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李白辞别孤独驸马,径自往城中走来。此时正春暖花开、风光渐好。想起当日长安,物是人非,甚多感慨。眼见得日头中午了,却恰恰看见对面过来一老人,须发皆白,神采逸然,身材瘦长,穿一官袍,后跟一个十二、三岁小厮。只见老先生行于市上,一会颔首点头,一会手舞足蹈,旁若无人的样子,憨态可掬。快要擦肩而过了,李白才听出老先生是在自言自语的吟诗——咏柳
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
细叶不知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
李白不由拍手叫道:“好诗,好诗呀。”贺知章猛一惊,蓦地发现眼前站了一个中年秀士,道骨仙风,举止飘然 ,连忙用力揉了几下眼睛,不由地连连吃惊:“敢问阁下哪位?”
李白爽快地答道:“在下山东李白。”
“噢,可是那位扬州散金的李太白先生。”
“不敢,不敢,些许小事,何足挂齿,不知老先生尊讳。”
“哎,什么尊讳,我姓贺名知章,叫我老贺就行。”
李白心头一惊:“原来老先生就是当今人人称颂的四明狂客啊,幸会幸会,即使晚见皇帝一天,也当奉请老先生三杯。”
贺知章开怀大笑:“我亦正有此意,君之名当不虚传耳!”
说着话,二人携手步入酒店,众人都望了他二位发笑。端上饭菜,贺知章道:“不知老弟入京,可带些什么新作,拿来我看。”
李白笑道:“涂鸦之作还望老先生切勿见笑。”说着话,从书囊中取出旧集,递与贺知章。贺知章呷了一口酒,遂手翻诗集,却正是当日李白在长安时写的《蜀道难》。
噫吁戏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蚕丛及鱼凫, 开国何茫然。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 西当太白有鸟道,何以横绝峨眉颠。地崩山摧壮士死, 然后天梯石栈方钩连。上有六龙回日之高标, 下有冲波逆折之回川。黄鹤之飞尚不得, 猿猱欲度愁攀缘。青泥何盘盘,百步九折萦岩峦。 扪参历井仰胁息,以手抚膺坐长叹。问君西游何时还?畏途巉岩不可攀。但见悲鸟号古木,雄飞雌从绕林间。 又闻子规啼夜月,愁空山。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使人听此凋朱颜! 连峰去天不盈尺,枯松倒挂倚绝壁。 飞湍瀑流争喧豗,砯崖转石万壑雷。其险也如此, 嗟尔远道之人胡为乎来哉。剑阁峥嵘而崔嵬,一夫当关, 万人莫开。所守或匪亲,化为狼与豺。朝避猛虎, 夕避长蛇。磨牙吮血,杀人如麻。锦城虽云乐, 不如早还家。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侧身西望长咨嗟。
老头挺有意思,也不客气,就随口朗诵起来:“噫嘘唏,危乎高哉, 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好、好、好,开头既有气势, 劈空而出。”
在朗诵到“上有六龙回日之高标,下有冲波逆折之回川 。”叫道痛快,遂张口大喝一杯。
又当读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所守或非亲,化为狼与豺。”时 ,老头激动起来,一手将酒壶递到嘴边,一饮而尽,又一手将酒壶扔出窗外,拍案大呼:“这也不是人了。”一店人瞪大眼睛看着他,以为犯了什么神经病。
贺知章依旧旁若无人,继续读下去,一会读完 ,只见贺知章双手合上书,似变了一副形态,一面双手垂下,竟向李白连连作揖:“太白先生决不是凡间之人,定是谪仙临世,来光辉我大唐。吾今生遇见太白,此愿足矣,一面大声唤店家再取酒来。
二人喝的酩酊大醉,李白感到这次喝酒是真正的痛快。到最后结帐了,李白正欲掏出银两,贺知章一把拦住:“且慢,今日让老夫做一回东道主。小童,拿银两出来。”
只见小童笑道:“老先生却忘记了,今日我们未带一文钱呢。”贺知章摇摇头,哈哈大笑:“即如此,我的东道主也坐定了。”说着话,从身上掏来掏去,终于从官服上把一个光灿灿的金龟解了下来,抛在桌上,大声道:“店家,这个御赐金龟,可够酒钱。”
店家连连摆手:“如何使得,如何使得,宾客大人但吃无妨。”二人也不等店家找钱,竟自出门扬长而去。
且说贺、李二人吃酒的时节,唐明皇正在为一件事头痛。什么事呢?原来今天番国来了一个使者,递上一封本国国王致唐朝皇帝的信,全是用番文写成。使者声称唐朝如有人识得此文,依旧年年进贡,岁岁来朝。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以后就要独立做王了。因为贵国无资格领导世界文化潮流。
明皇闻言大怒:“小国使者,不知天高地厚,夜郎自大。我诺大唐朝,博学之士,多于过江之鲫,尔等蚁虫小邦,竟敢班门弄斧,岂不自取其辱。将书信呈上来我看。”
太监忙装模作样的摆出大国风度,传文递与明皇。明皇打开书一看,两眼一模糊,心想糟了,我也颇懂几国外语,怎么这些字一个也没见过。只见书中一行行如蝌蚪、似蚂蚁,高高下下,奇奇怪怪,简直如天书一般。偏巧自己无比信任的宰相李林甫又去了外省,不由心下踌躇,四处望了望。却见宰相助理杨国忠正在探头探脑,当下宣布:“由杨丞相替朕读来。”把这个难题轻而易举的推给了杨国忠。
杨国忠接过书信,当时脑袋就大了。他知道自己那两下子,吓唬吓唬老百姓还可以,这是什么时候,岂敢闹着玩。忙实事求是地说:“启奏万岁,此番国文学,本人未曾学过。臣保举一人,安禄山将军学识渊博,或许通晓。”
安禄山一听,忙跪到殿下:“我皇万岁,万万岁,万万万岁。别人不知,万岁可是了解为臣的啊。你知道为臣乃一介武夫,从小没了爷娘,耽误了上学,自己的名字也不会写。再说为臣受唐教多年,那里还认得番文。杨丞相提这建议,不是取笑为臣,哼,就是陷害忠良,请皇上明察。”
明皇一听也是,既如此,令高力士持书信,换个朝中大臣观看。谁知转来转去,竟无一人识得。
唐明皇这回可真上火了:“尔等众人,平日枉称饱学,拿国家俸禄,不想竟是如此根底,可恨啊,可恨,宣诏下去,三天之内,如无人认得,全部文武大臣普降三级使用,退朝。”说罢气愤愤地回了后宫。
第二天,依旧无人认得番文。杨国忠正着急,忽然高力士说:“怎么不见贺知章到朝,此人年岁高大,博学多识,或许认得也未可知?”
杨国忠这才想起贺知章,不由一拍大腿。心里这个气,朝廷正用人之际,他竟不请假,平日仰仗皇上厚爱,倚老卖老惯了,胆敢不把我堂堂丞相放在眼里。哼,平日里安禄山也小瞧我,对我不象李林甫那样恭敬。看来,关键时候有必要给他们点厉害尝尝。当下命人去叫,回报说两日连醉。杨国忠更是上火,当下传令,明日一早贺知章进殿,迟到重罚。
贺知章蓦地接到这消息,有些吃惊,不知惹了什么祸。第二天早朝,贺知章留李白一人在家,早早地穿了朝服,来到玉殿。见众人议论纷纷,这才知道原由。别人还未说话,杨国忠忽然跪下:“启禀万岁,贺知章两日来未请假而不上朝。”
明皇还在气头上,说:“我叫你办的事情办好了吗?却在小事上来烦我,可恨,可恨。”吓得杨国忠不敢再言语,可他的的话倒提醒了明皇,他对这位贺知章感情不错。
贺知章自然也想为皇上分忧,他忙上前接过书,一看也是一字不识。 只得禀道:“臣实不识此文,不过,臣推荐一人,定能认得。”
明皇一听大喜:“谁?”
贺知章说:“山东李太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