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行西北》真正完成在九月,交上去之后阮肆就转写了同名随笔,非常快的速度就完成了,他把这本书丢邮件里发出去,就再也没关注。
孔家宝现在盘了依恋奶茶,还在街道口又开了一家大的主店,装修设计得很不符合他胖子的气质。农场的土狗下了小崽,阮肆抱了一只回来,黄毛黑耳,特别傻憨,他给起名叫做“春卷”,没事就出门遛狗,到孔家宝的店里打打游戏看看书写写小说。
“您这是提前进入老干部的生活。”孔家宝坐下在他对面,“弟弟又出差了?”
“纪录片嘛。”阮肆透过玻璃看街上的雪,“最终审核送上海去了,策划团队和音乐团队都要去,过年前就回来了。”
“看你这寂寞的。”孔家宝低头逗小胖狗,“春卷儿,你爸这是突然就没什么目标了啊。”
“别胡叫。”阮肆啧声,“我爸才是它爸,我得把它叫弟弟。”
“……你们还叫得亲。”孔家宝说,“我给你讲点刺激的事情,你还记不记得毕业那年谢凡差了人状元八分?”
“记得啊。”阮肆被店里的空调哄得昏昏欲睡,“结果人家不仅跟他一个系,还长得比他帅。”
“这就是问题所在。”孔家宝表情嫌弃,“念了研究生哎呦卧槽,又在一起,日久生情不就这么来的吗。”
“真在一块?”阮肆说。
“真的啊。”孔家宝气愤地说,“狗男男还同居了,回来给他爸一个大惊喜,被揍了一顿又滚回上海。等他这次过年回来组织可要好好批评批评他。”
“宝宝啊。”阮肆吸着奶茶,“你这……好惨啊。你跟黎凝到底行不行?这都多久了,别拖了。”
“别提了。”孔家宝惆怅道,“提起来我就急。”
两个人又东拉西扯了一阵,该吃晚饭那会儿阮肆就收拾了他的笔记本,遛着春卷回家。到家阮城正在做饭,李沁阳新买了跳舞毯,在电视机前奋力地踩来踩去。
“这位仙女。”阮肆脱了外套,趴在沙发靠背,看李沁阳挥汗如雨,“你都这么好看了怎么还锻炼啊。”
“怪你爸爸。”李沁阳跳不停,气喘吁吁道,“他上回说我胖。”
“啊,”阮肆笑出声,“这怎么不太像我爸会说的话。”
“就是纵纵过生日我们去买蛋糕那次。”李沁阳摘了绑带,倒进沙发里,“我说我要吃两个巧克力,他说一个,我说我为什么不能吃两个,他说我晚饭吃太多了。我晚饭吃多了就不能吃巧克力?这太没道理了,其实就说我胖!”
哇女人在这方面真是可怕。
阮肆同情地为他爸感叹一秒钟,进了屋打开手机。发现沈修发了条语音过来,点开之后听见沈修说,“你是不是换号码了?巴音布鲁克的老校长打我这儿来了,说是明年年初学校要搬迁,孩子集体投信想离开前再上你一节课。”
“我的人格魅力真是没得说,大家太热情了。”阮肆回道,“这么着吧,我就趁这几天回去。”
沈修回复很快,“不需要太感动,因为上过课的老师都邀请了。”
阮肆:“……”
阮肆给秦纵讲了一声,在家没怎么收拾行李,第二天就出门了。直飞乌鲁木齐,又转火车到伊犁,再从伊犁坐车到巴音布鲁克。
每一次去巴音布鲁克都会有不同的感受。山道盘上去,插着耳机的耳朵中途会因为海拔而产生轻微的疼痛感。这边寒冬雪大,天黑得早,六点阮肆到地方,在老校长家吃了晚饭,八点天就漆黑了。
阮肆喝了一点烧酒,出来回宾馆时风雪极大,他呼扇了一下手臂,感觉自己被吹得像是要飞起来了。
“秦纵!我要飞起来了!”阮肆脑子慢半拍,喊出来才想起来秦纵不在。他一路飞奔回宾馆,打开手机发现网络状态极差,消息怎么也发不出去,只得放弃,倒在床上睡着了。
翌日还在下大雪,整个巴音布鲁克白皑皑的更显空旷。阮肆没了摩托车,只能踩了一鞋子的雪到学校。
久违的阮肆老师又来了,小鬼们很激动。他们很喜欢阮老师,因为他经常讲串课,不过他一旦讲起历史就很酷。最后这节课其实没有上什么实质内容,就是跟大家互动。
小鬼们问阮肆,“你怎么还没有跟你对象结婚啊?”
“结了啊。”阮肆后靠在讲台,看着他们,“早结了。”
他们张大嘴不敢置信,还是叶尔努最先质疑道,“骗人!你都没戴戒指!”
“谁说我没戴?”阮肆指了指胸口,“在这里,你没看见而已。”
他们恍然地喔,实际没听懂。于是叶尔努又问,“你为什么不带你老婆一起来?我们这儿的雪很好看,她来了我们可以请她去家里做客。”
“他比较害羞。”阮肆面不改色,“还特别爱哭,上这儿来的路怪危险的,我怕他路上哭鼻子。”
“大人还哭鼻子。”他们起哄,“羞!”
“下次吧。”阮肆说,“下次我再带他来。”
最后大家合唱了一首朋友,阮肆觉得这群小鬼打打闹闹一直很开心,完全没有送别他的伤感。他有点惆怅,离开时还得趟雪回去,等他趟到校门口时,后面的窗户忽然大开,小鬼们趴在窗台喊,“阮老师!”
“啊?”阮肆回身,雪太大了,他扯着嗓子回道。
“我们会想你的!”他们齐声道。
阮肆笑出声,还没回句煽情的话,雪球就嗖嗖嗖地铺天盖地砸过来。
阮肆猝不及防盖一脸:“……”
这雪不知道怎么回事,像是不会停似的不断下。下去的路堵了,阮肆只能继续待在这里。信号因为大雪更加不好,他这几天跟家里联系都是断断续续。
出版社来了一次电话,“择席老师恭……您啊……步行……特别……我们决定……”
“您还是叫我择席吧。”阮肆客气地回。
对面不知道听没听清,还在激动地表达感情,然后突然陷入空白。
阮肆:“喂?喂……喂……”
秦纵的电话打进来一次,也是断续。阮肆费了好几个小时才讲明白缘由,挂了电话试了下用流量发消息,也一直特别缓慢。他又在巴音布鲁克待了一周,雪终于停了,但路还没通。
阮肆帮老校长铲羊圈,发现一窝新下的小羊羔。冰天雪地太冷了,小羊羔收进毡房里,得用牛奶喂。阮肆自己也喝了点热牛奶,抱着羊羔,给老校长话都说不清楚的小孙子讲诗。
在老校长家有个意外收获,就是能发消息。网络状态简直超越整个巴音布鲁克,阮肆就靠这里跟秦纵发消息。
有一天出门看见天空中飞过几只雄鹰,他往嘴里塞了块馕,问老校长,“谁家的鹰?”
“最靠里那家柯尔克孜族的鹰。”老校长抬头看苍穹阴色,三只雄鹰盘旋不止,“这些好手正在找猎物,我们把羊圈门关上。”
“这三只比我在底下看见的还要大。”阮肆仰头看着展翅的鹰。
“跟底下合影养的有些区别。”老校长说,“这些都是被驯服的鹰,以前住在悬崖上。你看它的爪,夏天的时候能抓起羊羔。”
雪峰被阴天遮盖,空旷的雪野纯白,健壮的雄鹰盘旋。这风景让人有点感觉,他借着网随手发出去一段话,关上门,踩着雪往草原深处走。
纪录片的评选已经结束,秦纵正准备跟陈麟一路回家,要上高铁的时候手机特别提示音。他打开看发现是阮肆的微博,只有一段话。
陈麟听着站台的提示音,背着吉他起身时发现秦纵已经站起来了。
“干嘛?”刚寸头狐疑地看着他,“现在打架也晚了吧。”
“不劳。”秦纵穿上大衣,礼貌道,“英雄您自便,我们不同路了。”
“哈?”陈麟摘了墨镜。
“我要去新疆。”秦纵转身就走。
“哇靠。”陈麟瞪大眼睛,“现在?疯了吧你!”
秦纵快步走出去,跟苏伯喻正好正面。
“后生可畏。”苏伯喻擦肩时侧目,“期待下一次。”
“承蒙关照。”秦纵目不斜视,“我劝您不要太期待,打击总是突如其来。”
两个人擦肩而过。陈麟还在喊秦纵,苏伯喻抬手挡了陈麟的眼睛,就这么带着他往站台去,“我跟你一路,不会太寂寞,所以不要他也是可以的。”
“我最烦。”陈麟偏头躲开他的手,“不请自来的人。”
“这种话真是伤人心。”苏伯喻提了东西,看着他,认真道,“你为什么总是让我这么伤心。”
陈麟被盯得发昏,退后一步虚张声势,“……靠……靠不要看我!不许看!转头!立刻!”
阮肆准备跟老校长告别,最后一次到那天跟沈修站过的缓坡。小雪从眼前抖落,他用手机拍了几张,就准备回程。后边突然传来趟雪的声音,他诧异地回头,看见里边还穿着西装,外边套着大衣的秦纵正从不远处往这里趟。
“诶!”阮肆回身,“您评选到了这儿来了?”
“啊,”秦纵抬头,“走了老远的路。”
阮肆笑起来,冲他拍拍手,打开手臂,在风里喊,“来吧,抱一个!”
秦纵在及膝的雪里跑了几步,没踩稳,噗通一下趴雪里。阮肆一点也不像对象,没有亲亲抱抱举高高,就站原地笑成个傻子。
秦纵爬起来,“卧槽。”
“操一个也行。”阮肆说,“快点你,我这儿都等不及了。”
秦纵艰难地走上坡,猛地把阮肆扑进雪里。积雪闷响着溅飞,两个人陷在雪里,秦纵一路赶得呼吸有点急促。
“在这儿不好吧。”阮肆笑,“大白天的。”
秦纵垂头亲他一下,又亲他一下,“位置挺好的,我觉得特别合理,地方也大,非常方便。”
“怪冷的。”阮肆捏着他下巴,“纵宝。”
秦纵缓了下气息,垂头盯着他,握住他的手,往手指上套了个冰凉的圈,然后送到唇边狠狠吻了一下。
“卧槽。”阮肆伸直手指,震惊地重复,“卧槽……”他突然夹住秦纵的脸颊,用力回亲他一下。
两个人就在雪地里,热切地接吻。最后吻得一点也不冷,手拉手往回趟。
“你都不犹豫一下啊。”阮肆说。
“不能犹豫。”秦纵拽紧他,“这事不能犹豫。”
“回去妈问起来怎么办?”阮肆看着相握手指上的闪烁。
“妈又不知道。”秦纵说。
“回去一看就看到了啊。”阮肆晃了晃手。
“我不会留痕迹的。”秦纵回头,“起码脖子不会留。”
阮肆:“……敢情我俩不在一个频道!”
两个人走了一会儿,秦纵握紧他,没有回头,只是说,“以后不能叫对象了。”
“我还就喜欢叫对象。”阮肆说。
“软软。”
“对象。”
“软软。”
“对象。”
“我爱你。”
“我也是。”
择席的最新微博还是那段话。
在雪峰下的泉源,
听天山巅的雄鹰,
传述凛风的爱意。
归途的旅人把风揣进怀中。
整个巴音布鲁克都知道我爱你。
——择席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完啦,明天开始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