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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岸.十五


那小山村离杨家的田庄约莫三日路程。柳、杨二人借助马力省了一天,最终在隔日傍晚抵达村子、见到了春草。


杨言辉曾让卢大手书一封交代此间事由。春草识字,也认得卢大的字迹,看完后便松了防备,娓娓说起了事发的经过。


“那天,秋姨娘像以往那样带着我到大明寺进香,也像以往那样请住持安排了静室诵经祈福。秋姨娘诵经时不喜欢有人盯着,所以这个时候我一般都会守在门外,让她一个人在里头待着。”


“可那天也不知怎么地,我才守了半刻不到,肚腹便……我怕污了清净地,连和秋姨娘交代一声也不及便匆匆去了茅厕,费了两刻多光景才勉强‘解决’,有些脚软地回到了静室前。”


“大明寺香火鼎盛,也是正经佛门圣地,按说不会有什么乌七八糟的事情发生。可我先前不声不响地跑了,心中有些发虚,忍不住便悄悄开了点门缝确认秋姨娘的状况……不意却在里头见到了一个陌生的男人。”


说到这儿,她微微苦笑,一声叹息:“现在想想,当时我若直接喊人,恐怕便能阻止秋姨娘嫁祸老爷,也不至于……可我失职在先,又见两人隔了些距离,不像强逼胁迫的样子,便耐住性子悄悄听了起来。”


“因隔着段距离,具体的内容我听得不是很真切。那男人说‘你要想……陈三郎,就按我说的……’。秋姨娘拼命摇头,说她做不到;但男人紧接着又给她看了什么。秋姨娘挣扎再三,最终还是点了头,那男人说了声‘好姑娘’,这才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塞到了秋姨娘手中。”


听到“册子”,柳行雁心中一动,不由望了身旁的少年一眼。


后者也碰巧回过了头,四目随之相对。少年唇角微勾,无声地做了个“终于”的嘴型;柳行雁不觉莞尔,却还是勉强憋住了表情,微一颔首后收回了视线。


只听春草又道:


“我不知册子里写了什么,却知那人要秋姨娘干得肯定不是好事,便想通知赶车的王大哥先走一步、回府警告老爷和夫人。但我行动不慎弄出声响,被里头的人发现了踪迹。我试着逃走,但那人似乎是个练家子,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我身后。我被他一掌打晕,最后是在一间着火的破庙里醒来的。上天保佑,让我在被呛晕前从墙边的破洞钻了出去,却因为双手被绑、又不认识附近的路,一不小心便摔下山沟,最后让五郎──就是我现在的丈夫──捡了回去。”


“我因受了惊吓又摔断了腿,一连高烧了好几日;真正清醒过来,已是事发后半个月的事了。五郎禁不住我苦求,帮我打听了靳府的状况,这才知道不光老爷去了、夫人也下落不明……我当时还不能下地,见事已成定局,又怕连累五郎,便……熄了寻找夫人的心思,在村子里落了脚。”


说到最后,她面上已是浓浓愧色涌现,目光也逃避般地偏到了一边。


柳行雁无意评价她的作为,看她说得差不多了,便问:


“你还记得那个男人长什么样子吗?”


“记得。”春草点点头,“他比我高一个头,额头高广,鼻梁有些歪,右边……不对,是左边眉角有一道毛虫一样的疤。”


听着的二人不由又对视一眼。


柳行雁原以为账册是陈三郎交给秋画的,不想峰回路转,倒与那“探监”暗害靳云飞之人沾上了边。


他沉吟了下,又问:


“陈三郎不曾出现在大明寺?”


“不曾。不过……”春草的表情有些迟疑。


“想到什么,尽管说了便是。”


一旁的杨言辉温言劝道,“不必担心说错什么,我们自有判断。”


……我看到他了。”


“他?陈三郎?”少年确认地问。


春草颔首,道:“是在年前的那次大集,也就是两个多月前吧?那时我刚进门不久,还没诊出身孕,五郎便带我一起下山赶集,置办年货权充散心。我是第一次看到乡下的集市,心里挺好奇,便在五郎许可后和村里其他姑娘一块儿逛去了。不想绕了一圈准备回去找五郎时,却在咱们摊子前看见了一个像极陈三郎的人。”


“我怕重蹈覆辙,当场收了声躲到一边,等那人走了才悄悄回到摊上。五郎见我神色不对百般追问,我挨不过他,这才说了自己的怀疑、也和五郎问了那人的事。”


“咱们村里有不少人以养蜂为业,五郎家中更有一套祖传的炼蜜手艺,那天摊上就放了一批压箱底的货。五郎说那人自称姓佘,是‘还真香堂’的采购管事,需要采购一批炼蜜供合香之用。因香是要供到御前的,所用炼蜜也非顶尖成色不可,这才瞧中了五郎的货,还和他另订了一批。我猜可能是自己多心,却又怕幕后之人上门灭口,好一阵子都心惊胆跳的。五郎怕我出事,就和村人说好,只要听我呼救就赶紧过来。因我识字,村里人都给我几分薄面,所以上回……


她脸色微红、神情尴尬:“我本名窦小春,会喊我‘春草’的只有在靳府时认识的人。我以为夫人早遇不测,寻来的肯定是仇家,这才……劳师动众了一番。”


──也亏得“卖货郎”反应快,这才免去了一顿打。


但春草经历如此,也不能怪她紧张过头。故杨言辉先说了声“无妨”,才接着问:


“之后呢?你还有再见过陈三郎吗?”


“没有。香堂年后上门收过一批货,但来的只是普通伙计。五郎和他打听了‘佘管事’的事,伙计说佘管事是十年以上的老资历了,虽然长年在外奔走收货、很少出现在铺子里,却是东家最信任的左右手之一。陈三郎虽也是这么介绍自己的,但他工作的那间香铺唤作林氏香铺,只是间不出名的小铺子,和‘还真香堂’却是远不能比了。”


春草苦笑着说,“我见识不多,却也知道‘还真香堂’正是那个和老爷不对付的陈大老爷的铺子。可怜老爷一片善心,最终却……


许是说到了伤心处,先前尚算镇静的少妇竟“嘤嘤”哭了起来。好在该问的也都问得差不多了,柳行雁便结束谈话,让春草回房歇息了。


此时天候已晚、下山不便,二人遂应村民之邀,在村子里住了下来。


村子平时少有来客,也没什么空余的房间;五郎原打算让他们各自找户人家胡乱对付一宿;还是春草觉得不妥,才设法腾出了一间空房,让两人住到了一块儿。


只有一间房,自然也只有一张榻。两人面面相觑了会儿,最后是杨言辉先开了口:


“柳大哥睡床,我打地铺吧。”


他对柳行雁一向敬重有加,会有此言,也不是太让人意外的事。只是看着明显积了一层灰的地面,和榻上仅仅一床的被褥,前暗卫不由皱了皱眉,问:


“用什么打?”


……啊?”少年一愣,显然没反应过来。


柳行雁抬了抬下颚,示意他仔细留意屋里的环境。杨言辉四处看了看,随即恍然一笑:


“不碍事的,我又不是什么金贵人,出门在外什么环境没遇过?没铺盖可用,大不了靠墙歇一晚也就──”


“春寒料峭,山间湿气又重,你还想着席地一晚,未免也对自个儿的身子过分自信了些。”


柳行雁满脸不赞同地打断了对方,“既不是金贵人,上榻挤挤、彼此将就一晚又有何妨?”


只是他话才刚出口,脑中却突然浮现了半月前他抬掌扣向少年的肩、却被对方猛地一闪身躲开的情景。那时杨言辉曾提过自己“于此较为敏感”;若是为此,不欲与人同床,倒也是可以理解的事。


两人重逢至今半月有余,不说朝夕相对,却也是天天见得着面的。柳行雁自那夜反省过后,对少年的态度变好了许多。如今意识到对方可能有苦衷,面色不由一缓:


“若有什么妨碍,你睡床上便是。我修为胜你一筹,便是席地一晚,也不虞受寒。”


说“一筹”还是自谦了──柳行雁武功高绝、内功深湛,说是当世第一人都不为过,自然不怕着凉。


可杨言辉听着此言,却是更过意不去了。他面色涨红、神色尴尬,偏偏双唇几度张阖,都找不到有力的反驳;最终犹疑半晌,一声叹息。


“如此,还须得柳大哥同我将就一番了。”


用上“同我”二字,便是接受了同床提议的意思。可柳行雁还记挂着他不习惯与旁人肢体相触的事,想了想,还是问:


“不要紧么?”


闻言,少年先是一怔,随即脸色一白、像是忆起了什么难以忍受的事。柳行雁瞧着,只觉胸口莫名一痛,一瞬间竟有股冲动想上前抱住对方;但又在付诸行动之前、因少年的忌讳生生收住了脚步。


“你──”


你还好吗──他原想这么问,却觉音声艰涩无比、更觉到口的话语苍白异常。他脑袋隐隐作疼,仿佛有什么东西将要冲破桎梏喷薄而出,偏偏又差上了那么一线。他因此僵立当场,与脸色发白的少年相顾无言;足过了大半刻,才见后者眼帘微垂、启唇打破了沉默。


“不要紧。”


杨言辉说,“是柳大哥,自然无甚妨碍。”


少年的声音极轻,语气更是轻描淡写,好似脱口的只是句再寻常不过的招呼。但柳行雁听着此言,只觉一股酸气蓦然窜上鼻间、全无来由的哀伤、痛惜与不舍顷刻填满胸臆,让他纵明知不妥,还是在某种力量的驱使下张臂近前、一个使力紧紧拥住了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