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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下班,赵又锦再去诊所时,那只猫正在笼子里活蹦乱跳。

    虽然眼睛还包着纱布,但它显然不因此把自己当做病患,依然保持着一只野猫的初心不改,放荡不羁爱自由。

    医生失笑:“麻醉过了,就开始上蹿下跳的,一晚上都不消停。”

    “你在这儿守到现在?”赵又锦惊诧。

    “哪能啊。早上和同事换班,白天都在家休息。刚刚才来,没比你早多久。”

    赵又锦由衷地说:“那也很辛苦了。”

    医生伸手逗弄了一下笼子里的猫,莞尔:“比起它来,我这不算苦。”

    猫的状况还不错,但伤了后腿,眼又瞎了一只,大概率无法继续逍遥快活,做只野猫。

    “想好后续怎么安顿它了吗?”

    赵又锦迟疑道:“我现在工作很忙,房子也是租的。当初签合同时,房东要求不能在家养宠物……”

    “那就让它先待在这吧。”

    “欸,这样没关系吗?”

    医生笑起来,懒洋洋指指墙壁上被表框高挂的规章,“本院制度第六条:义务救助流浪动物,若无人领养,由医院收留。”

    赵又锦愣愣地盯着墙上,“这么奇怪的规章制度……谁定的?”

    “我们院长。”医生笑眯眯看向她,“怎么,是不是觉得他很有爱心,我们医院也不同于别的庸脂俗粉?”

    赵又锦笑起来,“是很有爱心,就是怕你们亏本。”

    “本来也不是为了赚钱。”医生耸耸肩,目光又落在笼子里,“能救一个是一个吧。”

    原本只是来看看猫,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番话。

    赵又锦下意识看向他,在抽象的医生称谓下,男人忽然具象化了。

    她第一次认认真真打量眼前的人。

    其实他很年轻,看样子不会超过三十岁。不同于陈亦行的凛冽孤高,他看起来要温和无害得多。

    男人清隽俊朗,像水中月。

    兼之有爱心,大大加分。

    赵又锦犹豫了下,还是试探着问:“其实你就是那个院长吧?”

    男人露出一点适当的懊恼来,“被你看出来了?”

    下一句带着浓浓的为难:“啊,本来还想隐姓埋名,做好事不留名呢。”

    他眨眨眼,冲她比了个嘘的手势。

    明知他是故作姿态,赵又锦还是忍不住笑起来,她第一次意识到,男人可爱起来,比女孩子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把陈亦行买的那堆小鱼干交给医生,“我会常常来看它的。”

    说完,又转头对笼子里的小家伙重述了一遍:“我会常常来看你的。”

    郑重其事,认真得像在虔诚许诺。

    医生一愣,在她道别离开后,忽然走到前台,“电脑给我用下。”

    年轻小姑娘侧身让位,看男人倚在前台,很快调出了昨日的来诊档案。

    夜间只有一例急诊。

    病患是只受伤需要急救的橘猫。

    送诊人:赵又锦。

    手机号……

    小姑娘忍不住问:“怎么了,有事联系她吗?”

    “没事。”

    男人笑笑,嘴上说着没事,目光却在屏幕上多停留了两秒。

    ——

    周五近在眼前。

    一想到要陪陈亦行出席晚宴,赵又锦止不住地紧张。

    满脑子都是他那句:普通场合,用得着我亲自去?

    也不知道到底是多不普通的场合。

    但那日两人一同去置备的礼服裙是无袖背心裙,高领,贴身,简单的款式能衬出人的气质与身材。

    可如今她的手臂有伤……

    周四,赵又锦小心翼翼掀开纱布看了眼。

    伤口依然触目惊心。

    那么问题来了,这么不普通的场合,是带着一个手臂包纱布的女人出席晚宴奇怪,还是带着一个手臂上有血口子的女人奇怪?

    陈亦行那么要面子的人,会觉得丢脸吧?

    放在不久前,赵又锦大概会想,能帮他就不错了,他难道还有资格嫌弃什么?

    可今时不同往日。

    夜里,赵又锦去了趟商场,挑手套。

    店里的款式琳琅满目,店员推荐了一款白色蕾丝的七分长手套。

    倒是恰好与赵又锦的绷带与纱布很搭。

    裙子刚好也是银白色……

    她脱去羽绒服,将毛衣衣袖拉高,小心翼翼试了下,手套的长度恰好没过伤处。

    虽然包扎的地方还是会微微鼓起,但不仔细看,倒是比裸露在外要隐秘得多。

    “就这副吧。”

    她满意地结了账。

    赵又锦从来没有戴过这种复古长手套,潜意识里觉得,这辈子都不会跟它有交集。

    它应该是英剧里的贵族戴的。

    或者童话里的公主参加舞会时戴的。

    最后禁不住感慨,不愧是和BKing一起赴宴,她也被感染了。

    等到周五,赵又锦迟迟没有接到陈亦行的通知。

    她还提前和季书交代过,今晚有事,会早点离开。

    打车回家时,发了条消息给陈亦行。

    小赵今天也很努力:我正在回家路上,来得及吗?

    对方回复:不着急。

    小赵今天也很努力:一会儿到家,我直接化好妆,换上裙子,再来找你。

    Eason:不用,拿上裙子,我约了造型。

    小赵今天也很努力:……

    小赵今天也很努力:好的,我还有五分钟。

    于是赵又锦紧赶慢赶,刚刚迈出电梯,抵达家门口,就看见有人已经等候在那了。

    她有一瞬间屏住了呼吸,被他的美貌震得七荤八素。

    而陈亦行穿着衬衣西裤,手里搭了件外套,漫不经心瞥了眼手表。

    “六分三十七秒。”

    “……”

    “时间观念有待提高。”

    “……”

    赵又锦于是瞬间回魂。

    原以为他是出于绅士风度,站在楼道里等她,万万没想到,不愧是资本家,压榨人都精确到秒。

    她回家拿了东西出门。

    陈亦行的目光落在她怀里那只鼓鼓囊囊的背包上,沉默了一会儿,“你准备背着它去赴宴?”

    赵又锦:“带了点必需品,放你车上。”

    “嗯。”男人摁下电梯,转身头也不回说,“你敢背着它去,我就把你一起放车里。”

    “……”

    ——

    六点二十分,两人抵达造型地点。

    赵又锦被这闪瞎眼的灯光震慑得眼花缭乱,这种地方,连Tony老师也比外面的同行更高深莫测。

    他并不问赵又锦需要什么风格,而是对着镜子,捧着客人的脸,像是凝视一件上好的艺术品。

    赵又锦在这种热烈如火的目光下,僵硬了整整两分钟。

    老板,再不动手,虾都熟了……

    赶在虾熟之前,发型师动手了,三下五除二,剪刀使得跟武林高手似的。

    赵又锦只听见咔嚓咔嚓的声音,满眼纷飞的发丝。

    她心惊胆战,生怕Tony老师即兴发挥过度,给她一剪梅了。

    在发型师与化妆师轮番折腾她时,陈亦行就淡淡地坐在一边,随手翻翻杂志。

    一切终于落幕,赵又锦被推进更衣室,换上了带来的裙子,走出来时还有些晕头转向的。

    她看向镜子里的人。

    第一反应:哈喽,这是谁?

    沙发上的男人终于侧头看来,像是等得不耐烦了,但目光触及她时,又定格了刹那。

    年轻的姑娘盛装登场,像蔷薇绽放。

    赵又锦有些局促,用垂眸来掩饰不好意思,“还行吗?”

    还行吗?

    陈亦行看她片刻,黑眸微沉:“不止还行。”

    赵又锦顿时又变成熟透的虾。

    那个,会所的空调是不是开的有点高了?她胡思乱想着。

    “走吧。”陈亦行带她离开,替她打开车门,擡手在她的头顶微微一挡,免去碰头的危险。

    拎着裙摆上车时,赵又锦有片刻的错觉。

    “谢谢。”

    她低声说着,擡眼看他。

    仿佛亲临童话。

    抵达晚宴会所前,赵又锦从包里拿出手套。

    察觉到陈亦行在看她,她解释说:“手臂上有伤,用这个可以遮一遮。”

    说完就仔细地戴起来,刚戴到一半,被他伸手拦住。

    “不用。”他扫了眼手套,仗着手长,越过椅背,从后座拿了只礼盒过来,递给赵又锦。

    “这是……”

    “打开看看。”

    赵又锦依言打开,看见了一条流光溢彩的缎带,月白色珠光,两端坠有莹莹珍珠。

    男人伸手拿起缎带,从她手里接过盒子,漫不经心扔在后座。

    “擡手。”

    “什么?”

    他没理会她的怔忡,不徐不疾捏住她的小臂,缎带轻绕,在包扎绷带的地方缠了两圈。

    “会紧吗?”

    “……不会。”

    赵又锦僵硬地坐在副驾,看他专心致志在她胳膊上系蝴蝶结。

    第一次,男人不太满意,眉头皱了下,又解开重新来过。

    第二次才终于满意,眉目舒展,黑眸里流露出几分笑意。

    其间,他的指尖不断与她肌肤相触。

    说来奇怪,今天他的手并不凉,温热熨帖。但赵又锦却心惊胆战,总感觉他的指尖在放热,碰到哪里,哪里就火花四溅……

    她甚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感觉每一个毛孔都在战栗。

    陈亦行注意到了,擡眼看她:“你很冷?”

    车里暖气很足,冷是不可能冷的。

    赵又锦此刻无比庆幸她擦了腮红,否则该怎么解释这张猴子屁股似的脸……

    她匆忙找了个借口:“我怕痒。”

    然后胡乱解开安全带,急于下车。

    “等等。”身侧的人摁住她正要开车门的手,自己先一步下车,从后座拿了件大衣外套,一路绕到副驾驶。

    开门。

    遮挡头顶。

    她下车时,男人伸手,示意她扶着下车。

    赵又锦迟疑着握住那只手,它温热而有力。

    在她站定后,他将大衣披覆在她的肩上,挡住了凛冬严寒。

    最后,朝她微微递手肘。

    赵又锦会意,慢慢地,慢慢地,伸手穿过那片狭小深幽的隙缝,挽住了他的臂膀。

    珍珠丝带垂下来,恰好落在那片细缝中。

    她听见陈亦行在耳边平静地说:“手套不透气,对伤口不好。”

    擡眼,男人并没有太多情绪波动,仅仅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可他云淡风轻,她的胸口却波澜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