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收藏
搜索: 热词:懒惰女孩子澄东方美人培果病案本肉包不吃肉公公娶妻艾芸尤物新娘艾佟

返回顶部

悦阅书阁 > 言情 > 杨柳青青 > 颜门血.七

“是那名猎户?”

“嗯。”少年点了点头,“石头哥住在附近山里,马车摔下山的动静又不小,所以很快赶了过来,只比黑衣人慢上一点。他以前受过父亲的恩惠,又是极厉害的猎手,隐藏气息的功夫相当高明。直到黑衣人走了,他才小心翼翼地出来看了看,最后在山壁的缝隙间找到了已经发烧昏迷的我。”

那名猎户早就知道出了事,却直到第二天清晨才匆匆赶到县城报案,自然意味着某些猫腻。想到还在衣冠冢处等著的范磊,以及在此事上横插一手的杨兆兴,柳行雁皱了皱眉,问:

“‘石头哥’就是现在的范磊吧。他对现场做了手脚?”

“不,他只是将我藏了起来而已。是大舅舅赶来之后连夜抹除了‘另一个小孩’在场的痕迹,让人把虎子当成了我……

说到这里,杨言辉惨然一笑:

“当然,真正骗过杀手的,是母亲。我也是听了石头哥的转述才知道……母亲看我逃出去后,就用了最后一丝力气爬到车厢另一头抱住了虎子。下来补刀的杀手见着,自然以为他就是颜家独子,也因此让我逃得了一命。”

少年说得难受;听着的人却也没好到哪儿去。柳行雁自小没了父母,从未感受过被亲人呵护,关照的感觉;如今听对方说起过往、得知颜杨氏的作为,心中又是触动又是佩服,更隐隐生出了几分感激──对“颜辉”得以活下来、得以与他相遇这一点。

“之后呢?”

他问,没有探究少年话中“大舅舅”是如何出现的,“你就被带回了杨家?”

杨言辉颔首:

“大舅舅一看现场就知道不可能是寻常山匪所为,而是有预谋的仇杀。那时武忠陵才进京没几年,大舅舅为收拢军心得罪了不少人;父亲在任时也做了些有利百姓、但损害了某些豪族利益的事。仇敌太多,大舅舅怕将我的性命再赔了进去,同石头哥对了说词后便连夜带我回京,避著旁人耳目将我送进了国公府。”

“之后他又快马连夜赶回巫州,一面暗中留意、搜集幕后人左右、影响调查的证据,一面设法掩盖、窜改任何指向‘车中有两个孩子’的证言。我幼时体弱,平时没怎么出外;鸳鸯姨、何叔叔又都是双亲俱亡的家生子,身契全在杨家手里,倒真让大舅舅瞒天过海,让虎子代替我入了颜家坟茔。”

“但他却未干涉最后的‘调查结果’。”

柳行雁若有所思地皱了皱眉,“以安国公府之能,不满调查结果,大可上书先帝要求彻查。但看此案的文书记录,安国公府不仅不曾插手,明面上与此全无关联……如此顾虑重重的作为,莫非令堂的身世有什么玄虚?”

少年苦笑了下,道:“没什么玄虚,不过是阴差阳错、明哲保身罢了。”

……能和我说说么?”

男人总算还记得自己立下的决心──更主动了解言辉一些──短暂沉吟后试探著问。

杨言辉也没隐瞒,点点头直接说起了当年的那段秘辛。

“我母亲出身杨家二房承德公一脉,论辈份是当今国公爷堂侄女。大邵早年边衅频仍,承德公与长子俱亡于北疆,只留下了尚在束发之年的幼子,也就是我外祖父。外曾祖母郑氏不愿外祖父走上父兄的老路,便让外祖父舍武从文,成了杨家唯一的读书人。”

顿了顿,“许是外曾祖母照管得太紧,外祖父虽然在文学上颇有天赋,却半点无意于仕途。外曾祖母还在的时候,外祖父还似模似样地参加了科举;待外曾祖母离世,三年孝期后,外祖父就直接离了家,隐瞒出身四处游历去了。”

“外祖父行事颇为随性,连亲事也是自个儿相中了才让国公爷帮忙。后来外祖母难产而亡、母亲亦自幼体弱,外祖父自认是天煞孤星,怕再祸及母亲,便寻了个合适的人家将她出继……这也是母亲籍贯上写着‘沂州’的原因。”

少年叹息著道。

“国公爷得知此事后将外祖父骂了一顿,却仍旧没能使外祖父转变心意。国公爷不忍母亲寄人篱下,便使了些手段将她接回国公府。”

“母亲对外的身份是寄养在安国公府的‘战友遗孤’,内里却还是当正经小姐养大的。也不知是那‘天煞孤星’之说真有其事、又或安国公府的‘风水’更适宜养人,母亲原先羸弱的身子也渐渐养好了,连武艺都学得了不少。后来先帝镇抚西南,将大舅舅、二舅舅分别派往黔、蜀练兵,母亲也不知如何混入了大舅舅的随从中,愣是与大舅舅一同到了西南。”

“这可真是……

虽知这是长辈旧事,他无论如何不该妄加评论。可听到这里,柳行雁仍不由升起了一股“有其父必有其女”的诡异感慨;更在想到少年早早离家闯荡的经历后,再深刻不过地体会到了“血缘”二字的强大。

他忍不住抬掌──自然是空着的那只──按上少年脑袋,一如既往地揉了揉那头柔软的细发。

杨言辉因他的动作怔了一怔,随后眉眼微弯、唇角微勾,不掺一丝苦涩地漾出了微微笑意。

“有其父必有其女,有其母必有其子……柳大哥是想说这个吧。”

少年自我解嘲。

柳行雁笑了笑,没说是也不是,只接着又问:

“令尊令堂,便相识于西南?”

言辉曾说颜杨氏“连武艺都学了不少”,是故柳行雁脑中还一瞬间闪过了“美救书生”的可能……但事涉长辈,这样的猜测多少有些轻佻,便还是让他咽回喉头,只单单问出了这么一句。

杨言辉“嗯”了一声,唇畔笑意愈深,却已不可免地染上了些许怅然。

“父亲时任邵州通判,在寻访民情时遇了险,被正好路过当地的母亲所救,双方自此有了交集。”

“父亲喜爱母亲不同寻常闺阁女子的见识和爽利、母亲也钦慕父亲的学识、人品和才干。但母亲是女儿家,又想着祖父是当代大儒、担心自己太过主动惹来不喜,即使心慕对方、也迟迟不曾坦白……倒是父亲颇为果决,取得祖父应允后便直接登了将军府的门;虽让大舅舅好一通‘指点’,却也成功得到了大舅舅的认可。”

“令尊令堂想必十分恩爱。”柳行雁轻声道,“不然也不会与你说这些了。”

“的确。”

少年点点头,却旋又化作了一叹。

“但好事多磨,祖父允了、大舅舅允了,国公爷却……杨家数代将门,在军中有着不小的威望。国公爷担心先帝有鸟尽弓藏之心,故多年来一直谨小慎微、明哲保身,跟文臣一系更始终保持着距离。父亲虽非门阀出身,祖父却是闻名天下、桃李满门的大儒,不是派系胜似派系。国公爷担心惹来先帝猜忌,咬死了不肯同意此事;最后还是多年不见踪影的外祖父出面转圜,以母亲早就出继为由打消了国公爷的疑虑,父亲母亲才得以共结连理,合了两姓之好。”

顿了顿,杨言辉语气一转,涩然道:

“其实国公爷的担心并非没有道理。杨家经营西北多年,先帝却将大舅舅、二舅舅转派至西南……明面上说是信任杨家的将才故委以重任,却也脱不开一石二鸟、借刀杀人的嫌疑。正因为疑心帝王别有用心,案子发生后,国公爷才尽可能撇清母亲与杨家的联系、彻底置身事外;就连大舅舅想查明真相,也只能瞒着国公爷悄悄进行。”

这方面柳行雁不便多言,便只问:“外祖父他老人家呢?”

……知道此事后,外祖父不堪打击,当夜骤逝了。”少年轻声说。

柳行雁忍不住又揉了揉他的头。

“怨么?”

听似没头没尾的一问,对被问的人而言却是再清楚明了不过。杨言辉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最终却仍是摇摇头,道:

“不怨……不管怎么说,我总归是在国公府里长大的,国公爷待我也直如亲孙子,并无半分苛待。”

“颜老呢?他知道你的事么?”

“知道。但他同样清楚当时的状况,知道怎么样才是保住我的最好方式。所以祖父也默认了我的‘死’,并另从远亲之中选了个孩子承继香火……

……你可曾再见过他?”

“见过……虽然只是单方面的。”

少年喃喃道,“我去过祖父隐居的山里,远远地看过他一回……可以想到他曾经对我的期许,我就没敢走近,没敢认他……

“言辉……

柳行雁有些痛惜地一唤。

这原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声;可杨言辉却像被这二字刺激著,猛地侧过身别过头、用一种难言的神色望向了道旁稍嫌陡峭的山坡。

“你知道吗?”

他说,“父亲随了老家的规矩,直到出事前都未给我取过大名,只用‘大郎’或小名‘狸奴’唤我。‘辉’这个字,还是祖父知道国公爷的意思后差人送来的。是祖父给我的、最最珍贵的礼物……

没有什么特别的出处或用典,只用简简单单的一个字,传达了对孙子的祝福跟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