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学期还是熟面孔占多数,没什么稀奇。阮肆依旧和孔家宝他们一群在一起,经常放学踢个球。一假期不见,孔家宝体重往上飙升,成功突破了两位数最后的关卡。
“这不是没你在吗。”孔家宝摸着肚子,大汗淋漓地坐台阶上,甩了甩头,说:“我那补习班都是女孩儿,没人一起踢球啊,坐久了不就只长不掉。”
“没少吃炸薯条吧你。”阮肆仰头灌了半瓶矿泉水,汗流浃背。他道:“起来,再踢一局就回家了。”
“歇会歇会。”孔家宝拉着T恤,开了瓶水,说:“我在补习班上还遇着黎凝了呢,天天小裙子不重样,我给你说,超好看!”
“真好看?”阮肆拧了空瓶,扔不远处的垃圾桶里,问道。
“无敌!”孔家宝冲他竖起大拇指,道:“整个三小都没比她好看的了!”
“那厉害了,回头哥给你买。”阮肆踢孔家宝屁股,皱眉催道:“走,再歇门卫就来清人了。”
“我不是说那裙子!我说人!”孔家宝磨磨唧唧起身,拍了屁股上的灰,还一副可惜的样子,说:“她怎么就不跟咱们一个班呢,唉,晚上也没见她在小区里玩过。”
孔家宝才起身,阮肆就看见那边门卫在挥手让他们撤。他冲场上还踢的男孩儿们喊一声:“撤了,清场。”说完拎着书包,和一群人往车棚晃。
“我听说她弹钢琴。”孔家宝擦着汗,说:“诶肆儿,要不我也回去报个班?说不定还能一块上课呢。”
“你一指头按下去响俩键,一个人顶双人弹奏。”阮肆跨上他后座,说:“不是,你就这么喜欢她啊?”
边上哄笑,有人趴车头对孔家宝挤眉弄眼,说:“黎凝是吧?”
孔家宝踹开人,笑骂道:“就黎凝,怎么了,我和人家还算青梅竹马呢,除了她不认识我,其他没差。”
阮肆在后边蹬他一脚,“走!”
孔家宝骑上车,大伙在校门口散了。他转过三小的街,黄昏里嘈杂声不绝入耳,他抬高了声音:“你这假期又见你那挟青梅’啦?”
“青个头啊。”阮肆回答:“秦纵是男的。”
孔家宝啧声:“我还没见过呢。”
阮肆吹着风,背上的汗刹那变得凉快,他道:“秦纵挺……可爱的。”
孔家宝突然刹车,阮肆还想着哪可爱,就差点被撞到鼻子。
“快快快!”孔家宝打了鸡血似的亢奋道:“你看你看你快看!那谁?那是不是黎凝!是吧?啊?”
“我怎么知道她谁。”阮肆踩着棱从后座站起来,看见那边上的奶茶铺前面站了个穿碎花裙的女孩儿,他撑孔家宝肩膀上,说:“你干嘛?请她喝奶茶?”
孔家宝激动地手都在抖,脸上涨红,还装模作样道:“不好吧,被人看见告老师。”
“那有种你别往那边靠。”阮肆看他们的自行车龟速靠近,道:“又不是那什么,喝奶茶而已。你兜里还剩钱没有?别一会儿掏不出来。”
“还剩五毛。”孔家宝说:“江湖救急啊肆哥!”
“行吧。”阮肆快速给他裤兜里塞了十块钱,脚撑着地面赶人:“你俩喝着,车我骑走。”
“一起呗!”孔家宝越近越紧张,小声夸张道:“她长得真是太好看了!肆哥!上血包!我觉得一会儿我要流鼻血。”
“随便流。”阮肆跨上车座,“保准她下次再也不想和你玩。哥走了!”他蹬上车,从孔家宝身边滑走的时候打了个响亮的口哨。孔家宝插兜搓着那十块钱,在口哨声里咽了唾沫,站奶茶铺前给自己做思想工作。好不容易开了口,结结巴巴道:“那什么……黎……黎凝吧……”
黎凝回头望他,点头露了个笑。
孔家宝鼻子一热,盯着人道:“那……你好……你好你好。”
说完鼻血就吧嗒下来。
黎凝:“……”
阮肆风一般冲回家,自行车的刹车刺耳一声响。他给挂上锁,等下孔家宝回家的时候会过来拿。隔壁在搬家,楼里都是出出进进的搬家具的人,他上了台阶发现阮城正和人一起扛冰箱。
“老爸。”阮肆贴墙给让位置,说:“我们邻居?”
“是你舒姨。”阮城扛着东西有些喘,他道:“小粽子在咱们家里呢。”
阮肆进门时李沁阳也不在,他推开自己房间门,看见被子鼓着一个包。阮肆挂好书包,颠了两下脚,一个猛扑。秦纵被陡然扑来的重量惊得一个激灵,被子又罩脑门上,什么也看不见,一顿挣扎。
阮肆掀开被子,“别叫!”
“啊啊啊!”秦纵还在呐喊。
“……”阮肆哭笑不得,手掌夹住秦纵的脸,正面对着自己,说:“别嚎了,是我!”
秦纵胸口剧烈起伏,显然吓得不轻。阮肆吹了声口哨逗他,问道:“大白天闷我被子里干嘛?”还没说完,发现秦纵把手往后边藏,他低头一看,秦纵手掌上一滩墨迹,登时炸毛:“干嘛呢!”
秦纵立刻抬起手,没弄脏被褥。被子里还卷着张纸,阮肆抽出来,上边磕磕绊绊地写着字都糊一块了,他艰难地分辨着字,认出来个“车”,又模糊带着个“欠”。
“没收。”阮肆说:“写我坏话?”
秦纵飞快摇头,阮肆把纸贴眼前也看不清还写了什么,他严肃地说:“给个交代吧小同志,坦白从宽。”
“对不起。”秦纵立刻露出惶惶的神情,巴巴地望着他。
“不是叫你撒娇。”阮肆问他:“你要给我写什么?”
“……对不起。”秦纵垂头捏着被角,一下一下,“河蚌死掉了。”
“我就知道。”阮肆把纸折成一只青蛙,放在掌心压着跳,他说:“装杯子里养不活,得放在鱼塘里才行。”
秦纵半晌不抬头,阮肆探头一看,哭包竟然没掉眼泪,他就是很失落的样子。阮肆把纸青蛙跳秦纵手背上,嘴里说:“哥还能给你捉。你把它埋了还是吃了?”
“吃?”秦纵抬首,难以置信。他露出欲泣的表情,说:“不吃。”
“冬天涮火锅很好吃。”阮肆真诚道:“蘸酱特好吃,每年过年奶奶都用铜锅,加上涮羊……憋回去!你怎么又哭啊!敢掉下来我就揍你!”
秦纵觉得很难过。他喜欢河蚌,养起来的感情是不一样的,更重要的是,它象征着他非常开心的日子。这种日子在日益增加的钢琴课、日渐懵懂的分别中尤为难得。他还记得被拽离家的那一刻,河蚌清脆地“咔”声。那是个沉默不语的生命,在深夜隔着玻璃吐过泡泡陪伴他,又在他眼前变成了肉泥。碾碎的壳和激烈的争吵混杂一起,想起来就是带着浓重的酒味和粗暴的裂痕。
“不吃。”秦纵啜泣道:“不要吃。”他胡乱抹着眼睛,想表达什么,但又被自身仅有的词库限制,讲得颠三倒四乱七八糟。他甚至还不懂孤单和寂寞是什么意思,就已经有点明白这种低落。
阮肆夹着他的脸,皱着眉嫌弃地给他擦眼泪,粗糙的手法擦红了秦纵的脸,说道:“行吧。反正……行吧。啊啊,哭包烦死了,”
哪里可爱了。
秦纵转学到了三小,暂时住在家里,李沁阳去隔壁陪舒馨住。秦跃来过两次,都没上楼,阮城和他站楼门口一直聊得很晚,阮肆就带着秦纵趴阳台栏缝里看。
“离婚是什么?”秦纵咬着西瓜,看他爸爸生了一下巴的胡茬。
“分开住吧。”阮肆吃西瓜飞快,牙齿在瓜上走一个来回,牙上就存瓤不留。
秦纵咬得慢,还要吐子,他说:“那我爸爸妈妈离婚了。”
“还有我爸妈挺你。”阮肆换了牙新瓜,两个人蹲一块,道:“分开住……也没什么,你妈妈还是你妈妈,你爸爸也还是你爸爸。你想谁就去见谁,”他说到这看了眼秦纵,“学校里还有我罩你。”
“分开住好。”秦纵吐出子,鼓足勇气道,“不吵架。”
“你害怕吵架?”阮肆问。
秦纵点点头,咽着瓜,“好害怕。”
“哦。”阮肆看他吃完,扯了毛巾给他擦手,说:“那行吧,哥以后就不和你吵架了。”
秦跃要走的时候,抬头往阳台上看。秦纵趴在栏缝,喊了声:“爸爸!”
秦跃笑了笑,对他做了个打球的动作,示意他下一次来接他打球。又对阮肆比了个枪的手势,阮肆抬手敬了个礼。
秦纵蓄着眼泪望他爸爸走,又蓄着眼泪对阮肆说:“其实住在一起好,吵架也好。”
阮肆扯了纸巾,按他鼻子上,说:“我知道。来,配合一下,擤个鼻涕。”
孔家宝见到秦纵一脸“喔喔喔”的表情,阮肆给了他一脚,说:“秦纵和你家孔家钰一个班,让孔家钰给我盯着,谁欺负秦纵我揍谁。”
“盯着盯着。”孔家宝拍着后座,“秦那什么,弟弟啊,来!我带你飞一圈。”
秦纵摇头,黏着阮肆喊:“软软。”
孔家宝闻声伏头抖肩,闷声:“阮——软什么?哈哈哈阮肆哈哈哈哈软软?软软!这名字太娘了哈哈哈哈。”
“软个头啊!”阮肆捏住秦纵后颈,凶狠道:“叫哥!说多少遍了!”又对孔家宝道,“软软怎么了?相亲相爱啊,宝宝同学。”
“诶诶!”孔家宝自行车差点拐沟里,他说:“别喊!还是不是兄弟!”
阮肆蹬开车,“再喊我们今天就在这决一死战。你昨天到底喝没喝?”
“我正想给你讲呢,我要有手机就好了,昨晚上就想给你说!激动了一晚上。”孔家宝荡漾着双脚,车一停一溜地往前滑,他说:“昨天黎凝请我喝的奶茶,人还说我面熟。”他感叹着:“我以前怎么没发现那家奶茶那么好喝?”
“不喜欢她裙子,改喜欢奶茶了?”阮肆说。
“我给你讲小同志,不要天天把喜欢不喜欢放嘴里,不小心溜出来那就是……那什么,早恋!早恋你知道吗?得告老师挨揍的。”
“走你吧!”阮肆照车后面一脚,送孔家宝下坡。
孔家宝蘑菇头被吹得乱飞,他喊着:“我前面等你们啊!”
阮肆一把勒住秦纵脖子,又凶一次,“进学校别喊软软,喊哥,听着没有?”
秦纵用力点头,阮肆说:“先喊一声我听听。”
秦纵听话道:“哥。”
等到学校,秦纵要上楼的时候,忽地趴扶手上大喊一声:“软软!放学我下来找你!”喊完颠着书包就往楼上蹿,跑的比兔子还快。
阮肆咬牙:“……秦纵!”
作者有话要说:我们的口号是。
甜!甜!甜!
竹马怎么能分开!怎么能不睡!(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