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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阅书阁 > 其它 > 无碑 > 第86章

    老乌不解地问:“为什么?”张若邻说:“我的想法,你就得在这里开二手家具店,实在不想开店,我介绍你在瑶台随便进一家厂做普工也成,在瑶台夜市走鬼也行,总之不能去做维权律师。你晓得的,这样的所谓律师,很多没有律师资格证,打法律的擦边球,国家迟早要整治规范这一块,这是其一。其二,这样的律师,政府是不喜欢的,龙岗那个周立太,政府就对他很头痛,只因他是正牌律师,一时也拿他没办法,你这个朋友,要么不做出名堂,真做出名堂来,政府收拾起他来,那不是分分钟的事?因此你要做这打工律师,十佳只怕是永远也没份了。”这番话,是老乌闻所未闻的。迟疑道:“我的店都盘出去了,也答应了李钟,言而无信不太好。”张若邻便有些不快,说:“这是你的事,我的话说到这份上,你自己看着办吧。”

    张若邻走后,老乌的心就乱了。张若邻所描绘的未来,看得见,摸得着。重要的是,如果真的如他所说能评上十佳,那么,将来乔乔读书进公立学校就不用发愁了。但,李钟那里怎么办?答应的事又反悔,这不是老乌的处世之道。老乌实在为难,他再次面临机遇与选择。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可想到和李钟这么多年的兄弟,到头来失信于他,怎么开口?心中烦闷,久决未下。便又拿出硬币,用抛硬币来决定未来。抛了三次,一次是**朝上,一次是字朝上,还有一次,硬币一把没接住,滚到家具下面寻不着了,弄得老乌心烦意乱。晚饭后,还是没做出选择,想,车到山前必有**,一切顺其自然。晚上待乔乔入睡,把张若邻转来的信数了,共有五十多封,另有三个包裹。一个里面是一个变形金刚;一个包裹里是书包、一套文具;另一个包裹里,有一套衣服,一个信封,信封里有五百元钱,还有一封简短的信:

    老乌,乔乔:

    你们好!

    我是一个外省来的打工妹,在《异乡人》杂志上看到了你们的故事。寄上一套衣服,也不知乔乔能不能穿。附上五百块钱,是我的一点心意。在照片上看到乔乔,很可爱,很喜欢,我有一个请求,希望你在收到信后,寄一张乔乔的照片给我。

    谢谢!

    阿梅

    信的后面,留了深圳布吉一家制衣厂的联系地址,想来这个叫阿梅的女孩,是在这家制衣厂打工了。老乌又读了其他的信,有些写得简短,大意是祝福好人一生平安,有些信洋洋洒洒几千字,介绍自己的经历,希望能和老乌成为笔友,还有些信里夹着照片,表示愿和老乌一起担起抚养乔乔的责任,共同走完人生**……读着来信,就是读着一颗颗善良的心。越读老乌就越发惭愧。想,乔乔若不是阿湘的孩子,我会收养他吗?就算收养了,当黄叔提出想收养乔乔,并答应给一笔丰厚报酬时,我还会那样选择吗?老乌无法给出肯定的答案。当晚,他就写了封公开回信。大意是说他只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事,现在他和乔乔生活得很好,感谢大家。说他收养乔乔,看似他在付出,其实,他从乔乔身上得到的更多,他很幸福,是乔乔让他体会到了做父亲的感受,有了乔乔,也让他体会到了父母对自己的爱,现在,他又从大家这里收获了太多太多……老乌写完信,觉得有些信,单独这样公开回复还是不太好,于是,又挑了那些寄来东西的,一一写了回信表示感谢。给那个叫阿梅的女子回信颇长,说他其实并没有做什么了不起的事,寄来的衣服他收下,并代乔乔感谢她,现把乔乔的照片寄来,是春节前才照的。但是,寄来的钱,无论如何不能收,现在一并寄回。回完信,已是次日凌晨。老乌半点睡意也无。脑子里一会儿是阿霞,一会儿又是阿湘,一会儿是李钟,一会儿又是张主编。折腾到天亮,带着乔乔,去邮局把信寄了,又给乔乔报了名,正月十二,幼儿园就要开学。

    才回到店里,李钟来了,说:“老乌你怎么啦?像只大熊猫。”

    老乌说:“没什么,一宿没睡着。”

    李钟说:“想什么心思呢?”

    老乌指着那堆来信,打着哈欠:“回了半宿信。”

    李钟扒拉着那些信,说:“我的神,原来《异乡人》这么大影响?”

    老乌说:“可不,发行量十多万册,一本杂志十个人读,最少有一百万读者。”

    李钟略有所思,说:“店子怎么还没盘出去?”老乌说:“那两口子怪了,交了订金,一天都不见影子。可能有事吧,今天该会来的。”李钟说:“不好说,现在闹怪病,谁还有心思盘店。”老乌想:“正好,店若盘不出去,那就是天意,天意不可违。”

    果然,次日那两口子没来,第三天,还是没来。李钟催老乌:“再多写几个本店转让贴出去。”老乌也写了,但写了也是白写,如今人心惶惶,哪里有人问津。李钟劝老乌:“不如把店关了。”老乌想到张若邻描绘的美好示来,想,对不起了李哥,我也得为自己自私一回,便说:“关了店一个月得一千五房租往外拿。李哥,不好意思,只好等这店盘出去,我们再合作。”老乌这样说时,脸上的胎记又变得艳红,脸也发烫,仿佛吃醉了酒。好在李钟也没多说什么,只说老乌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做事不爽快,温吞水性格。老乌说:“是的是的。”李钟说:“性格即命运,你这性格要改。”老乌说:“奔四的人了,怎么改?”李钟说:“也是。看来你这店一时半会儿盘不出去……你和《异乡人》的张主编很熟么?”老乌听李钟提到张主编,脸上的胎记又红了。李钟说:“我做东,你帮我约他出来吃顿饭。”老乌说:“找他有事?”李钟说:“我的打工经历、生存状态,也是有代表性的,看能不能也为我做一期。”老乌说:“做这有什么意思呢?我是盛情难却,才让他们做的。”李钟说:“给你做了也许没用,给我做那就不一样了。”老乌说:“那,我见到张主编,跟他说说这事。”

    过了十五,老乌给张若邻打电话,说他已把回信写好,一会送到杂志社。张若邻说不用,他自己来拿就是。老乌说他正好要去图书馆还书,正好**过杂志社。张若邻说:“那你就送过来吧。”老乌坐公汽去杂志社,车上好多人都戴口罩,个个面无表情,在在透着怪异。老乌看见那些口罩,就觉胸口发闷、嗓子发痒,忍不住干咳一声,这一咳不打紧,坐在他身边的人,哗地站起来,离他远远地。越是这样,老乌越发觉得嗓子难受,脸都憋红了,一口气生生憋在嗓子眼儿里。司机“吱”地一声停了车,打开车门,回头瞅着老乌。老乌像做了错事样逃下车,深吸一口新鲜空气,感觉胸口好受了许多。

    到了杂志社楼下,查体温、登记身份、住址、电话,一通折腾后才上了楼。见了张若邻,先是把回了的信给了张若邻。张若邻简要地看了,连声说:“不错,不错,文笔很好嘛。”老乌说:“这样行么?”张若邻说:“行,当然行。我上次提到的事,你考虑得怎样?”老乌说:“什么事?……哦,您是说?我那店现在盘不出去,这病闹得人心惶惶,一时半会怕是没人接手。”张若邻意味深长地说:“这样就好。我就说你是聪明人,一点就透的。”张若邻这样一说,老乌倒不好意思起来,觉得自己内心那点隐秘与龌龊都被人知晓,想解释一下。张若邻说:“别不好意思,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生活的权力,只要你的幸福不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有什么不好意思呢。这个时代,就是个策划时代,我要好好策划一番,让你这样的老实人能够出人头地。”

    老乌说:“……”

    张若邻说:“安**心做你的事,还和过去一样。其他的你不用管。”

    老乌说:“我听您的。”又说:“我有个朋友,是您的崇拜者,想请您吃饭,不知您肯不肯赏脸。”

    张若邻说:“我的崇拜者。开玩笑吧,男的女的?”

    老乌就把李钟的情况给说了,自然说到了李钟当年如何和他一起打工,如何罢工,后来如何坐牢,现在如何做起维权律师。张若邻说:“这个人的经历倒是有点意思。只是他坐牢的事,牵扯到治安队,我们刊物是政府出钱办的,也不能太给政府抹黑。况且现在到处在传闹病,吃饭就免了,我派个记者去跟跟他,看能不能挖出点别的东西来。”说着就叫了那姓曾的记者,问他现在跟什么选题。曾记者说有个打工妹患了绝症,向医院提出死后捐献眼角膜,他现在在跟这个选题。张若邻说:“那,你把老刀叫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