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之不易的幸福,却让老乌想了许多,越发想早日和阿霞光明正大生活在一起,早享天伦,于是再次和阿霞商量离婚结婚的事。老乌的意思,反正这事迟早要办,伸脖子一刀,缩脖子也是一刀。老乌说他愿陪着阿霞回去离婚。阿霞却犹豫了,说要离婚,还是她一个人回去的好,知道她在外面有了人,再回去离婚,她男人不知会干出什么事来。又说现在好不容易过上几天安稳日子,她不想再折腾了。阿霞没离婚,老乌就总觉得,心里搁着一个事,而且是大事。恰好唐老师呼他,说是那个懂法律的客人来打印东西了。老乌就匆匆赶过去。唐老师却说:“刚才还在,接个电话就走了,把资料放在这里打印。”老乌说:“这么不巧。”唐老师说:“一会儿他还要回来拿资料。”又问老乌:“近来在忙什么?前天怎么看见你在做楼道卫生,不是换了房东么?”老乌说:“我是给那个清洁工帮忙。”唐老师说:“你是说阿霞么?她人挺好,有时搞卫生,还会顺便帮我的店子拖一拖呢。”又说:“我看你和她关系不一般哟。”老乌说:“你可别瞎说,我和她之间什么都没有,就是普通的朋友关系,十年前我们一起在黄老板的厂里打工。前天她生病了,我给她帮一下忙。”唐老师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老乌,说:“你这么紧张干嘛?我随口说一句,你解释这么大一通,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老乌更加急了,一急,脸上的胎记就发红,脸也红,红到了脖子根。说:“你说我不要紧,人家可是有家庭的。”唐老师素来喜欢开玩笑,见老乌如此,越发觉得有趣,说:“那有什么?这年头离婚又不是什么新鲜事。”老乌说:“不同你说了。”唐老师说:“好,不说了不说了。”老乌起身要走,唐老师说:“再等一会儿他可能就来了。”老乌看看时间,说:“那我再等一会。你那个朋友,不会问我收钱吧,听说找律师咨询收费很吓人的。”唐老师说:“吓!他好像也不是正儿八经的律师,就是个专门帮打工者打官司的代理人。你知道,这年头,打工的和老板之间,官司多如牛毛,那些律师事务所的正牌律师不屑接这样的劳动官司,打起来时间久,又挣不到钱。一桩经济案打下来,顶几十桩劳资纠纷。再说了,打工的也请不起律师。”
老乌说:“若是打不赢呢?”
唐老师说:“具体情况我也不知,好像输了官司就不收钱。”
老乌说:“这个人还真是在做功德呢。只是他不是律师,怎么可以帮人打官司?”唐老师说:“我也问过李生,李生说他们不以律师身份出庭,只说是委托者的亲戚或朋友。”老乌说:“原来如此,我倒越发想见见你说的这位李生了,这样的人,值得尊敬。”正说着,呼机响起,是阿霞让他赶紧回去。老乌无奈道:“看来,今天是无缘见李生了。”匆匆忙忙回到店里,阿霞焦急万分,原来是乔乔身上又起了一大片疹子。老乌提着的心才放下,说:“没事的,抹点药就好。他这是**病了。”又问阿霞,“你给乔乔吃了什么?”阿霞说:“没吃什么呀。”老乌说:“你带他去哪里了?”阿霞说:“也没。好好地就这样了。老乌我……”阿霞见老乌这样问,倒怕老乌怪罪她,甚感委屈,泪水欲出。老乌说:“你看你,我又没有怪你,没事的,抹点药,再吃点抗过敏的药就行。”阿霞这才放下心来,又笑了。说:“对了,刚才有人看中了这张写字桌,问多少钱卖?我说要等我老公回来才知道。他说过会儿再来看。”老乌听阿霞对外说他是她老公,心里且喜且惊,嗔怪阿霞:“你可别在外面乱说。”阿霞莞尔一笑:“我就要这样说,这样说我心里**,他又不认得我。”老乌无奈,也没多说什么。只是那张桌子,原是他用来写字的。现在家里堆满了旧货,也无地方练字了,若有人要,卖掉也无妨。就说:“那就卖掉吧。卖一百算一百。”阿霞听了,说:“那我去把里面的东西清一清。”左边抽屉却拉不开。阿霞疑惑地望着老乌,说:“锁着呢,里面什么宝贝?”抽屉里,原是锁着老乌的日记本和阿湘、乔乔、老乌三个人的合影,好久未拿出来看,老乌已忘记此事,刚才阿霞说要清理抽屉,老乌才蓦地想起,又不方便制止,好在抽屉上了锁,手心倒是捏一把汗。见阿霞瞅他,二目相撞,老乌心虚,慌得把目光移开,脸上的胎记却泄露了心底的秘密,变得猩红,老乌却不知,还在故作镇定,说:“哦,也没什么,原来打工时写的日记。”想趁阿霞离开时,把合影拿走。阿霞却来了兴致:“什么日记?打开来我看看,是不是写你暗恋哪个打工妹的事?”老乌心虚,假意道:“写了,写了很多。”阿霞说:“真的么?我就知道你看似老实,其实内心很花,有贼心没贼胆。”老乌此时脸上胎记颜色渐渐恢复原状:顽笑道:“不过我暗恋的那个打工妹,名字叫……阿——霞。”阿霞说:“是吗?又来甜言蜜语了。拿钥匙来打开,我倒要看看你暗恋的是阿霞还是阿湘。”一句戏言,唬得老乌身上皮肉一阵发紧,居然出了虚汗。急道:“日记是我的隐私,哪能随便给人看?”阿霞说:“你我之间,还有什么隐私?再说既然是写我,看看又怕什么。”作势要去撬锁。老乌忙说:“没什么好看的,真没什么。”见老乌急了,阿霞倒有些黯然:“看把你吓得,脸都黑了,跟你开玩笑,好啦好啦,不看你的,我尊重你的隐私。”阿霞是聪明人,借故抱乔乔出去了。老乌倒是手脚发软,额上也出了汗。慌忙把合影拿出,想找个地方藏起,把这乱七八糟的屋子打量一遍,实在没有地方可藏。事后老乌自忖他未做亏心事,何以害怕若此?他和阿湘之间发生关系,在阿霞之前,想来阿霞就算知道,大不了心里会有些失落,以阿霞的大度,是不会同他计较的。只是一开始,老乌瞒了这事没说,现在只有把这谎继续撒下去,将来再找合适的时间对阿霞言明。在屋里搜寻了一圈儿,思来想去,拿报纸把相框包了,放在最靠里的一个衣柜顶上。想,阿霞断不会去那柜顶翻的。收好相框,又翻看了当年的日记,往事历历,里面居然写到对阿霞的思恋,写到他床下的通城佬在宿舍和他的女友**,写他在深夜的**与**后内心的惶恐、自责与不安,亦有许多雄心壮志、人生蓝图……如今回头看时,颇觉青涩,也觉得如今虽是成熟,却少了锐气豪情,对未来,也不复有那惊天梦想,只想平平实实生活,想,这便是岁月的力量吧。看到过去之苦痛记录,老乌越发觉得如今生活在天堂,深感现在幸福来之不易,须好好珍惜和阿霞之间的缘分。看了一会儿,阿霞抱着乔乔回来了。说:“老乌你看,乔乔身上的疹子消了,这疹子才奇怪,莫名其妙的红一大片,吃点药这么一会儿又没了。”见老乌在看笔记本,说:“真的是日记本呀。”老乌脸上胎记又红了,说:“不是日记本还能是什么?”阿霞说:“老乌你不能说谎,你知道吗,你一说谎,脸上的胎记就变红。”老乌说:“是吗?有这样的事?”阿霞笑笑,以说:“才怪了,我总觉得咱们乔乔看上去像一个人,但是像谁,却想不起来。”老乌说:“这是你的错觉。”阿霞说:“不能仔细看,仔细看,又觉得不像。有时我在做事,突然回头看一眼乔乔,就觉得他特别像谁。”老乌心想,阿霞的眼睛真厉害,乔乔长得颇像阿湘,老乌时不时,总能从他的眉眼间看到阿湘的影子。却说:“别胡思乱想了,你们女人就爱胡思乱想。”把笔记本就丢在桌上。阿霞调侃:“不藏起来?不怕我偷看你的隐私?”老乌说:“还真有什么隐私啊?你要看,拿去看。”老乌这样说时,脸上的胎记又红了。阿霞就捂着嘴笑。老乌说:“你笑什么?”阿霞说:“你脸上的胎记又红了,红得更厉害。”正说着,那想要桌子的人来了,老乌要价一百二,那人还到八十,最后以一百块钱成交,但要让老乌给送家去。老乌踩了三轮,帮那人把桌子拉过去。搬桌子上楼时,遇见了子虚。子虚先看见老乌,喊:“老乌,送货呢。”老乌说:“你住这栋楼?”子虚说:“住401。”老乌说:“还没去过你家呢,一会儿去你那儿看看。”帮人把桌子搬上去,就去了子虚的家。
老乌是头次到子虚的租屋。没想到,子虚这本市小有名气的作家,居然租住在一间不足十平米的单间,室内一床、一椅、一台电脑,如此而已。书和杂志,堆得满屋都是。墙上贴的却是老乌写的“底色”二字。老乌说:“你还真把它挂墙上啊?”子虚说:“当然了。这两个字,也是对我的一种警醒,告诉我们,**,无论贫寒还是富贵,都不要忘了**的底色。”老乌连声说:“底色,底色,一语双关,当时写的时候,未想这么多,现在来看,倒觉这两个字,很合适。”子虚让老乌在**坐。老乌说:“弟妹呢?”子虚说:“上班去了,就在云瑶日化,离这里很近的。”老乌一愣,转开话题,说:“真的没有想到,那么多深刻、优美的文章,是在这样的**下写出来的。你爱人真不简单,倒能支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