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时回到观云悦,陈添脑中灌铅,脚下踩云,全靠意志力才勉强站直了走,可刚到楼前就愣住了——他那本该漆黑一片的家里亮着灯,暖融融的光芒穿窗而出,柔和却势不可挡地烙到他心上。
一股奇异的潮热在身体里疯狂滋长,他疾走几步,推开门的一刹那,位薇从沙发上跳起身飞奔过来,“你回来啦!”
声调是如释重负的轻快,陈添提起的气一松,可同时又莫名地酸楚,他情不自禁地想抱抱她,但身子晃了两晃后,反而重重靠倒在门上。
位薇急忙扶住他手臂,浓重的酒味和惨白的脸色让她心如火灼,“你没事吧?”
“别担心,方盛的事搞定了。”只挣扎着说了这一句,陈添浑身力气就被抽干了似的,瞳孔里那张惊惶的小脸也越来越模糊,最后幻化成繁星一片。
位薇手忙脚乱地扶他回房,安顿到床上后又匆匆跑到客厅找杯子倒水,再上楼时却发现他已经睡下了,双目紧闭,眉头微蹙,锁着一抹说不出的伤感。
她怔怔地站着,落在他眉目间的视线久久无法挪开,直到看见他额角渗出的汗珠,才慌慌张张地放下水杯。
转身那一刻,床上的陈添开了口,语句短促,声音微弱,她没听明白,只得蹲下去凑到他嘴边,轻声问:“你说什么?”
耳边有温热的气息传来,她禁不住一颤,不过这回听明白了,他说的是:不要关灯。
位薇不解其意,却还是一口答应,“不关,我也不走。”
等了片刻,他没再出声,似已睡熟。她悄悄起身走去浴室,用热水浸了条毛巾,仔细帮他擦了擦脸,又把他露在外面的右手放进被子里。
就在这时,睡梦中的他无意识地握住了她的手,动作虚轻无力,却意味分明。
位薇僵了僵,鬼使神差地反握住他,然后小心翼翼地坐到地上,趴在床边。
深夜静寂,他胸膛中的心跳愈发清晰,强劲而平稳,充满生命的勃勃张力,原本纷扰在她心头的担忧、焦虑、愧疚随之烟消云散,只剩下一片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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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醉一如既往地带来了后遗症,陈添清醒时胃痉挛也如约而至,他在床头柜没找到胃药,便跳下床去衣柜抽屉继续翻。
忽然门外传来窸窣的脚步声,回头看去,一张雪白的脸蛋探进来,大眼睛骨溜溜地望着他笑,“醒啦,吃不吃早餐呀?”
阳光在她身后笼出一片光雾,朦胧得有点不真实,陈添喝得断了片儿,一时没弄明白她为什么会出现。
就这一愣神的功夫,那张乍现的笑脸又骤然隐去,他迅速洗漱,看见颈上的纱带后,重新去换了件高领衬衫,又拿领针把领口扣了个严实。
走下楼时,桌上早餐摆得整整齐齐,位薇已经替他拉好了椅子,这会儿正手托下巴坐在桌旁,乖巧里竟然透出一丝罕见的矜持来。一见他坐下,立刻把勺子递到他手边,“香蕉牛奶粥,可以解酒哒。”
一个哒字清脆又甜美,就这么猝不及防地钻入耳朵,像小猫爪挠似的在他心上激起阵阵骀荡的绮念,他缓了缓神,忽而童心大起,倒转勺柄送回她面前,“你先尝一口,让我观察一下表情。”
位薇正满怀期待地等候反馈,一听这话给气得呀,“我做了一早上的,你还羞辱我!”
“瞧你,一说就急,一点就炸。”勺子一搅,奶香四溢,碗底尽是葡萄干、核桃仁等干货,舀起来一尝,香蕉因为切太薄被煮得稀碎,口感有些诡异,火候应该也差点儿,所以不够黏稠。
好在确实煮熟了,他连喝了几口,擡眸见她眼巴巴地瞧着,便笑着竖了个大拇指。
位薇得到褒奖,开开心心地捧起了自己的碗,可刚吃了一勺就垂头丧气,跟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又清又寡,和店里卖的判若云泥。
她心灰意冷,忿忿地暗骂自己什么都干不好,见他还若无其事,伸手就去抢碗,“别吃了,倒掉,我去给你买老糊粥!”
“好着呢,倒什么?别浪费粮食。”陈添淡定地挡住她的动作,反而吃得更快。
位薇眼睁睁地看着一碗粥见底,感动之余又有些过意不去,她悻悻地重新捧起碗,奇怪的是,刚才还嫌清汤寡水的稀饭仿佛凭空多了些醇美的滋味,吃着津香可口。
饭后,位薇主动去厨房洗碗,一眼扫过去,电饭煲、料理机、烤箱等等一应俱全,但大部分标签都没撕,她不禁好奇,“你平时不开火吗?”
陈添刚吃完药,此刻正半躺在沙发上,胃疼让他连根小指头都懒得动,说话声音也是缥轻的,“一个人开什么火,将就着对付得了。”
位薇默然,一股难言的酸涩涌上心头,片刻后醒过神,大家住得这么近,以后可以搭个伙嘛。
这么一想瞬间轻松,她迅速收拾了碗筷,走进客厅就看见茶几上的药——奥美拉唑和曲.马.多片。
原来有胃病是真的,看样子还挺严重。她拿起曲.马.多端详许久,终于忍不住说:“这个药止痛效果是可以,但类吗.啡药物有依赖性,长期吃会上瘾,到时候很难戒断,要不以后别吃了?”
陈添当即来了兴致,“这你都知道?”
位薇一愣,她青春期痛经严重,最初就靠曲.马.多止疼,吃中药调理后才摆脱了噩梦,但这种经历又不好对男同志分享,她俏脸飞红,给了个异常蹩脚的答复,“我……看书学的。”
陈添对逗弄她那叫一个乐在其中,他大概猜到了原由,恶趣味也适时发作,反问道:“没事看药学书?这理由没有说服力,快,重新编一个。”
位薇恼了,“跟你说正事,你打岔干啥?吃止疼药不如食疗把胃养好,笨蛋!”
刚刚还病恹恹的,使起坏来精神头倒是不错,估计没什么大碍了。位薇不再跟他斗嘴,自顾自上网查各种养胃食谱,可网上众说纷纭,很多互斥的地方让人实在拿不准,猛地想起某人不是就差拿厨师证了吗?问他铁定没错!
正准备出去打电话,却一眼瞥见陈添睡着在沙发上,面无血色,嘴唇也略显灰白,但呼吸稳定而绵长,她急忙放轻脚步,上楼去拿了条毯子给他盖到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