔蘸上饱满的墨水,端端正正地写了个“宋维蒲”上去。或许是写他名字的时候没有写“相绝华文图书”的那种心理压力,这三个字发挥得反倒更自然,比划走势也更飘逸。
“蒲”字写完,木子君便把墨水用尽的毛笔驾到砚台上。不等她再次追问,宋维蒲忽然把刚才自己写她名字的宣纸放到他名字的隔壁。
非常漂亮的“宋维蒲”和非常丑的“木子君”。
木子君:……
虽然还是不明白他到底要干什么,但是面前这一幕的确有点让她有种投之以木桃,报之以苦瓜的无奈。她深吸一口气,语重心长道:“宋维蒲,我的书法是有点退步,但是也不至于……”
“但还是比我强得多。”宋维蒲说。
她一愣。
她的视线落回那两张宣纸上,听见宋维蒲继续说:“木子君,你不用总觉得你写得不好。你知道吗,澳洲有几座中国寺庙,我为了写论文去看过。从建筑的角度讲,它们远远比不上国内很多宏伟的寺庙,但是那边的华人逢年过节,仍然会去庙里烧香拜佛。”
“一种文明想在异国他乡延续下来,重要的并非优劣,而是持续性地被使用。澳洲是个移民国家,这里有很多不同国家的人和聚集区,但能发展成气候的并不多,唐人街又是其中文化特征最明显的,你想过为什么吗?”
木子君愣怔着摇了摇头。
“因为很多东西一直在被使用,”宋维蒲说,“中餐,汉字,节庆……文明的核心不在于这些,但只要这些东西还在被使用,它背后的文明就仍然富有生机。”
“所以你根本不用有这么大的心理负担,”他把笔还给木子君,“你不用写到最好,你只要写得比这里的大部分华人好,你就为文明在异乡的延续做出了贡献。有缺陷的存在,价值也远远大于不存在的完美。”
木子君听得一愣一愣的,恍惚着抓过最后一张纸,写了个横平竖直的“相绝华文图书”上去,然后递给了宋维蒲。
“GoodGirl.”他说,然后上下拍了几张照片,起身去给设计商发了。
木子君:……
他刚才说了一堆什么。
不就是想催她写个招牌吗,这中文水平怎么突然余秋雨附体……
***
次日。
周五上午,两个人都没课。木子君本来做好了多睡一会儿的准备,结果九点不到就被宋维蒲敲了门。她睁着惺忪睡眼打开门,看见对方已经穿戴整齐,眉毛微微皱着。
她扶着门框怕自己睡倒,语气半睡半醒。
“怎么了?”
“我出去一趟,”宋维蒲看了眼手机,擡头和她解释,“一会儿捕鼠公司的来,你帮他开下门。”
那只撞击着玻璃鼎的老鼠从脑海中一闪而过,木子君醒了。
“你干吗去啊?”想着一会儿要独自面对鼠鼠,木子君神色哀切。
“Steve,”宋维蒲叹气叹得非常轻,但还是被她察觉了,“他打电话举报室友在合租房里犯罪,两个人打起来了,我去医院看一下。”
木子君:“……怎么犯罪?”
宋维蒲:“意会。”
木子君:“哦。”
宋维蒲又嘱咐了几句,把楼下的钥匙拆下来给了她。捕鼠公司的九点准时到,木子君赶忙洗漱,提前五分钟去车库外面站着等。
身后“轰隆”一声,宋维蒲骑着摩托从后面滑出来。木子君知道他那辆皮卡这两天送去修了,人往后退了两步,给他摩托车让路,也没忍住腹诽这马达的声音太过嘹亮,震得人心跳加快,肾上腺素飙增。
“他严重吗?”她忍不住追问了一句。
“好像还行,”宋维蒲在马达的轰鸣里擡高声音,“就是胳膊骨裂。”
木子君:……………………
你们男生还行的标准这么低啊???
摩托车起步速度比车快不少,油门一拧就加速冲出去,和地面呈着夹角消失在拐弯处。木子君抱着手臂看他背影消失,又在门前等了一会儿,捕鼠公司的人就抵达了现场。
来人是个澳洲大胡子,胖墩墩的,穿了身橙色背带裤的制服,很像任天堂的马里奥。木子君把他带进一楼,一开门,那只被困在鼎里的老鼠受了惊,尖叫着撞击起玻璃壁。
那只负鼠是木子君对动物长相容忍的下陷,她此刻根本不愿意把目光往下落,上擡45度角和捕鼠员解释了情况。对方听得连连点头,从背后掏出一柄喷枪。
这家公司是捕鼠除虫二合一,喷枪里装着药剂,伸进可疑处喷洒,会逼出潜伏在洞穴中的所有生物。他建议木子君把室内的东西都盖好,然后打开门窗,这样被逼出的动物有一部分会跑走,剩下的沾了药剂也会行动迟缓,他再一网打尽。
木子君听得头皮发麻,赶忙把散落在外的东西都用防尘布盖好,又把剩下的笔墨纸砚夹到胳膊下。好在店里东西本来就不多,简单收拾后,还暴露在外的就只剩下那幅画。
喷枪已经伸进老鼠洞预备喷射了,木子君用自己闲置的右胳膊一把夹住那幅画,迅速逃之夭夭,把商铺留给马里奥独自战斗。
整个灭鼠过程大概要持续半小时。
木子君跑到楼上把门窗紧闭,但仍然听见了喷枪开启时刺耳的“滋滋”声。她不愿想象楼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赶忙把笔墨纸砚放到壁炉旁,画幅则靠上茶几。
楼上得匆忙,她夹着画框,玻璃上的灰尘被衣服蹭掉了不少,露出了爱尔斯岩模糊的轮廓。木子君盯着那幅画看了片刻,忍不住伸出手指,顺着岩石的沟壑,在玻璃上划出一道一道的痕迹。
挺漂亮的摄影,她心想。
一直蒙着尘放在楼下,还怪可惜的。
楼下已经没了最开始的嘈杂,不知道马里奥捕鼠进行到了哪一步。木子君“啧”了一声,抽过几张纸,想把玻璃和画框彻底擦干。
不行。
放了太久,灰尘嵌进木质画框的肌理,得水洗。
她扔掉那几张沾了灰的纸巾,把画框在自己面前转了个个,扳开了画框后面压着背板的金属零件。她把背板慢慢擡开,发现画框和背板的缝隙里都藏了不少灰尘,顺着铜版纸打印的照片的背面往下滚落。
木子君的目光也顺着那些灰尘滚落,然后落在了照片背面一副褪色的油画上。画上画的是一个女人,手腕上戴着碧绿珠子的手链,斜倚在一家服装店的门前。
木子君愣了一瞬,目光不由得继续往下,最终被画幅最下方一行金色颜料写就的签名吸引了目光——
RosselaMatrone.
照片和油画背部紧贴。
铜版纸放久了质地有变,和那幅画的背面生出黏连。木子君盯着画中的女人看了片刻,小心翼翼地将画幅揭开,仔细看了片刻,终于确认:就是金红玫。
这就是祝双双说的那幅画,金红玫用一颗珠子换来的画。
不是没看过金红玫年轻时的模样,但此前都是黑白照,第一次见到彩色的人,竟然是通过这幅油画。黑色的高跟鞋,金色旗袍,背后靠着的应当是红玫叶的门脸。她右手夹着烟搁在嘴边,另一只戴着珠链的手搁在手臂弯曲处,目光落在画幅之外。
颜料过了太久,颜色略显暗淡,不过模特本身的艳丽感隔着岁月也呼之欲出。木子君的目光在金红玫脸上游移许久,最终落到了画幅的右下方。
Rossela,RosselaMatrone.
爱尔斯岩,油画人像,意大利女人。她用拇指在那行字母上摩挲片刻,最终把画抽出来,和茶几上未收的照片放到了一起。
她好像已经很难对金红玫的人生感到意外了。她18岁离开故土,自此人生便是无边旷野,做什么样的事,遇到什么样的人,都是情理之中。
宋维蒲显然不知道画框背后还有隐情,这也不是金红玫给他留下的唯一谜团。她什么都不向这个后辈提,把一切都藏在这个红砖砌就的二层小楼里,等一个贸然闯入的外人。
木子君把画和照片摆正,回房间看了会儿书,也等宋维蒲回来。马里奥捕鼠完毕,她把人送走没一会儿,楼下便传来摩托车的声音,和两道男声的对话。
木子君辨认了一下,认出另外一道声线是Steve。
他们两个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一般说英文,语速非常快,又在室外,木子君也听不大清楚内容。等了一会儿两人上楼,开门时发现木子君在,便立刻换了语言。
宋维蒲先进,Steve跟在后面把门关上。他上次出场的时候西装革履,这次很朴素地套了件绿色卫衣,左臂夹板挂住脖子,样子凄惨。
“Steve今天睡我们沙发,你可以吗?”宋维蒲喝了口水,转头问她,“他房东找人清理屋子,清理结束再回去。”
木子君意会,赶忙摇头:“我没事我没事。不过睡沙发他胳膊可以吗?要不要去借个气垫床什么的?”
“不用,不严重,”Steve息事宁人地摆手,“骨裂而已。”
木子君:……不愧你俩关系好。
两个男生回来的时候还买了饭,Steve伤残不好动手,宋维蒲在茶几上一盒盒地拆开。木子君方才思路被Steve的出现打岔,这时才想起来自己的重大发现。
三个人坐下吃饭的时候,她把照片和那幅油画都递了过去。
宋维蒲明显也很意外。
“画框里拆出来的?”他眼神落向壁炉——玻璃板已经被木子君擦干净,和冲洗过的画框一起晾在壁炉下面。那张艾尔斯岩的摄影被拿出来,单独放在一边。
而那张曾和它背靠背的人像油画如今落到宋维蒲手里,无比清晰地指向了一条线索:这个RosselaMatrone,就是当年金红玫以珠易画的那位画家。
也是他们在祝双双之后,下一个要找的人。
好在今天来的是Steve,对他们所做的事略知一二,旁听了几句就理解了来龙去脉。他把画接过去看了看,又看了一眼木子君,感慨道:“你和River的外婆年轻时真得长得很像,但是看起来又完全不是一个人……”
“本来就不是一个人。”宋维蒲说。
木子君把画拿回自己手里,和爱尔斯岩的照片放到了一起。
“RosselaMatrone,”木子君重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他们外国人名字好难搜,我查了一下,全是同名同姓的……”
“他们全名都很长的,”Steve解释,“主要靠MiddleName区分,日常就是姓氏和名字。而且他们名字重复率也高,基本……”
宋维蒲:“基本都是从圣经上抄的。”
Steve顿了顿,一时没忍住:“你这算命算出的名字就别说人家了吧。”
宋维蒲:“……不想睡我家沙发就走。”
断臂Steve,理亏哑火。他低头扒了几口饭,看见木子君还在对着照片苦思冥想,惭愧道:“上次那家服装店我还能帮你们问问,这次是意大利人的事,我是真的……”
他思考片刻,继续说:“爱莫能助。”
一脸使用了高级词汇的自我满足。
是,华人社会还没摸明白,现在又要找意大利人了。中意在澳洲都有非常明显的聚集区,相应的,社区之间壁垒分明。能深入唐人街是有宋维蒲带着,意大利区呢?
意大利人意大利人……木子君默念了几遍,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看向了宋维蒲。
宋维蒲:……
“不行。”他说。
“你知道我要问什么——”
“不行。”
Steve咬着筷子在一边吃饭,显然被他俩的哑谜弄懵了。木子君放下筷子,被宋维蒲突如其来的坚决弄得摸不着头脑。
“陈笑问到底怎么你了?”她试图从宋维蒲的眼神里寻找答案,尽管他的眼神里目前只有坚定的拒绝,“之前去他家庄园你就烦他。”
Steve:“陈笑问是谁啊?”
没有人理他。
“你难道不觉得他这个人,”宋维蒲说,“油嘴滑舌吗?”
Steve:“哇,学个新成语。”
木子君:“他哪里油嘴滑舌了?再说人家帮过我们啊,唐鸣鹤还是他帮忙找到的呢。”
宋维蒲把筷子放下了。
“他帮你找到的?”他冷笑一声,“那我还帮你找到了祝双双呢,唐鸣鹤也是我送你过去才见到的。”
木子君简直不理解他在气什么:“你和他比这些做什么啊?这和我让他帮忙打听Rossela有什么关系。我找他只不过是觉得他的意大利背景有用……”
宋维蒲:“我也很有用啊。”
“你是很有用啊,”木子君说,“但是我只在陈笑问有用的时候找他,你有没有用我都会找你啊。”
宋维蒲:……
无人在意的角落,Steve用尽全身力气,才把喉咙里那句“Hooo”咽了回去。
是他的错觉吗?
屋子里的气氛,好像突然娇羞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