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新一年开春回暖之后,“路边社”的聊天闲人少了,好几个街坊扛着锄头上山开荒。关师傅想起了去年的玉米种子,回家就问万老师要。万老师假装翻箱倒柜,最后一摊手说找不到了,不翼而飞。
老关一听就黑了脸,把旱烟盒子一摔,背着手在屋里转圈,从大屋转到小屋,再从小屋转到大屋,转得让人眼晕。
“咱家也不缺那点玉米,实在不想读书看报的话,你养养花鸟鱼虫也行。”万老师建议。
“我可没那个小资产阶级闲心,三个孩子已经够我养的了。”
“谁说是小资产阶级闲心?朱老总还养兰花呢,你才四十多岁,陶冶情操还来得及。”
“咋陶冶,陶冶啥?”
“这么着吧,我去图书馆借几本养花的书,你照着养。”
“我自己借就行,不用你费事。”关师傅心里其实不想,摆摆手说。
“那我问你,你有借阅证么?”万老师步步为营。
关师傅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没办过借阅证。不光是他,所有“路边社”的街坊工友们都没办过借阅证。上班二十多年,他们只当厂图书馆是海市蜃楼,门口走过上万次,都未曾想过进去转转。
想到这里,关师傅自己都觉得好笑。
“书摆在图书馆里,腿长在自己身上,你们居然看都不想看……真是人才!”万老师还要奚落关师傅和他工友。这时院门被推开,一脸黑灰的三丁冲进来,上气不接下气,“胖博他,他被卡在预制板厂的锅炉里了!”
关师傅一听,趿上鞋就跟着三丁往出走,万老师也快步跟上,门都顾不上锁。
预制板厂是红旗厂的下属分厂,好几年没有生产任务,大门挂了铁锁,院里长满了荒草。在当年,类似的废弃场地通常是厂矿子弟的“童年圣地”,他们在水泥墙头翻上翻下,在钢铁大管子里爬进爬出,在昏黄光线的库房里翻找废铁卖钱。
家属区的工人子弟玩得太野,“大学迷”?邢护士怕他们带偏了独生子儿子,就只让胖博找三丁玩。胖博比三丁大一岁,平日里被妈妈严管在家看书,很少被放出来玩——由此早早他戴上了眼镜,还攒了一身肥肉。
这天放学后,三丁带着胖博去预制板厂,看他表演“火焰魔术”。
他俩先是来到龙门吊车下,这里有一处白乎乎的灰堆。三丁从灰堆里扒出几块灰色石头,然后脱下裤子,掏出小鸡鸡对着石头一通喷尿。石块浸湿后“滋滋啦啦”冒出泡沫,升起一股浓浓的臭气,胖博忍不住捂上了鼻子。
接下来是“魔术”的**部分,三丁擦着一根火柴,扔到呼呼冒气的石块上。石块“噗嗤”?一声被点燃,蓬起的火苗吓了胖博一跳。
“看看,石头着火了吧,连尿都浇不灭。”三丁得意洋洋地介绍魔术。
胖博不信,也脱了裤子对着火焰撒尿,果然火苗越来越旺,臭气越来越重。——这可真是太神奇了!胖博问为什么会这样,三丁答不出来,只说这个石头叫“臭石”,其他孩子都这么玩,谁也不知道为什么。
表演完火焰魔术,三丁又领着胖博去参观下一个“圣地”——一座倒伏在荒草里锅炉。
这座锅炉已被废弃多年,顽童们把它当作铁皮迷宫:入口是炉膛,出口是进水口或者出水口,当然,不嫌脏的话,也可以从排烟口爬出来,代价就是沾满陈年黑灰。
这天三丁爬在前面,胖博跟在身后。三丁身板小,蹭蹭几下就钻出了排烟口,扑了扑衣服,还不见胖博跟出来,他把头探进去一看,原来是一身肥肉的胖博被翻卷的铁皮卡住了。三丁只好钻进管道去拉他,可是他越用力,胖博就被卡得越紧。眼看太阳就要落山,远处的家属区升起炊烟,三丁再没办法了,只好跑回家里找爸爸。
关师傅赶到现场时,一脑门子汗都消了——好在这是平伏的水平管道,不像竖井那样容易缺氧。他对着管口喊话胖博,叫他不要害怕,肯定死不了。
胖博在里面哭哭啼啼地答应了。
老关找到一块尖角石头使劲凿管道,没想到管道接缝还挺结实。他只好嘱咐万老师先稳住胖博,自己跑回厂区去取工具。
“胖博胖博,阿姨问你,你是喜欢吃鸡肉还是猪肉?”万老师蹲在管道口,伸长脖子朝里面的胖博没话找话。
“猪肉。”
“哦,是喜欢吃肥肉还是瘦肉?”
“五花肉。”
“哦,五花肉是红烧好吃还是炒菜好吃?”
“红烧。”
“妈妈,他家的伙食比咱家好啊!”蹲在身边的三丁插嘴感慨道。
“滚一边去!还好意思想着吃,看你闯的祸!”万老师恨恨地拧了一把儿子,转头又对着管道里面问,“乖胖博,今晚就来万阿姨家吃红烧五花肉,好不好?”
“好。”
很快,老关骑着徒弟小王的“航空五零”摩托,载着汽油锯赶回预制板厂。他先是比量了半米安全距离,然后戴上手套一拉启动绳,汽油锯突突作响,锯齿在铁皮管道上火星四溅,地面上的草茎都跟着发颤。不到一颗烟的工夫,管道被横断锯开,大家蹲低一看,只见胖博的头顶已在一臂之内,伸手可及。
“好孩子,马上就见亮儿,听关大爷的话,肩膀扭一扭!”关师傅将手探进,攥住胖博的衣领。
“好……”胖博的肩膀扭成一高一低,跟着关师傅的手力慢慢旋转,直到某个角度恰好出现一丝松动空间。
“别喘气,来……一,二,三!”关师傅拎住脖领子,一发力将胖博拽出了管道。
“呜啊——”可怜的胖博像是产钳子夹出来的新生儿,灰头土脸地躺在地上,对着全世界大哭。万老师赶紧扶他坐起,左看右看没啥伤口,心下稍稍放松,“老天保佑,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咋跟你妈交代?”
(二)
老关挎着汽油锯,骑上摩托回厂里了。万老师和三丁将胖博送回家,一路上她狠狠踹了三丁好几脚。
当然这几脚只是之前的开胃小菜。送完胖博,回到自家小院,万老师抡起笤帚正式招呼“上菜”,“竹子炒肉”的噼啪响声夹着斥骂高音飘出小院:“你是不是傻?哪儿危险你往哪儿去,说,你是不是傻!”
“根本不危险,我们班男生都钻过,要怪就怪胖博太胖了。”三丁还要辩解。
“放屁!锅炉管子里是正常人该去的地方么?要是胖博留下个什么后遗症,咱家就得倾家**产……上回你从山上掉下来多吓人,你都忘啦?”
“我记着呢,我没忘,”三丁捂着屁股求饶,忽然想起了罐头,“对了,妈,上回还剩下两瓶罐头,我不吃了,送给胖博吧。”
万老师走到偏厦里一看,的确还有两瓶罐头没开封儿,一瓶橘子,一瓶葡萄,都不值钱。邢护士就这么一个金贵的独生子,千万怠慢不得,她心里合计着,放下笤帚又赶去李三杂货店买了两听长城牌午餐肉。
时间很快到了晚饭后,万老师和三丁拎着一网兜罐头来到邢护士家敲门。
邢护士是个天生要强的人,一个人带着孩子,家里打扫得一尘不染。三丁一进屋就对着邢护士鞠躬,连说阿姨对不起,全怪我胡作乱闹。好在邢护士情绪已经平稳,连说不怪三丁,只怪胖博太胖,应该减肥。
三丁又去找胖博拉了拉手。胖博也不怪他,从书架上翻出一本《十万个为什么》,一指某页:“你看,这里写的,‘臭石’的学名叫电石,和水反应生成乙炔,一点就能燃烧。”
“为什么叫电石呢?哪有电呢?”三丁问。
胖博将书又翻了一页,“喏,这里写的,乙炔的高温火焰能用于电焊——所以咱们下午看见的白灰堆,应该是电焊罐子里倒出来的废渣。”
“哦,原来是这样,明白了,你真行。”
两个孩子在这边聊着“臭石”,?另一角的两个妈妈也达成了共识:今后两个孩子还在一起玩,最好玩棋看书不出门。此外她俩还各自反省了一下各家伙食,结论是胖博应该少吃肉,三丁应该多吃肉。
离开邢护士家时是八点钟,有惊无险的这一天总算过去了。三丁走在前,万老师走在后,路灯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一长一短。心情轻松的三丁又恢复了连蹦带跳,冷不防屁股上忽然挨了妈妈一脚。
“下午都打完我了,怎么现在还踹?”三丁回头抗议。
“下午打你,是因为你闯祸!”
“那现在呢?”
“现在因为学习!你看看人家胖博,玩儿都能学出知识来,家里一面墙全是奖状,你呢,就他妈的知道傻淘疯跑,一张奖状都没有!”
(三)
朋友是平常走动的,也是时常拿来参照的。
万老师就常拿自己和“大学迷”邢护士比照——离婚的邢护士一个人带着胖博不容易,可是人家孩子争气,墙上全是奖状。自家三个孩子都顶不上一个,至今家里墙上一张奖状都没有,想着想着,万老师又怪罪到关师傅身上——本来三个孩子不爱学习就随老子,可老子倒像个没事儿人似的,除了上下班和偶尔做饭就是去“路边社”海聊,一提起孩子教育就说随便——孩子又不是牧场上的牛马,怎么能随便?
这天晚上,关师傅在“路边社”聊天到很晚才回家,万老师没给他好脸色。关师傅也不在乎,把手里的电缆轴一放,说有个小道消息,你想听不?万老师说,不想。关师傅说,好吧,你不想听,我就不告诉你邢护士要结婚了。坐在椅子上的万老师腾地跳起来问,跟谁跟谁!我咋一点儿也不知道呢?关师傅说,跟厂医院的吕院长,街坊们都说老吕离婚了,下一步就要和邢护士结婚。
万老师说,大家伙瞎传闲话吧,老关你可不能跟着传啊!
老关说,是不是闲话造谣,咱们走着瞧。
万老师复又坐下仔细想了想,还真有一点儿蛛丝马迹——上次她去职工医院给二宁开乌鸡白凤丸,完事后去看了看邢护士,碰巧遇见吕院长悄悄送来一网兜香蕉,当时她就有点儿惊讶——没见过上级给下级送水果的。
关师傅说,街坊们都说,刘护士等了吕院长好几年,总算等到他净身出户,嗨,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呢。
万老师说,人家刘护士一个人带孩子也不容易,二婚找个对象也是常理。
关师傅说,可她不该巴着吕院长,人家可是有家的啊。
万老师说,不管怎么样,那是吕院长的问题,我们还是该替小邢高兴。
关师傅说,嘁,哪有一个巴掌拍得响的,要没邢护士插一道,没准吕院长也就凑合过了——这就叫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万老师说,算了,咱们不评价是非长短,要是街坊说的不假,过几天她会通知我的。
关师傅说,对了,她通知你的时候,你可别多说话——这叫劝赌不劝嫖,劝嫖两不交。
万老师,不劝就不劝,这怎么叫嫖呢。
关师傅说,这里说的嫖不是那个意思,是说男女关系。
万老师说,行了,她不提我就不问,她提了,我就说恭喜,多一句话都不说。
果然,没过两个礼拜,邢护士就亲自上门,要邀请万老师两口子参加婚礼。
万老师连说恭喜恭喜,太好了,以后小邢你再不过得孤单了。邢护士说自己一个人过也不难,工资旱涝保收,养活孩子也没问题,就是想和吕院长精神上互相扶持。万老师附和说,对对,是夫妻,更是精神上的伴侣。
等邢护士一走,关师傅就收起了笑容,屁!什么精神,二婚就二婚,悄悄办就完事儿了呗,还整什么仪式,真能扯。
万老师问,你咋还有意见了呢!二婚又不是作贼,凭啥不办?咱们得给面子,得去。
关师傅说,要去你去,反正我不想去。
万老师说,你不去拉倒,我肯定得去。
关师傅说,对了,你也领上三丁,给家里省一口饭。
万老师说,你这什么觉悟,我领着三丁去就为了省下一口饭?
关师傅说,估计你给的红包,够咱家吃一个礼拜的呢。
万老师说,算了,我不跟你说话了——我带三丁去,是想让他陪陪可怜的胖博。
(四)
邢护士和吕院长的婚宴定在厂招待所的一楼餐厅,时间是周末的下午。
吕院长穿了一套西服,邢护士一身红毛线套装,两人在餐厅门口忙着招呼客人,留下胖博孤零零地在餐厅窗边玩手指头。万老师带着三丁穿戴整齐赶来。胖博看见三丁,高兴得像是看到了救星,挽着他去走廊里说悄悄话。万老师心里叹了一口气,回头再想了想,觉得还不算最坏——宁死当官的爹,不死讨饭的娘,有妈的孩子还不会太惨。
这天参加婚宴的来宾大部分是医院的同事,教育处的蔡处长和几个中层干部也来了。万老师不想凑热闹,本挑了个靠边的桌子坐下,可邢护士非要抬举她上主桌。万老师推辞说,主桌上都是领导,平起平坐不好。这时蔡处长也来拉她,说咱教育口的可不能把自己边缘化,得往上坐。万老师耳朵一软,就跟着蔡处长坐上了主桌——事后的她真是悔青了肠子。
婚礼仪式准点开始,主持人是厂工会主席,他先邀请分管文教卫生的副厂长致辞。副厂长平时讲话很有水平,只是这天的致辞很简短,几句套话讲完就下去了。主持人大概是觉得场面不够尽兴,就一拍脑袋倡议每位主桌来宾也来祝福几句,最好还能包含一句诗词助兴。
领导们平日出口成章不难,难得是要加进诗词,全厂来宾们都准备好了洗耳恭听。
按照职位排序,先发言的厂内第一笔杆子宣传部长,他一肚子墨水,化了一句《长恨歌》在祝福语句里“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原作连理枝。”发言声情并茂,引来全场的掌声。
接下来轮到教育处蔡处长,老蔡也不遑多让,诵了一句李商隐的《无题》:“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餐厅里再一次响起掌声。
接下来是医院的书记,他想到了黄梅戏《天仙配》,唱了一句“树上的鸟儿成双对,绿水青山带笑颜。”
台下又是一阵欢笑加掌声。
最后轮到的是万老师,她为难地站起身,说自己不是领导,干脆就免了算了。
“那可不行,万老师,小学校长也是领导,再说您还是语文老师,一定要多多助兴。”婚礼主持人还是坚持。
“这个么……”万老师有点慌乱,自己预备好的两句诗都被老蔡和宣传部长说过了,重复肯定是不行了,她搜肠刮肚把小学语文课本想了一遍,除了锄禾日当午,就是床前明月光,找不到一句跟爱情有关的诗句。
全场来宾都在等着她的酝酿,餐厅里静悄悄的。
“唔——”万老师又搜了一遍脑海的角角落落,总算想到了一首搭边儿的,便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一众来宾都不知道诗词的具体含义,只是觉得这句有山有海还有花,想必意境不错,于是餐厅里又响起了热烈掌声。
万老师额头冒汗地坐下,瞥见身边的蔡处长正在撇嘴。她定神回想了一下,终于明白了蔡处长的神情:台上的人是二婚,自己怎么能草率地说“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呢?她心里叫了一声不好,再看了一眼老蔡。只见老蔡冲她闭眼睛扬了扬下巴颏,意思是反正大家也听不懂,无所谓。
万老师想了想也是,这才放下心来。
婚礼环节很快到了开席时间,七八张桌子觥筹交错,吕院长和邢护士挨桌祝酒,每到一桌都欢声不断。万老师偷偷下了主桌,坐上一张空出半边的餐桌,招呼胖博坐在自己身边,三丁坐在胖博另一边。
可怜的胖博还是兴致不高,懒得动筷子。万老师不断地给他夹菜倒汽水,心里一阵阵泛起怜爱:新家庭,半路的继父,这孩子肯定发懵。
想到这里,万老师又瞄了一眼三丁,只见儿子得意洋洋地嚼着一片香肠,筷子头上还夹着另一片香肠——臭小子太馋了!学习怎么没这么来劲,万老师心里骂道。
(五)
邢护士和吕院长的婚礼之后好久,胖博都没来找三丁玩,万老师心里一直奇怪。
这天她在菜市场里挑菜,一侧头看见邢护士正在身边不远,她挥起手臂打招呼,可是没邢护士好像听不见,一直也没抬头。万老师干脆就迎上去,热烈地一拍好朋友,“我刚才喊你了着,你咋没听见?”
邢护士这才抬起了头,一脸的牵强,“万老师,您也来买次菜啊。”
怎么还生份了呢?万老师觉得哪里不对。
两个人挎着篮子继续往前走,平日快人快语的邢护士一句话也没有,直到了菜摊子的尽头,万老师站定问:“小邢,咱们之间是不是最近有什么误会啊?”
“没啥误会。”
“小邢,我这个人脑袋不好使,有时自己办错事也不知道错在哪里——你得直接跟我说,别让我猜啊!”
“万老师,你不是不会说话的人——你看我婚礼那天的,你发言说得多好啊!”
“婚礼发言?!”万老师心里一紧。
“是,我是听不懂,可是我们家老吕他听懂了,什么出了巫山都不是云——你说这些,还不如直接说我们梅开二度呢……”
“哎呀,小邢你想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啊……”
“万老师,我知道很多人不愿意看到我们两个结婚,但人家都是背后指指点点,没人当面讽刺我们……”
“天地良心啊,我可没其他的意思——”万老师捶胸顿足地辩解,“你看,那天主持人非让我说,我也没啥准备,你也知道,有数的爱情诗句就那么两三句,前边的人都用上了,我就剩下这一句——我当时只想着囫囵一句半句,赶紧应付过去!”
“我会背锄禾日当午和床前明月光就不错了,哪里算什么知识分子——小邢,
“应付过去?我的人生大事,你就想着应付过去?”邢护士瞟了一眼万老师,冷笑一声,拎着空篮子就要往回走,“万老师,你可是我最好的朋友,最不该看我的笑话!”。
“小邢小邢,我真是冤枉啊,你听我把话说完……”
“你自己说吧,我走了。”邢护士挎着空篮子,一路大步走出了菜市场。
菜市场里的伯牙子期散了,高山流水也没了,这在万老师心里相当于发生了一场地震。一回到家,她就跟关师傅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当局者迷,旁观者也许清。
“我不是早就提醒过,二婚的忌讳多,让你只说恭喜么?”老关埋怨道。
“我是恭喜了,可一不注意,恭喜叉劈了。”
“——你说话说瓢了,邢护士和吕院长也是过敏想得多了,你们双方该各挨五十大板,”关师傅背着手踱步定性,“不对,应该是她俩该挨七十大板——这件事要是放在我们工人身上,最都就当个笑话过去了。”
“邢护士本来不咬文嚼字的。”
“那就是吕院长的问题,知识分子的毛病,又酸又臭!”
“可惜邢护士也认准这个疙瘩,不准备解开了!”万老师哀叹道。
“解不开就不用解了,老娘们之间的交情,也就那么回事儿吧,两天好三天臭……”
“你这是看不起我们女的,大男子主义!”
“大男子主义怎么了,至少大男子不会小心眼!”
晚饭后,万老师又专程去了一趟邢护士家,没多一会就垂头丧气地回来了。关师傅问怎么样,万老师说我挖心剖肺地解释了,可是邢护士和吕院长还是不吭气,完了完了,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臭知识分子啊,读书多了就是酸,又酸又臭——我看就是他们心虚,看谁都像故意的!”
“往后可怎么办呢?就不来往了?”
“算了,都赔礼道歉到这个地步了,他们不愿来往就不来往吧,地球离开谁都一样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