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佟闽松的问题，诸葛长斌沉默了好一会儿。
这真是可怕的反应。
佟韵佳慢慢加温的心情，一股脑地冷了下来。
“说不出来了？”张郁娟微怒地问。身为剧团半个负责人，脑子里存放的不是故事就是段子，不用五分钟就可以把诸葛长斌的反应扩写出七、八种可能，彼此之间唯一的共同点就是没一个好。“我就知道你对韵佳的喜欢只是不甘心，因为她还没上钩。小乖，你看清楚了吗？不要被骗了。”
佟韵佳头低低的没说话，心里头糊的跟熬了两小时的粥差不多，还有点焦底。
“我不是说不出来，而是我想第一个跟韵佳说。”诸葛长斌有点为难，小声地在佟韵佳的耳边讲：“之前跟你告白时没说真是失策。”
“说什么悄悄话？”张郁娟黑著脸打断诸葛长斌的小动作。“韵佳年纪小，对花言巧语的分辨能力还不高，你少说些没营养的东西误导她。老实讲你到底为什么非得缠上我女儿不可。”
诸葛长斌认真道：“我喜欢韵佳，所以追求她，这是非常自然的发展。人在爱情里都是自私的，我也不例外，发生这么多事我还是不想放弃她，有时候闪过放弃的念头，都在想到她可能跟别的男人在一起时，立马打消。”
这话说得佟家三个人都不知道该如何伸展手脚了。佟韵佳是困窘、害羞，佟闽松跟他太太有一半是找不出有力的话反驳，憋出来的。
“会不会是你的错觉？”佟闽松干巴巴地说了句。
喜欢是最容易被混淆的感觉了。欣赏或我觉得我喜欢对方，都有可能造成悲剧。
“那这错觉未免也太强烈了？”诸葛长斌正色道：“这答案很简单，简单到你们可能以为是假，可事实就是如此。我喜欢韵佳，所以我追求她，努力靠近她。非她不可不过就是因为我看不见别人。”
“如果你不喜欢她了呢？”张郁娟深吸了口气，试图让自己不要太过刻薄。“你有想过你一旦不喜欢韵佳，带给她的不只是情伤，现在这些明目张胆的欺负还会加倍来嘲笑她、凌辱她。你是个不错的孩子，我昧不了良心说你糟糕，可一想到小乖可能会受到什么伤害我就点不了头！”
诸葛长斌知道张郁娟的顾虑，也明白佟家父母的立场。佟韵佳受过严重霸凌，全家都得为此买单，从此如履薄冰，小心翼翼。
他能懂，但这份体谅赢不过他的自私。
喜欢就是喜欢，他不想放弃，也不想拱手让人。
偏偏他的保证就是那么薄弱，找不出除了拉远距离以外，能够一劳永逸的方法。
“我能插个嘴吗？”师母突然端了水果出来，对半平剖的橘肉哈密瓜，内部掏空，果肉被挖成一球一球地放在里面，点缀红色的火龙果跟白色罐头红毛丹。“我本来想刻个果雕，弄得漂漂亮亮再端出来，只是听到你们对长斌的质疑，忍不住出来帮他说两句话。我可以说话吧？”
这时他们才发现其中半颗哈密瓜的网状果皮上有两只栩栩如生的猫头鹰，另外一颗只来得及雕出轮廓。
佟闽松不禁咋舌。“这也太费功夫了吧？”
“你们是贵客，应该的。要不是没人帮我，刚才就雕西瓜了，西瓜雕起来更好看，摆盘也更大气！”师母叹了声。“老师不在，漂亮的摆盘我做不来，只有雕刻能唬人了。你们吃吧，边吃边听我说，可以吗？”
“你请。”佟闽松想帮她搬张椅子过来，诸葛长斌就先行动了。
“师母，你坐吧。”虽然不知道师母要说什么，也害怕师母要说的内容，诸葛长斌也不能拦着她不让说，只能静观其变了。
他拿来空的杯子，为师母倒了杯温茶，也帮在场的人添满了杯子，殷勤的很。
佟韵佳默默地端起来啜饮。完全思考不得的她其实已经半放弃了，决定回去宿舍洗澡时，再一个人好好理清楚始末。
先放空饶过自己。
“吃水果。”诸葛长斌戳了块哈密瓜，送到佟韵佳手边。见她久久不接，不见困窘，也不见退缩，就在原地原样等她。
“谢谢。”最终屈服的还是佟韵佳，接过来小口地啃，像磨牙齿一样。
诸葛长斌觉得可爱，变多看了两眼，若非师母转移了佟家父母的注意力，说不定他人都被瞪穿了。
师母推了下眼镜，说：“虽然我只是个外人，但我觉得我应该能说几句有参考价值的话，因为我跟我先生也是鲜花插在牛粪上。我先生是鲜花，我是牛粪。所以在跟我先生交往时，很多人都觉得我凭什么。凭的不过就是因为我先生喜欢我。”
“可是这份喜欢——我是说诸葛长斌对我女儿的喜欢可以维持多久？”张郁娟一直很在意这一点。
“这种事情没人可以确定。每个人、每段感情都不一样。跟长斌交往确实顾虑特别多，很多人都会认为韵佳凭什么，为什么不是她们站在长斌旁边。”师母耸肩，反问：“我想了解一下，你们觉得什么样的男孩子适合韵佳呢？”
“这个……其实我们没想过这个问题，至始至终关心的，都是韵佳会不会受伤。”佟闽松知道自己在这场博弈里一直处在劣势，不是指他无理，以至于寸步难行，而是他不想攻击或是污名化诸葛长斌。“我知道诸葛同学很优秀，但是现实就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跟韵佳不是同一群的人。”
佟韵佳慢慢放下叉子，抿了抿唇齿间残余的甜味，好像剩下的就这么一点点了。
“叔叔，我——”
师母抬手要他别说话，侧头看向佟闽松，似乎不懂他为何会有这种想法。
“你的群组是用什么方式分的？颜值吗？”师母这话没有嘲笑的意味，是认认真真地在问他这个问题。“如果是靠外表的话，我跟我先生根本不可能在一起，也不可能搭上线。老实跟你们说吧，我以前也是被霸凌的对象，全班就孤立我一个人，还有同学打赌一客王品牛排来追我，把我当笑话，所以我懂韵佳的处境，连跟人简单相处跟互动都是问题。”
师母被霸凌过的事，连诸葛长斌都不是很清楚，听到这番剖白也跟佟家人一样吓了一跳。
师母时如何克服的？
佟韵佳好想问，却迟迟开不了口，幸好师母没就此把话截断。
“我的故事很长，一时半刻说不完，就挑重点讲了。”师母轻啜了口茶，缓声说：“因为霸凌而退让跟姑息养奸没两样，只会助长对方的气焰。通常霸凌者内心都非常荒芜，有的是没脑袋跟风而已，只要你正视他们，就会发现他们一点都不恐怖，为了躲避他们而错失人生的风景跟机会实在太傻了，他们根本不知道，还会嘲笑你是个颗没有用的怂蛋。老师——也就是我先生教我，不可以因为几个不相关的人委屈自己。”
师母定定地看着韵佳，直白地道：“我知道踏出去很困难，被欺负久了，自己都能把自己吓死，像我自己就躲进雕刻的世界里，直到遇见老师。但我感受得出来你想要改变。先不管长斌的存在，你想怎么过就怎么过，别人说闲话就当狗在吠，狮子是不会回头听狗吠的。”
诸葛长斌扬起手，苦笑发问：“难道我不是重点吗？为什么不管我的存在？”
师母凉凉地看了他一眼，还真没把他当一回事，转过头对佟家父母说：“我们把话拉回来说。我观察了下，其实你们挺明理的，没有仗着爸妈的身份要求孩子一定要听你们的话，事情一定要按照你们想要的发展。最近恐龙家长越来越多，多到我都想劝老师提早离开教职了。”
“师母……”诸葛长斌弱弱地喊了声，实在无奈地回头对佟韵佳笑了下，咬耳朵说：“有没有一种变成长辈聚会的感觉？我们两个就是来吃东西的。”
师母横来一眼“你很闲的话就去厨房雕西瓜，我要一艘龙船。”
诸葛长斌吃起水果，笑笑地不说话。
师母继续对佟家父母说：“我也有孩子，说实话，我没有想过孩子以后会跟什么样的人交往，因为我想不管是什么样的人，都比不上自己的孩子，怕孩子受了委屈，一定会放大检视对方。我懂你们不想让韵佳受伤的心情，但是长斌真的很优秀，长相、人品、家世、才华、历练、眼界在同年龄之间真的很出挑，曾经沧海难为水，以后追求韵佳的人没有长斌优秀，心里难道不遗憾吗？难道不会拿长斌出来比较吗？”
“这……”佟闽松还真没办法昧著良心说他们不会，十之八九应该会发生师母担心的状况。
张郁娟也是，尤其夫家里一堆爱攀比的亲戚，女儿的另一半没有足够能力，恐怕逢年过节回老家都会变成小两口的压力，更甚者，还埋下口角的隐忧。
“说这些都还太早，我只是不希望你们因为外在的人事物而拒绝长斌，如果他只有这张脸能看就另当别论了。”师母一边帮诸葛长斌说话一边捅他刀还真的蛮厉害的。“其实呢，说得再多，还以要看韵佳的意思。如果她不喜欢长斌，长斌死缠烂打也没意思；反之，要是韵佳不排斥长斌的存在，就让一切顺其自然吧。爱情挺神奇的，会让人莫名勇敢。”
师母跟佟家父母聊了很久，后来话题越来越广、越来越深，聊了快要两个小时才结束。
离去前，佟闽松松口了。“别把我女儿逼得太紧。”
诸葛长斌大喜过望，毕恭毕敬地送走他们。要不是他现在还在追求的过程，该坐下来好好检讨、赔罪跟反省的Bluee跟Being还没解决，真想偷偷地勾住佟韵佳的小拇指晃两下。
没出息也认了。
“师母，今天真的很谢谢你，不然我都不知道该如何跟叔叔、阿姨说，请他们相信我。”
师母鄙视地看着他。“跟了老师多久了你？居然连这点事都搞不定。”
“不就没经验吗？我还没追过人呢。”诸葛长斌摸了摸鼻子，挺不好意思的。“对了，师母，老师以前怎么追求你的？”
“煮饭给我吃，帮我剪头发、改衣服，教我如何面对以前霸凌我的对象，还一直对我说我很好、很棒，他很喜欢我。”说到老师，师母就像泡进蜂蜜里，又甜又黏腻，笑容都像画糖做出来的，只是一对上诸葛长斌的眼就立刻冷下来。“你学不来，还是诚恳一点吧，投机取巧，小心自食恶果！”
“别说了……”诸葛长斌苦笑。“还真的结了一颗，收成啰。”
浮游生物脑洞区——
诸葛长斌：佟佳氏，除了你，我看不见别人。
佟韵佳：这里只有你跟我，看到别人，就是见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