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再度睁开眼,天已亮白。
“惟惟,起床了。”是皓一将我吻醒的,温柔的嗓音成了我今早的闹铃。
睡眼惺忪之间,我盯着他微弯的眼睛,感受着气息,一切仿佛过往的每个假日早晨,上了滤镜一般的美好。脑袋尚未热机完全,在一片混乱的思绪中胡乱想着,今天是星期日吗?按照惯例,待会到厨房做个炒蛋,下午一起看场电影——
然而,下一秒,我瞥见墙上陌生的壁纸,才想起自己身处上海。
“你是十二点半的飞机吧?”皓一在我面前关切地问,“有没有睡好?”
我怔怔地坐直身子,想不起昨晚是怎么睡去的。是舟车劳顿疲惫至极?还是因为酒精解放寂寞而虚脱?越是回溯,越感到迷糊。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没叫我?”我一头雾水。
“我回来的时候一家凌晨两点了,你今天又要飞回去,想让你睡饱一点。”皓一拨拨我的乱发。
“我这趟来,能跟你相处多久就要多久,不需要睡饱的啊!”我的语气中有几分气恼,随后又有些心疼,“凌晨两点?怎么那么晚啊?那你自己有睡饱吗?”
“不用担心我。”皓一微笑中带着愧疚,“对不起,昨晚让你一个人。”
皓一道歉的同时,我才想起,昨晚在狭小的宿舍里,在那个宛若潘多拉盒子、充满脆弱与自私的小手机里做出的种种恶行。
天啊!我昨晚,做了什么可怕的事——?
顿时,我只感到毛骨悚然,害怕得想尖叫,但同时,心中另一个理智的我遏止了自己的情绪,最后,我只能沉默地看着皓一,无法言语。
“怎么还在发呆?昨晚一个人把整瓶红酒干了,喝傻啦?”皓一凑过来,轻捏我的脸,“时间不早了,赶快去整理整理。我早上请了假,待会打车送你去机场。嗯?”
“不用啦!我又不是第一次来上海,我知道怎么去——”我说。
“昨天整晚已经泡汤了,如果今天就让你一个人去机场,我觉得——我可能会失去你——”皓一令人心疼的自嘲,扎疼了我的胸口。
我看着皓一无助的脸庞,只觉得自己罪该万死。
“皓一,你不会失去我的——”我直觉脱口,说完,又觉得自己的斩钉截铁来得太过轻易,只好避开皓一的眼神下床,“我先去梳洗,一下就好。”
我匆匆进浴室洗漱,想着昨夜的所作所为,再望向镜中那张眼妆糊花的脸孔,只觉得自己丑陋无比。
我到底在做什么?
每一次都告诉自己,再也不能去找褚克桓,再也不能背叛皓一,这次必须逃得无影无踪。可是,我却又在一次次的不满足中留下一条生路,一次次地给自己的脆弱找借口,一次次地以恶小而为之。
不过是吃顿午饭,不过是回个讯息,不过是传张照片,不过是搭个便车,不过是一个吻——每次的小奸小恶层层叠加,只因为每一次的罪都幸村了下来,才滋养着那颗贪婪的心,让它一点一滴膨胀、从来不知收敛。而叠加到巅峰的极限又是什么样的深渊?我已不敢去想象。
该回头了,再玩下去会出事的。
我一边抹掉脸上的脂粉,一边对镜中的自己说。
整理好行李,皓一带着我到宿舍门口,滑着手机打车,又告诉我这儿地偏,车子不经过,还是得靠手机。当他的手指在那小世界里滑行时,整张脸闪着我在台湾从未见过的奕奕神采,仿佛在这土地里没有任何事是手机掌握不了的。
可是皓一,那小小的面板快掌握不住我了,连我也快管不住自己了,你知道吗?我新都呐喊着。
皓一当然听不见,他甚至没有抬头看我一眼,而那些心底话也不会钻进他的小荧幕里。
过没几分钟,一辆出租车来了。我和皓一上了车,肩并肩坐着。他用手机收发信件,交办工作的事项,而我只是轻轻倚在他的肩头上,希望通往机场的道路不会有尽头。
搭上这班飞机回到台北,我是不是又会像以前一样,在善与恶间来回摆荡,在清醒与沉醉间挣扎,继续陷入逃避又贴近的回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