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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阅书阁 > 其它 > 无碑 > 第66章

    阿霞回去后,老乌当真度日如年,这年过的,茶饭不香。正月初八,瑶台厂开工,阿霞果然没来。老乌后悔不迭。其实,阿霞一走,老乌就后悔了。自此,每日有事无事,老乌都会去云瑶桥头观望,去瑶台厂转转。转眼过了上元节,依然未能盼到阿霞。再一转眼,到了农历二月,这年的木棉花开得晚,往年正月就开得云蒸霞蔚,这年二月,木棉才开始燃烧,各色的紫荆花,也开得极其灿烂。阿霞还是没有回来。老乌想,阿霞是真不会再来了,为再次的擦肩而过失落,格外想找人倾诉。这天,老乌收齐了房租,和唐老师聊了天,问唐老师说的那个龙和虎,何时能一睹真容。唐老师说:“想见他们还不容易,一个电话,分分钟就到。”唐老师说着就拨了电话,说:“龙老师,有个人没见过真龙,想见识一下真龙长什么样子,什么?别废话了,三分钟之内赶到我这里。”又打另一个电话,喊:“虎老师,有个人没见过真老虎,想见见,五分钟,对,就在我店里。”

    老乌惊讶不已:“他们真的姓龙姓虎呀?”唐老师说:“藏龙卧虎嘛,可不是姓龙姓虎。”老乌说:“为何龙老师三分钟过来,虎老师却要五分钟?”唐老师诡异一笑:“龙是天上飞的,虎是地上跑的,龙肯定比虎来得快。”老乌说:“你这样一说,真把我胃口吊起来了,恨不得马上见到他们呢。”又问:“这龙老师虎老师,究竟是哪**神仙?”唐老师说:“一会儿见了你就知道。”说话间,三分钟过去,五分钟也已过去,卧虎藏龙都不见。老乌说:“怎么还没来?”唐老师说:“是呀,这么没有时间观念,一会儿得好好批评他们。”差不多过了一刻钟,唐老师说:“来了。”也未起身,拿脚勾了两把塑胶凳过来,说:“龙老师、虎老师,请坐,请坐。”老乌慌得放下乔乔,站起来,就见来的两人,一个五大三粗,长发及肩,环眼络腮,着件宽大的红底绿花衫子,胜张飞、赛李逵。另一个,白白净净,瘦高身材,看上去也就二十七八岁,背微微有点躬。老乌看那张飞模样的人,觉得好生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是谁。

    唐老师介绍说:“这位是乌老板,你们叫他老乌吧。书法家,一笔好写。”龙和虎就伸出手来,和老乌握了。长得像张飞的问:“乌?哪个乌?”唐老师说:“乌托邦的乌。”白面书生问:“乌老板在哪里发财?”老乌摇着手,说:“你们别听唐老师的,我哪里是什么老板?只是给老板看房子的打工仔。”白面书生说:“哦,二手房东,那我们可以找你租房子。”老乌说:“好说。”唐老师说:“靠,这么客气干嘛?坐下说。”待龙虎落座,老乌才坐下。唐老师说:“好了,我来正式介绍,这位是刘泽,大画家。”老乌就又起了身,冲那张飞欠欠身,说:“刘老师好。”刘泽说:“不要叫老师,叫我刘泽就是。”老乌笑笑。唐老师说:“这位姓什么就不说了,我也不晓得。你自己介绍吧。”白面书生说:“叫我子虚就是。”刘泽说:“我来介绍,这是非著名作家,子虚先生。”老乌惊道:“作家呀。子虚先生好。”唐老师说:“你别叫他先生,中国作家里,当得起先生这个称呼的有几个?鲁迅先生,冰心先生……”又说:“子虚和老乌,你们俩注定要成为朋友。一个子虚,一个乌有,老乌,我**你改名乌有得了。”老乌还是笑。觉得和他们在一起说话少有的轻松、开心,心头的郁闷,也随风而散了。唐老师说:“你们俩可别小看了老乌,我见过他的书法,真的很厉害。”老乌说:“我那哪叫书法?平时没事了瞎涂几笔。”一边受了冷落的乔乔,爬上老乌膝头,不停去捂老乌的嘴。老乌说:“怎么啦,是不是没有介绍你?”刘泽说:“你儿子?”老乌点头称是。唐老师嘴快,倒把乔乔的来历说了。刘泽说:“我要对你肃然起敬了。”听说老乌书法不错,刘泽说:“要不去我的画室坐坐?”唐老师说:“刘泽你这是偏心,我们认得这么久了,你从没有主动邀请我去你的画室,和老乌初次见面,倒请他去了。”老乌说:“那我真是太荣幸了。”老乌对文化人,有着天生的崇敬,先前见唐老师精通电脑便佩服得不行,没想到,在这亲嘴楼,居然还住了画家、作家。从前只觉得画家、作家不识人间烟火,哪想到却是如此平易,想,多结交些这样的人,对乔乔也是个好的熏陶,说不准将来乔乔长大,能成为艺术家呢。当即高兴地说:“那再好不过。”几个人,跟着刘泽去他的画室。

    刘泽就住在黄氏宗祠旁,离唐老师的电脑培训中心也就三分钟**程。经过黄氏宗祠时,刘泽感叹:“这宗祠的建筑是典型的岭南风格,太漂亮了。只可惜,周边的**全毁了。”刘泽这样一说,老乌一拍脑门,说:“想起来了……”三人都看老乌,不知他想起何事。“我说呢,刚才第一眼见刘老师,就觉得眼熟,一定在哪里见过,这会儿我想起来了。上次云瑶桥头锯那两株古榕,你在那里和人吵架来着。”刘泽呵呵直乐:“我就是嚷嚷几声罢了,他们哪里会听我的?我敢断言,用不了多久,他们敢把这祠堂也拆了。”子虚说:“刘泽你是不了解广东人,广东人宗族观念很强,这是供他们祖宗牌位的地方,没人敢拆的。”刘泽说:“我不了解广东人,但我了解中国人。老弟你还是太年轻,我敢断言,三、五年内,他们必把这祠堂拆掉。”子虚说:“那他们去哪里供祖宗牌位?据我所知,这瑶台村的原住民全都是姓黄的。”刘泽说:“你这问题好幼稚,拆了修一栋小洋楼供奉祖宗不行?”老乌接口道:“祠堂比不得桥头那两株榕树。”刘泽说:“老弟你也不信?”老乌说:“我想也不会。”“若不信,咱们打个赌,那个谁,小唐,你给作个证。”子虚说:“要赌你们赌,我不赌,拆不拆的,关我什么事?”刘泽说:“你呢,赌不赌?”老乌说:“不用赌的,我在瑶台这么多年,知道他们的习俗,每年过年,都要在祠堂祭祀,哪里会拆?”刘泽说:“那两株古榕为何给挖走?”老乌说:“两者不能相提并论。”刘泽说:“你们看问题只看事物表面,却看不到本质。挖古榕和拆祠堂,本质上一样。你们不敢赌也就罢了。”老乌说:“那就赌,你说赌什么?”刘泽说:“赌什么呢?得赌一个特别的彩头。”说话间,就到了刘泽租的那栋楼,刘泽却是住在八楼,最顶层,没电梯。好在一行人都年轻,一口气就上去了。老乌背着乔乔,爬得气喘,上得八楼,只顾了参观刘泽的画,倒把那打赌的话题丢一边了。刘泽的租屋三房一厅,一百多平米。虽说也是出租房,与老乌的住处自不可同日而语。客厅里到处摆着画。乔乔兴奋地到处摸,老乌吓得赶紧拉紧乔乔,怕他闯祸。刘泽说:“小孩子,不要什么都管着,他喜欢就让他摸,又不是豆腐做的,”故意瞪圆了眼对乔乔说:“尽管摸,摸坏了让你爹赔我钱。”乔乔可能觉得刘泽长相恐怖,吓得直往老乌腿后躲。老乌说:“把我卖了也赔不起。”唐老师笑:“卖你,谁要啊。”老乌也学了他们说话的风格,顽笑道:“卖到狗肉店打边炉总有人要吧。”刘泽见乔乔从老乌身后露出了头,手极快地在乔乔脸上摸一把:“摸坏了就把你赔给我当儿子。”

    看完客厅里的画,刘泽又带大家进另一间房,三张办公桌拼在一起,上面铺了毛毡,还有笔墨纸砚,许多画册。老乌说:“你还画国画呀。”刘泽说:“主要画油画,国画只能算是玩玩。”子虚看来是常来刘泽处,拿了毛笔,倒墨铺纸涂了起来,鸡刨鹅走,一挥而就,写了“瑶台”两个大字。唐老师说:“子虚你这纯属浪费纸。”子虚却不服气,说:“我也是练过书法的。”老乌看子虚的字,写得浮皮潦草、装腔作势,一望便知没下过工夫,嘴角不觉泛起了笑。刘泽偏看在眼里,笑道:“这里有真正的书法家,你就别献丑了,我这一张纸几块钱呢。”老乌却在想:“这刘泽有趣,看上去不似穷人,干嘛在这贫民窟里租了房子当画室?”初次见面,也不便问,就听刘泽说:“老乌,来两笔。”老乌说:“好久都没拿毛笔了。”这边唐老师已铺开了纸,老乌选了枝笔,问唐老师:“写什么字?”唐老师说:“我看你店里那幅就蛮好。”众人见老乌要写字,都围过来。老乌说:“从来没在宣纸上写过哩。”略一思忖,行书写了“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刘泽看看老乌,说:“你是个情种。”老乌顾左右而言他,说:“写得不好,没写过宣纸,掌握不了。”伸手抓过就揉了。刘泽想挡住,终是慢了一步。说:“你揉了干嘛?写得很好。你是用心在写字,而且一看就是在碑上下过工夫的。水平比我想象的高多了。”老乌听刘泽这样说,颇有些千里马遇到伯乐的意思。过去打工时,偶尔写点毛笔字,大家只知他写得好,却看不出好在哪里,更遑论来历师承。刘泽一语道出,老乌自然服气。刘泽又拿过一张纸,说:“你再写一幅。”老乌说:“写什么呢?”子虚说:“给我写一幅,我贴在房里。写小一点,我房里贴不了大的。”刘泽便拿出几张一尺的仿古宣纸,纸皮泛着苍黄。老乌知道这是好纸,便不敢胡写了。子虚想好,说:“就写底色两个字。”原来是他要出的书名。老乌心里有了构思,一挥而就成底色二字,是行书,融入了隶意。刘泽带头叫:“好,”乔乔也跟着学舌叫好。刘泽颇喜欢孩子,和乔乔闹着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