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商品设计系的核心是什么？”
面对突如其来的问题跟顷刻间变得严肃的诸葛长斌，佟韵佳背脊不由得一紧。
她准备过同样的面试题目，内容一改再改，不断润释，即便过了一段时间，依然记忆犹新，洋洋扬扬能背出百多个字来没有问题。
然而对上诸葛长斌幽邃的双瞳，本来就有的定稿她都一个字都念不出来，总觉得太假、太过冠冕堂皇。
第六感告诉她最好别给诸葛长斌过于美化的回答，会有生命危险。
当然后面那句话夸大了些。
她抿了下唇，难免小心翼翼又不太自信地将她最原始的想法说了出来：“就是设计出让人会买的……商品？”
直接又白话，完全没有修饰，更甚者可以说有讲跟没讲是一样的。
有点丢脸，不过好在从她的表情应该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要镇住！
“你说的对。”
她说得对?!
本来以为诸葛长斌会嘲笑她几句，没想到他竟然反过来附和她的蠢话？难道不觉得她的想法特别庸俗吗？
该怎么说呢？这种想法放在她身上很正常，但是跟诸葛长斌联想在一起就觉得哪里出了差错，如果被他的后宫粉丝听到，幻想可能会裂一道缝。
不过诸葛长斌的形象在她面前已经四分五裂了，不差这一次。
“很讶异？”诸葛长斌抿唇一笑，竟有些调皮的味道。“核心的见解见仁见智，但不得不说我喜欢你直白的解释。”
什、什么?!
她没听错吧？
佟韵佳面无表情的表情有些风化，差点撑撑不住。“学长，你开玩笑的吧？”
“不，我很认真。”诸葛长斌收拾了下桌面，第三道菜上来之后，他才接着说：“先不论考上商设的原因是真的有兴趣还是刚好到达及格线，最终目标都是就业，不管有多崇高的理念，都要把作品换成钱，与其用华丽的辞藻包装，不如真接面对最基本的问题，才有办法站在现实面上考虑消费者的需求。”
“是这样子的吗？”她倒是没有什么崇高的理念，只想借着画技赚取生活费，以后也想靠这能力维生。
在家工作比较吸引她，而且跟业主或厂家联络，虽然会遇到刁钻或无厘头、没常识，甚至让人想翻白眼的要求，但是她不可能跟业主或厂家搞小团体吧？
其实现在跟Bluee的合作模式就让她很满意，对方扮演的算是经纪人的角色，不仅会介绍工作给她，还会明确具体地告诉她需要什么风格的作品，几次合作下来就已经培养出了非常好的默契。
“我没有骗你的必要。”诸葛长斌似乎见过不少，没有鄙视，但可以感受得出来不甚喜欢。“设计这条路布满荆棘，不仅来自设计本身，还有同行之间的相轻相较，越是有崇高理想的人所受的挫折越大，因为这个世间跟他想像的不同，能从中成长的人固然会开出美丽的花朵，但很多人连花苞都抽不出来，就枯萎在这行业里了。所以我很高兴听到你这样的回答。”
“是喔……”佟韵佳反应有些呆呆的，看起来颇为迟钝，事实上她也不晓得该怎么说才好。诸葛长斌将她的回答美化太多太多了。
“我跟你说这些，你可能还没有太大的体会，就先把基础再打稳一点，之后机会找上门，你才有能力留住它。”诸葛长斌也觉得自己太急了，这些都言之过早。他朝佟韵佳举杯。“预祝你大学四年顺利。”
“……谢谢学长。”佟韵佳急急忙忙地跟着举杯，喝了两口饮料后才后知后觉地在心里默默吐槽。
祝她大学生涯顺利，殊不知到目前为止的不顺都是诸葛长斌带来的。
“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尽管问我。”诸葛长斌取出手机，万分自然地要求：“留个联络方式吧，以后好找我。”
她才不敢找他呢！又不是活腻了。
腹诽归腹诽，佟韵佳还是乖乖地掏出手机，交换电话号码、Line、脸书跟IG，诸葛长斌还当着她的面将联络人设成佟佳氏。
她叫佟韵佳，才不是佟佳氏呢！
可惜她只敢在心里抗争，只能逆来顺受，草草地把诸葛长斌的号码设成学长存起来，就把手机放进包包里了。
不对呀，留个电话跟Line就差不多了，留脸书跟IG干嘛？不怕被她知道太多袐密，八卦给别人听吗？才不信他看不出来她的两个室友正虎视耽耽地瞪着他。
还是他很少更新脸书跟IG，加她也无所谓？但那又何必跟她交换账号，难不成是好奇她的生活圈？
呵呵，怎么可能？
她何时学会往脸上贴金了？肯定是被诸葛长斌吓歪的。
“我能提供的多半是选课及作业上的建议，当然你心情不好也可以找我聊聊，抒发心情，我可以请你吃饭、喝饮料。”
这就不必了，她恨不得少跟他接触，避免生命危险。
“庭芸之前问过我不少问题，像是同样的必修课，推荐哪位老师，设计方向是否合适，到哪里选购材料，连配色都参考过我的意见。”诸葛长斌顿下了，笑说：“就连失恋都来找我哭诉，我还到海边把喝得烂醉的她拎回来，几乎找我包办所有疑难杂症了。”
真的假的？那学姐应该会被其他同学排挤跟针对吧？
想她不小心在诸葛长斌面前跌倒就被传成心机女了，学姐获得那么多的诸葛牌资源，没道理一点风声都传不出来，就算她对学校跟诸葛长斌的八卦没兴趣，宿舍里还有铁粉涂伶莤在，肯定会对她们碎念有谁太过靠近诸葛长斌，印象中真的没听过他身边有哪位异性是固定班底。
太吊诡了！
佟韵佳不信，但也没有反驳诸葛长斌的意思，但他都提了大二学姐的事，倒是可以顺藤摸瓜，问点讯息。
“学柹赶工作来不及回学校，那大四的前辈呢？为什么没有来？”变成她跟诸葛长斌两人晚餐，再好的餐点都食之无味，紧张到入口的东西都变酸了。
“他休学了。”
“啊？”这消息对佟韵佳来说宛如平地一声雷，轰得她都懵了。“他休学了？”
“嗯，为了参加明年5月的丹麦设计竞赛，所以休学了。”诸葛长斌解释道：“这种国际竞赛都需要缴交实质作品，很多都是公司或工作室报名参加。如果他报名的是包装设计组还不至于得休学准备，偏偏他看中的是产品设计组，得跑工厂打样不说，提的几个案子都需要咨询专业人士，真做得样品后还得请对方体验试用，再依据意见修正设计图，再重新打样，耗力费神，很难兼顾学业，才会决定休学。”
“原来如此。”时间跟精力确实是一大问题，但是这场赛事值得孤注一掷吗？已经大四了，难道毕业后不能参加竞赛？
也不晓得是诸葛长斌看出她的疑惑，还是不少人都有跟她一样的想法。他说：“很多人劝他先拿到毕业证书再说，但他考虑了一学期，还是决定先休学参赛，因为学生的退路比较多。”
“退路？”佟韵佳参不透其中奥妙，幸好诸葛长斌没有吊她胃口的意思，接着给出答案。
“长辈都会希望小孩先拿到毕业证书，但刚出社会，能不能找到一份真心喜欢的工作还需要机运跟尝试，而且很难有公司会器重一个刚出社会的新鲜人，就算答应员工参赛，愿意给出多少实质的支持都还难说。学长就算休学，还是待在学校里，利用学校的资源，同时教授也很乐意协助，要是得奖，光靠学校的宣传就能让他成为企业的抢手货，要是失利，他还能回来念书，虽然回来会被嘲笑，但不管得不得奖，毕业展都有作品了，他还能再利用大四的时间做自己想做的事。”
这话听起来好似有几分道理，然而真要做下决定，不用等结果出现，现在就承受不少来自外界的压力了吧？认为他好高鹜远、自不量力、幼稚又天真等等之类的，就像她说要报考武德大学时那样，没一个人看好。
佟韵佳突然想问，而她也问了：“你怎么看呢？”
“你问我的想法吗？”
佟韵佳点头。
诸葛长斌忽尔笑了，心情大好。“说真的，我没什么想法。他思考过，愿意承担风险，无法帮忙就闭上嘴，而且很多人冷嘲热讽，潜台词都是他们也想，可惜没勇气。”
他做出手势，以指抵唇，那手指真是好看到不行，佟韵佳盯了几秒才回过神来思考他的话。
他们也想，可惜没勇气，那她报考武德大学也让一些人羡慕了吗？
感觉好神奇。
“有些事本来不趁年轻做，以后就没机会了。”诸葛长斌看着她，说得认真。“一旦思考过、评量过，你自认可以承担得起后果，更甚者安排好退路，没意义的话就不用听了，就算失败，那也是难得的经验，更是你以后可以说给别人听的人生故事。”
诸葛长斌跟她说了很多，包括设计理念，虽然粗浅，可能跟她还没开始接触课程有关，讲太多她也不甚明白。
“所以说我现在就是多观察生活中有哪些商品，先从美化开始着手吗？”佟韵佳不像来时对他诸多防备，现在是恨不得能从他嘴里套出更多的指导来。
因为她身边能跟她谈论设计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更可以说是没有，知道诸葛长斌在设计方面的见解能为她开拓更多视野，不好好把握机会就太笨了。
她还是不想跟他有过多交集，当然要趁现在多捞点知识。
“嗯，我当时从文具类开始，一下课就往文具行跑。”诸葛长斌的指尖在桌上敲了敲，笑着说：“当然不要为创意设限，你想画什么就画什么，那些通通都是养分。”
佟韵佳认真地想了下。“所以我下课要去五金行？”
“呵。”诸葛长斌握拳，抵在唇边轻笑了声。“哪里都可以，不要设限创意，不过我不否认逛五金行是个好主意，我都想去了。”
佟韵佳想了下，发现诸葛长斌逛五金行的画面太可怕了。
幸好诸葛长斌没在五金行上面大做文章，很快就把这话题绕了过去。
本以为是场痛苦的聚会，直到老师来通知打烊时间，佟韵佳才发现他们竟然聊了三个多小时。
对她这个浮游生物来说是多不可思议的事呀！因为她是个非常难聊的人不说，个性还很别扭，通常跟她讲不到几句话就打退堂鼓的人多的是。
诸葛长斌结完账，对他身后的佟韵佳说：“走吧，我送你回去。”
“不麻烦学长了，我自己回去就好。”佟韵佳想也不想就拒绝。
“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回宿舍我不放心。”诸葛长斌坚持，双手插在口袋里，认真地看着她。
佟韵佳想哭，觉得这一路走回宿舍，不死也剩半条命了。“我真的自己回去就可以……”
诸葛长斌沉默了段时间，最后妥协。“挑明亮一点的地方走，不要玩手机，快点回宿舍，到了打电话或传讯息给我，知道吗？”
好像爸爸的交代呀。
佟韵佳只能应是。
诸葛长斌又说：“从这里回去，走快一点差不多七分钟，十分钟后没接到你的消息，我会打电话给你，没人接，我会联络宿管。”
不会吧?!
佟韵佳并不觉得他在开玩笑，头皮一麻。“我知道了，到了会跟你说。”
“回去吧，路上小心。”晚了，诸葛长斌不留人，就在袐境门口目送她。
“不跟上去？”老师不知何时来到诸葛长斌身边，一手搭到他的肩膀上。“这可不像你。”
诸葛长斌苦笑。“我跟上去肯定把她吓死。”
“怎么会？”老师不免错愕，随即失笑。“听你提过她几次，没想到跟她如此生疏，看来你这张脸也不是百试百灵。”
“当然。”诸葛长斌看向老师，耸肩说：“我长得又不像新台币。”
浮游生物脑洞区──
诸葛长斌：十分钟后没接到你的消息，我会打电话给你。
佟韵佳：……突然好想喊你爸爸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