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收藏
搜索: 热词:忠心小狼狗呢喃洗尘寰蓝艾草佳偶天成十四郎弃妇当自强汪晴红字霍桑

返回顶部

悦阅书阁 > 其它 > 无碑 > 第87章

    不一会,过来一小个子,顶多一米六,长了张娃娃脸,却剃了光头,留一蓬大胡子,穿一件可以装得下两个他的衣服,走起**来晃晃****,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张若邻说:“这位是我们编辑部的才子,诗人老刀。也是我们的首席策划。”老乌说:“您好。去年笔会没有见到您。”老刀说:“我是今年才加盟的。”张若邻说:“这位是老乌,咱们的标题书法都是他写的。”老刀说:“字写得不错嘛。”言语中,对他的书法并未有肯定,老乌于是谦逊地说:“我是瞎写,”张若邻说:“老乌介绍了一个人,经历有些意思,你去跟跟,看有没有可挖的料。”老刀于是拿了张纸片,写个电话给老乌,说:“你让他联系我。”老乌小坐了一会儿,见张若邻有事,起身告辞。张若邻说:“现在是非常时期,就不留你吃饭了。”老乌去图书馆还书,自然又是一番登记、测体温的程序才放行,老乌借了两本书,一本《存在与虚无》,一本《傅雷家书》,都是刘泽推荐给他看的。

    回到瑶台,老乌给李钟去电话,李钟说他在外办案子,晚上回来再找老乌。老乌百无聊赖,坐在店里看书。眼角余光感觉有人从门口一闪而过,老乌心里咯噔一响,追出去看,却不见人影,想,怕是自己疑心生暗鬼。去看那本《存在与虚无》,却怎么也读不进去,那些名词,把他绕得头昏脑涨。想起刘泽说过,这本书是顶难读的,但读一读,却是必要的。老乌性子如此之好,已然是耐着性子,实在读不下去,丢在一边,读那本《傅雷家书》,原来是傅雷写给儿子傅聪的信。开始是漫不经心地读,不想一读就被迷住。老乌读时,自然想到乔乔,同是为人父者,颇有心灵共鸣。不觉看到日影西斜,没吃午饭也未觉饿。从去年乔乔上学始,老乌每天接送,一开始几天,心里会涌动着特别的幸福与骄傲,渐渐地,只是把接送孩子当成生活日常,那份特殊幸福也就渐渐淡去。这天读《傅雷家书》,一时间感慨万千,再去接乔乔时,心中有了别样的感受。又想,傅雷夫妇,是何等智慧?给儿子的信中,除了对儿子的深爱,更是他们人生智慧的结晶。想,乔乔一日日长大,作为父亲,我给乔乔留下了什么?是物质的财富,还是精神的滋养?心里便有些不安与惭愧。虽说收养了乔乔,可他除了照顾孩子吃喝拉撒,还尽到了什么责任?接乔乔往回走时,就恨自己无用。想,也许当初该把乔乔给黄叔抚养,自己当初为何舍不得呢,和乔乔有感情之外,是否还缘于自私?想以此唤回阿湘回心转意?或是因自己寂寞孤单,有个孩子,让心灵有所慰藉?老乌把乔乔顶在肩上往回走,一**走一**和乔乔说着话,但总觉背后有双眼睛远远地窥着,一回头,却什么也没看见。这是怎么了?难道是眼花,还是神经过敏,也许,是潜意识在作怪。自那怪病被确定为非典,而且迅速蔓延,生活在非典重灾区,不免心情阴郁,神思恍惚。老乌如是想。

    南国的雨季来得早,进入四月,天就没有好好放晴过。天气像人的心情一样,阴郁而压抑。每天上午倒是晴天,一到下午天就阴沉起来,而每天晚上,雨淅淅沥沥下起来没完没了。小巷里,一天到晚湿漉漉的,云涌边的几个垃圾堆,成了老鼠、蟑螂的乐土。这么多年,瑶台数万人口,一直没个像样的垃圾站,区里的电视、报纸,以瑶台的脏、乱、差为负面典型多次报道过。弄得那些记者们,只要想找负面新闻就会来瑶台,让瑶台人很没面子。在区里,若有人问住在哪里,只要说住在瑶台,此人的经济能力便不言而喻。媒体报道了一次二次,三次四次,瑶台脏、乱、差的现状一直未能改善,也无法改善。因此,瑶台成了长在这现代化都市脸上的一块丑陋的胎记。有记者采访区里的领导,区领导说,瑶台这样的城中村形成有其历史原因,要改善不是一天两天的问题,但是区里对此有一个五年计划,未来五年,要将建在城区内的工厂全部迁走。报纸上还登出了一个未来城区的建设规划图。到那时,瑶台将变成高档住宅小区。但这样的消息,三年前就有报道,说是五年内要如何如何,现在报道出来,还是五年内如何如何,大家也就没抱什么希望。倒是非典疫情,给区府的领导敲响了警钟,于是对全区卫生加大了整治力度,连瑶台这样著名的卫生死角,也新建了四个垃圾站。只是,云涌的水依然黑、臭。想来要让瑶台的天重新变蓝,水重新变绿,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近来,电视里每天都在播出各地上报非典病人的数据。小汤山,钟南山,淘大花园……全民总动员,在打一场抗击非典的战争。生活在疫情重灾区的广东,经历了初时的惊慌后,生活渐渐恢复了过去的平静,没有人再用食醋消毒,也没有人再抢购板蓝根。老乌的店里,生意渐渐有了起色,虽说每个月还是入不敷出,但隔三差五,总还是能卖出点东西。“本店转让”的启事,早被风吹雨打去,老乌也未再写。这段时间,老乌一直很忙。《异乡人》杂志自从发表了他的回信后,又迎来了一次收信**。老乌把那些来信都保存着,信已塞满了整整两个抽屉。这些信,老乌都看,但只是有选择的回复。有些写信的倒颇为执著,收到老乌的回信后,又会回第二封,第三封,还有人写信说要来瑶台看老乌,且都为女性,写得极为大胆直白,然而老乌的心却是曾经沧海,不为所动。倒是老乌的这拨兄弟,知道老乌总是收到一些来信,里面不乏他的仰慕者,常拿老乌打趣,说老乌现在是名人了,要收藏老乌的书法。

    子虚说:“老乌你干嘛不从中挑一两个先交往试试?说不准就成就一桩佳话,《异乡人》杂志又可以作一期专题,不过到时事成,可别忘了我这媒人。”刘泽说:“这话怪了,人家老乌自由恋爱,怎么你倒成了媒人?”子虚说:“这话你得问老乌,老乌你说是不是?”老乌从子虚的话里,多少听出一些酸意。说:“要没有子虚,我哪里会认得《异乡人》的张主编,不过我现在是不会再想这男女之事了。”话是这样说,老乌心里另有期待。自那次把阿梅寄来的钱退回后,没曾想过了不久,阿梅又来信了,在包裹里夹寄了一千元,并且来信说,如果老乌再退回,下次就寄一千五。弄得老乌只好回信,说他代乔乔暂时收下,但这钱,他是不会花一分的。只是阿梅如此关爱,他不敢当。阿梅于是又来了信,说她这样关心乔乔,实因她在工厂打工时,怀上孩子,她的男友却离她而去。孩子生下来后,她把孩子遗弃了。阿梅在信中说,这件事成了她的心病,现在看到乔乔,她是想到了自己的儿子,也希望她的儿子能遇上像老乌这样的好人。阿梅的信让老乌很感动。他回信安慰阿梅,说她的儿子一定会遇上好心人收养的,这世上毕竟好人多。又安慰阿梅,说她当初这样做,也是没办法的事。虽说有点狠心,但现在知道后悔,为时不晚,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相信她将来会找到自己的孩子,孩子也会原谅她的。这样一来二往,老乌对阿梅,亦产生了一种说不清的感觉。如果一段时间没有收到来信,他就会担心,怕阿梅出了什么事。当然,和阿梅通信,是老乌的秘密。他没对任何人说,包括张主编,包括刘泽。知道这秘密的只有乔乔。老乌每次收到信,都要念给乔乔听。然后对乔乔说,乔乔,这是我们俩的秘密。老乌甚至预感到,将来会有那么一天,阿梅突然出现在他的店门口。有时,老乌也会想一想阿梅长什么样子。老乌的意识里,阿梅应该是极漂亮的。然而,阿梅却像个谜,生活在老乌的世界之外。老乌终于是忍不住,在一次给阿梅的信中,提要希望阿梅能寄一张照片来。老乌明明是自己对阿梅有了隐约的期待,却找了一个堂皇的借口,说是希望乔乔将来能记得他的恩人的样子。信寄出之后,老乌又后悔了,想阿梅定能一眼看出他的司马昭之心,心里不免忐忑不安,等阿梅回信的日子,不觉有些度日如年,每日里是神不守舍的,害怕阿梅再也不给他回信了。但阿梅的信还是如期而至了,信里也如愿寄了一张过过塑的照片,照片上的女子一看就是打工妹,穿着工衣,背景是工业区常见的照相馆那种手绘背景,有点俗不可耐。阿梅倒是长得一般,全然不似老乌想像中的那样美丽,也不丑,普普通通,看上去倒是很实在,眉目间,倒有点阿霞的影子,只是显得比阿霞年轻。看到照片,老乌便又想到了阿霞和阿湘,呆呆地,一声叹息。

    这天下午,张若邻打电话给老乌,让他晚上别出去,就在家等着,他要启动计划的第二步。老乌说:“什么计划的第二步?”张若邻说:“你这个老乌,对自己的事总是这么不上心。不是说好了,《异乡人》要和区广播电台、电视台联合宣传你的么。”老乌说:“您是说真的呀。”张若邻说:“你以为我说着玩?前段时间非典闹得人心惶惶,再大的新闻宣传出来也被淹没。现在大家对非典不那么恐惧了,我们的计划自然要接着实施。”老乌听说要去电台做节目,心里慌慌的,说:“不行不行。”张若邻说:“为什么不行?电台昨天就把预报打出去了,说今天你要来节目现场做嘉宾,到时我过来接你。”果然,到晚饭时,张若邻开车来到瑶台。老乌为难地说:“我去做节目,乔乔怎么办?”张若邻说:“把乔乔一块儿带上。”老乌说:“您还没吃饭吧,我请您。”张若邻说:“我都安排好了。”开车拉上老乌,去了文化局对面的餐厅。刚坐下,区电台“人在他乡”的节目主持人南北就来了。老乌说:“我有点紧张,心里慌得不行,还是算了吧。”张若邻面露不快:“老乌你这人怎么这样?我们这么多人把你往上扶,你却一个劲往下溜。”老乌笑:“我就是一滩烂泥,扶不上墙的。”南北说:“你别害怕,就是接听电话,和人聊天,你平时怎么聊,做节目时就怎么聊。”老乌说:“可是,我,笨嘴笨舌的,我怕把节目搞砸了。”南北说:“切,这么容易把我的节目搞砸,那我还在这里混?你放心,有我这主持人呢,我会把握好的。好多人想上我的节目还上不了呢。张总您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