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三贴出本店转让,正月初五,就有两口子来看店。一听口音,居然是湖北老乡。男人说他们想接手这店,问老乌要多少钱。老乌便拿出这两日整理出的清单给他们看,说:“旧家具不怎么值钱,不过这些二手洗衣机、空调、热水器、电视机,还值点钱,卖出去利润也高。就这些货要是都卖出去,少说能卖三四万,我收来时,花了二万。”男人说:“那你为什么事不做了呢?”老乌实话实说,说有朋友办了律师事务所,请他去一起做事,这才转让的。男人把清单细看了,递给女人看,也看了货,说:“哪里值两万?”女人说:“老乡要去当律师,发大财,还在乎这几个小钱?便宜点,便宜点我们就接手。”老乌说:“你们想出多少钱?”女人说:“一万块,怎么样?一万块我们马上接手。”老乌说:“老乡你杀价也杀得太狠了。”女人说:“那你说要多少?漫天要价,就地还钱嘛。”老乌说:“我哪里漫天要价?我这是如实报的。两万已经很便宜了。”男人说:“老乡嘛,你喊个价,我们总要还价的。一万五,行就行,不行算了。”老乌说:“一万八,要得发,不离八。”女人说:“一万八就算了,我们租个门面,自己去收家具。”说着拉了男人要走。老乌只想早点把店转出去,李钟说正月初八就有案子要上仲裁庭。就说:“一万六,一万六怎么样?”男人想答应,被那女人拉住,回头说了句:“一万五。”老乌说:“六六大顺嘛。”女人说:“那还五子登科哩。”老乌说:“真的服了你们,一万五就一万五。”那两口子转回来。老乌的意思,马上一手钱一手货,女人却说要找个好日子来接,“正月初八,怎样,要得发不离八。”老乌说:“要是你们不来,别人出了比你高的价,那我可就转给别人了。”女人说:“给你交点定金就是。”交了两百元订金,把老乌列的清单要走,说到时按这清单点货,这几天老乌不得再卖货出去。这事就算定下来了。老乌马上给李钟打电话,说店盘出去了,只盘了一万五。李钟说:“时间就是金钱,做大事的,还在乎这点损失?”老乌说:“你说得倒轻松,钱是那么好挣的?”
店子有人要盘,老乌就把店门关了,只等正月初八收钱,然后搬到李钟那边。
初六那日,子虚回了瑶台,跟大家电话联络,说找时间一起聚聚。打电话给刘泽,刘泽说明天回来。于是大家约好,初七晚上聚。初七晚,都聚齐了,就在瑶台的老川西酒楼。互贺新年,说到各自过年见闻,又说新年打算。听老乌说要和李钟一起干,都为老乌高兴,说早该这样,又说李钟选定老乌合作是英明之举。刘泽却不无忧心地说了个消息,说他今天从广州回来,看见街上很多人都戴口罩,听说广州流行瘟疫,死了好多人。众人都说:“不可能吧,肯定是谣言。现在哪里还会流行瘟疫?”正说着,唐老师接了条短信,脸色变了,说:“看来刘泽说的是真事,你们看,广州的朋友发来的,说现在广州都人人自危了,让我早做准备,多备板蓝根、白醋,可以预防。”大家看了短信,一时无语。唐老师遂打电话过去,问得仔细,果然,说是广州都死了好多人。人们都不敢上街,上街都戴口罩,又说发病症状是咳嗽、发热,现在人们都在抢购板蓝根,又拿白醋在屋里薰。这样一说,老乌顿觉胸口发闷,干咳了几声,大家面面相觑,脸带惊恐,说:“老乌你别装神弄鬼吓唬人。”老乌忧心忡忡:“我**得胸口发闷、发痒,想咳,又咳不出。”大家哪还有心思吃饭,草草结束聚会。唐老师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还是去买些板蓝根和白醋。”一行人出了老川西,去药店买板蓝根,跑了两家药店,板蓝根都断货。再去买醋,醋也涨了价。跑了几家药店,终于买到了板蓝根,老乌回到家,就用板蓝根冲水给乔乔喝了。
初八这天,广州流行怪病的消息,差不多已被**。一时间,各种各样的传言都有。人们见面,谈论的都是这事。老乌去买报纸,报纸上没有相关报道。这天老乌没敢去别的地方,他是和那老乡两口子约好,今天办转店手续。等了一天,那两口子也没露面。天快黑时,却见一辆大霸王在门口停下,从车里走出张若邻。老乌说:“呀,张主编,您怎么来了,新年好新年好。”又对在一旁玩的乔乔说:“乔乔,问张伯伯新年好。”乔乔冲张若邻做了个鬼脸,又去玩他的了。老乌说:“这孩子,皮得很,一点礼貌都没有。”张若邻摸着乔乔的头,说:“男孩子皮点好。”掏出两个红包,一个给了乔乔,一个给老乌。老乌说:“这怎么使得,乔乔收下,我这么大年纪了还收什么红包。”张若邻说:“这是咱们广东人的习俗,只要没结婚,六十岁也有得红包收。”老乌遂不再推辞,谢过张若邻。张若邻说:“是我要谢你,我们给你做的那一期,在读者中反响很好,编辑部每天接几个电话,询问你和乔乔的情况。你现在成明星了。”说着返身去车上,打开后备厢,拿出一个大袋子,说:“你看看这个,就晓得你现在有多出名。”老乌接过袋子,一脸纳闷:“什么东西?”张若邻笑道:“打开看看就知道了。”老乌把那袋东西拎回店里,打开一看,却是一大堆信,还有几个包裹。信封上或写《异乡人》编辑部转老乌收,或写转李保云收,还有写乌有先生收的,写乔乔收的。
老乌不敢相信:“这么多?都是读者寄来的?”
张若邻说:“这还只是开始,估计接下来收到的信会更多。”
老乌激动地拆开一封信,信上的字写得歪歪扭扭,介绍说她是个打工妹,在《异乡人》上看了老乌的故事深受感动,写信没有别的,就是想和老乌交个朋友。信里还有一张照片,是那种工业区照相馆照的所谓艺术照,背景是布景。照片上的女孩,长相却很普通。老乌笑笑,说:“没想到,《异乡人》的读者这么热情。我并没做什么,她们却把我当雷锋了。”张若邻说:“本来呢,扶危济困,是咱们的传统美德,只是现在的人越来越现实,人们只喜锦上添花,少有人做那雪中送炭的事,更别说扶危济困了。这时候,你的品质就显得难能可贵。”老乌又拆一封,是张贺卡,写的是祝福老乌和乔乔的话。张若邻说:“我的想法,你看完后,挑几封感人的,在我们杂志上公开回复,你看如何?”老乌说:“公开回复?只怕,我没这水平。”张若邻说:“只要情真意切。”老乌说:“那我试试。”张若邻说:“十天怎么样?”老乌说:“应该问题不大。”张若邻说:“那十天后我来拿稿。”老乌说:“我写好了送过去,我可能不在这里做这二手家具了。”张若邻说:“你要离开瑶台?”老乌说:“也不是离开瑶台。”便把他的打算说了。张若邻想了想,说:“这是你自己的选择,本来我不便多说什么。”张若邻这样一说,老乌心里倒有些犯疑,说:“张主编,您是有话要说。”张若邻说:“你在读者中产生了很大的反响,我们计划继续跟进,到今年的第五期或是第六期,再在头条用五到六个P,给你写个专门报道,并准备联合咱们区广播电台的“人在他乡”栏目,让你做特别嘉宾,再联合电视台,给你做一期“他乡故事”的专题。”张若邻说的“人在他乡”和“他乡故事”,都是在当地打工者中有着广泛影响的广播和电视节目。老乌当年睡工厂铁架床时,就常收听“人在他乡”。而“他乡故事”,差不多是他常看的一档电视节目。
老乌喜道:“我又没有做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哪能上这样的节目?”张若邻说:“说你能你就能。广播电台,电视台,还有我们《异乡人》杂志社,都是区文化局主管,广电台的台长就是我们的社长,也是文化局局长,我们这三家单位一直都是互动的。我说一个人,你肯定听说过。”老乌说:“谁?”张主编说:“安子。”老乌说:“安子我当然听说过,打工明星,哪个不知道她。”张主编说:“安子当初先是写了一些作品,后来到广播电台当嘉宾主持,你看现在的安子。”老乌说:“可是我……”张若邻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听我把话说完,我们的计划,是先让你在杂志上回信,如果效果好,就由回信变成专栏,和打工人谈心,再接着就是报纸、广播和电视。如果不出意外,到今年年底,区里选十佳外来工,你铁定能行。选上十佳外来工,可以转户口,调工作。我当年也只是个普通打工仔,发表了几篇小说,结果被评上了十佳,区里送我去读大学,毕业后又调进文化局,做主编。我希望,你也能抓住这个机会改变你的命运。当然啦,这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还得要你配合才行。你要是跟那个谁去做律遇?恐怕不好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