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越野车上唱个不停——著名的克里哈风景区——“王子”的吻——百闻不如一见的美景——学习驾驶风帆——水上战争——湖上荡舟，你追我逐——裸泳比赛
旅行车“嘟嘟”地驶进了繁华的市区，然后穿过国王广场，向东面的4号高速公路飞驰而去。五道白色的车速分隔线，黑白分明地笔直伸延，两旁修剪得整齐的小灌木翠绿得很好看，其中还有不少花哩，好一条壮丽美观的现代公路呀，走在这样的公路上，车子显得格外的神气。路上车并不多，我把车开到时速一百公里左右，坐在车上有点像浮在水中的感觉。透过宽敞的挡风玻璃，看到车前中央花环上的叶子“劈劈啪啪”地响着，两旁小队旗也在疾风中狂舞，真有说不出的畅快！
公路平坦宽阔，玛斯墨①般的柏油路，就像一块黑色的地毯，不住地在眼前铺开去，直伸到无尽头的地方；路尽头那个透视点，仿佛有一种诱惑的东西令我们心驰神往。我一面在想：前面有什么等待我们这些旅行者呢？今后的一段日子，将会发生一些什么事呢？这令我感到莫名的激动。
我是今天的值日司机。其实，我学会开车已有四年了，常围着卢瑟福村的湖畔开，技术还过得去。今年初，我们几个已经分别考到了驾驶执照，这一回，我可要开个痛快了！
这是一辆三排座的四驱军用越野车，车厢宽敞。值日司机——我和雅丽莎坐在前排，他们四人坐在第二排、第三排，最后是没有座椅的行李厢，堆着满满的行李，车顶也是满满的行李。
汽车后面，那座可爱的城市，那座生养和抚育我们的城市，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起来。跟它即使是这样短暂的别离，我内心也感到酸酸的隐痛，而它，也像难舍难分地遥望着我们。透过车侧的倒后镜，我默默而深情地向它道了一声：“再见了，我的故乡！”
我身旁的雅丽莎，是副司机，她打开行车地图，为我作“导航”。到了郊外笔直的大道，她便无所事事了，只好文静地看着我开车，好像在默默地打量着我的驾驶技术怎么样。
透过反射境，我看到玛丽亚转过身，跪在椅垫上，把身子探出车外，拼命跟慢车道的车子招手，她那份高兴的样子，真使慢车道的人嫉妒哪。
我们唧唧喳喳说个不停，议论着每一个所见的景物，就是天上一块流云，也可以成为我们长时间的话题。
“玛丽亚，”曼莉说，“你再唱一次「散学礼」晚会上唱的那首歌吧，太好听了。”
“对，好主意。”雅丽莎立即应声赞同地说，“前一阵子，又是复习、又是考试，后来又预备旅行，忙得几乎忘记了唱歌了。”
“好，我就来唱一首。”玛丽亚毫不拘束就唱了起来：我曾经有个故乡，真是好地方！
那儿枞树在头顶摇晃，像梦一样的美，朋友们相聚多欢畅，亲切的话语，常常送到我的耳旁，像梦一样的美…………
这是海涅②作词、拉赫玛尼诺夫③作曲的一首著名歌曲《梦》，完全表达我们此时的心情。唱完又唱，不想停下来，越唱越感到心里共鸣，仿佛这支歌就是唱我们自己、就是唱此时此境的。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地唱着，歌声笑语震荡着车厢，仿佛是六个扩音器。
我干脆打开收音机，拧到音乐台，我们跟着播放的歌曲，一首接一首地唱下去：以轻快的步伐向前进，我们不怕任何障碍，好像鸟儿一样飞行在天空，像鱼一样浮沉在水中。
我们大家高声歌唱，更勇敢向前迈进，烈火般地、作战似地，我们的青春在行进！
…………
这是曾经相当流行的《青春之歌》，唱得我们兴高采烈，热血奔腾。接下来是一首《在那晴朗的夏天》：在晴朗的夏天时候，我们穿过树林和草地，谁也不怕那路途遥远，我们到处歌唱，啦，啦，啦，啦！
青年朋友，你若烦恼，就快到这里来歌唱。
我们的合唱队员们，都爬到小山顶上去，在晴朗的夏天时候，我们到处歌唱，啦，啦，啦，啦！
晚风轻吹过的时候，夜色和白天一样地明亮，歌手们也正高声歌唱……
一首接一首地唱着，仿佛要补偿以往一个多月失去歌声的日子。一串的歌声、一串的笑声，惹来许多路上行人、司机的注目，他们纷纷向我们微笑、招手，还有一些司机按着喇叭和应我们的歌声。
我们的嘴没有合拢过，车厢里充满着初次远跋涉足那种特有的兴奋愉快的热情。是呀，这次旅行，是一次不寻常的远游呀，我们要走好几千公里的路程，要越过不计其数的重山叠岭、大河小溪，甚至还可能要到人迹所罕至的地方，开辟前人未曾开辟过的道路，这怎不使我们激动奔放呢？犹如有一股什么气流逼得我们的舌头非动不可似的，使我们每个都没法停嘴。
我们越唱越感到一股无法歇止的激情在胸中激荡，几乎使车厢要爆炸了。就这样唱了几个小时，竭尽全力地。
这四驱车，马力强劲，车速很快；而车子很沉稳，即使车速很快，但仍然没有什么颠簸的感觉，如果不是看着时速表，还不敢相信车速已经达到一百二十公里。汽车已经飞驰在远郊的公路上了，宽阔的路静静的，来往车辆很少，阳光普照着前程，眼前的一切都在金黄的光辉下闪耀着，这里视野开阔，能见度好，我可以尽情地欣赏两边的风光。
“爱德，你太累了，我替一下你吧。”雅丽莎关切地说。
“不累，不累，今天我是正司机，你是副的，我开的时间一定要比你长。你昨晚不是一夜没睡吗？看你的眼睛，你还是休息吧，干脆睡一会更好一些。”
她不说什么了，还是趴在我旁边的背靠上，看着前面。
旅行车开始波浪起伏行进了，这段路都是些小丘小坡的。突然间，我看到前面有个奇怪的景像：一个轻微的旋转风把一个农民的草帽直卷空中，而这农民只有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草帽在空中越变越小，真气死了。我想指给雅丽莎看，转过头去，只见她呼呼地靠着窗边睡着了。
快到中午时分，目的地就到达了。
我叫醒了雅丽莎，招呼着伙伴们下车。
坐了四个多小时的车，闷得就像困在笼里的鸟，车门一开，我们一下子就飞了出来，在草坪上乱跑，恨不得真的飞上空中。我们有着一种舒畅无比的感觉，尤其是一阵凉爽而带着浓浓水汽味的湖风吹过来，这种感觉就更加触发起我们内心的欢快和激动来，并使我们欣喜若狂。
你瞧，玛丽亚这时像舞台上的司仪一样，向着宽阔的蓝天伸出双手，很抒情地说：“啊！我也想溶化到大自然中去，它——多美呀！”
是的，太美了，这里就是著名的克里哈风景区。就拿面前这个湖来说吧，它大极了，大得令我们发呆地看着，几乎望不到边，像个小海洋一样浩瀚辽阔，卢瑟福村的小湖相比之下只是小巫见大巫罢了。要欣赏它的全貌，我们的视力显然无能为力。据手头地图的计算，足有五百多平方公里那么大，比摩纳哥公国要大上几百倍哩。
天空明净无云，美丽的湖光山色在诱惑着我们，直教我们想扑过去。
这里有三种游艇出租：汽艇、帆船、划艇。
史提芬主张租三条汽艇，他认为坐汽艇比较痛快，但没有考虑到女孩子的感受，因而受到女同学们的反对。大卫说，男孩子租汽艇，女孩租划艇。但这样玩起来不好玩，另外女孩子集中在一条船上，令人不大放心，又遭否决了。最后我提出租三条双人帆船，让大卫教我们驾驶风帆，岂不更有趣味？另外这样漫游比汽艇更能领略这个湖的壮丽风光；大家协商了一番，都采纳了我的提议。因为有两个女孩子——雅丽莎和曼莉是不会游泳的，因此她们需要一个男孩子照应，才比较安全。于是让女孩子挑选一个游伴，自然，雅丽莎挑选了我，曼莉挑选了史提芬。
把车子放到停车场，拿了午餐的东西，我们心情畅快地跨上了小帆船。为了稳妥起见，我们也配上了双桨，直到学会驶帆才罢。
我们先荡桨到对面一个小岛，解决饥饿的问题。
这个岛异常优美，散发着一股安逸的气息。岛的岸边，停着两只红色的汽艇，有两个度假的大学生坐在树上钓鱼，不远，还有几个孩子在游泳。
岛上有一块牌写着：“白雪公主岛！”原来这个岛上是按照童话故事片《白雪公主》中的景物来布置的，岛的一侧有一座草篷白墙的小木屋，那便就是七个小矮人的家；旁边有些人造的大蘑菇，像把大伞，蘑菇下有些小石凳，周围还有美丽的松鼠，白兔及小鸟等的模型，还有童话中各式各样、五彩缤纷的奇花异草，造得非常逼真。小屋背后，是一片小森林，其中有一条石子路，穿出森林，便是一座缩小了的，两米多高的王宫，精致得很，是十六世记哥特式的建筑，有门有窗，有侍卫，还有灯哩，简直跟真的一模一样，可惜它太小了，进不去。
我们一面观看一面笑着曼莉，因为她的美称也叫“白雪公主”，她本人也笑个不止。
“白雪公主，今天可回到你的老家了，你得好好招待我们呀。”我们说。
曼莉抿住嘴笑了。
在大蘑菇阴影下、地毯一般的绿草地上，我们辅开了旅行毯子，把面包、糕点、罐头、汽水、糖果、水果，应有尽有地倒了一地。
“哟，太饿了，肚子直咕噜咕噜的，不知它们为什么事在吵架呢。”玛丽亚摸着故意造成凹状的肚子说道。
“它们不满你这个傻瓜，你饿坏它们了，毫无疑问，它们有意见呗。”史提芬为她找出了答案。
“开饭呀！朋友们。”大卫大喊着，就赶忙向一块面包伸过手去，把面包掰成两半，连什么酱料也来不及抹上，就左一口，右一口地吃了，一点客气也不讲。这个大个子，恐怕快要饿断肠了吧。
可曼莉还是按部就班地分派刀叉，把面包切成一片一片，抹上奶油，分给每一个人，再打开罐头，倒在碟子上，然后各人面前放上一罐罐饮料，忙个不停。
“现在你果然像这个岛的主人了。”雅丽莎对她笑着说。
大家乐呵呵地笑了。
史提芬把他的得意之作——太阳炉拿出来，摆弄好，放上水壶。这的确是一个精巧的设计：原来它只不过是一个大圆穹形的铝锅盖，其凹面粘满了整齐的小镜片，把太阳光都聚焦到水壶的那个位置；他再做一些方便校对太阳的支架；还有一个防震、便于运输的箱子。真是既简单又巧妙，特别是在这个不能生火的公园，很实用。
这不，一会儿水就开了，想不到我们在这里居然能够喝上热咖啡，我们由衷地夸赞了这小发明一番。
“真是个好地方，就好像蓬莱仙景似的，”雅丽莎说，“要是让我住上一个月，那才叫美呢。”
“就这一天能让我们生活在格林童话里，也挺满足了，从前我们还不曾想过呢。”我说，我正坐在大蘑菇下的石凳上，舒舒服服地靠在蘑菇的大伞柄上。
“可我知道，童话里的生活，可没有什么罐头和饮料呀。”“白雪公主”说，她手拿着茶杯和杯碟，露出在杯沿的嘴唇正咪咪笑，好一副高雅娴静的淑女形像；看来她今天格外高兴，要是平常在学校里，她可没那么多的话说，她是一个容易害臊、文静寡言、细声细气的人，她即使是呼喊“救命”的时候，大概也够不上我们的说话声大的。
老实说，这顿午餐的时间不很长就完了，因为大伙儿都是狼吞虎咽、风卷残云似的，但它比以往在家吃的任何一顿，都更有滋味，也更不像话，真是别有一番情趣，有一种说不出的愉快和兴味，这种感觉是不能从餐桌上得到的。
“唉，越饿越吃不多，这怎么搞的？”史提芬说。
“这在生理现像来说，叫做饥饿胃动歇息。”曼莉又讲起她的老本行来了，她这种文静的人是天生学医的料子，仿佛是上帝的安排，她又生在父母都是有名望的医学博士和主治医生的家庭，在父母的熏陶下，她学得很不错，一些小痛小病她基本都会处理，这趟旅行，她自然是必不可少的角色。每逢遇到有关生理和医学方面的问题，这个未来的医科大学生都会耐心向我们讲解的，这时她一字一句地说着“饥饿胃动歇息”现像。
她比以往说得都要多，都要长，最后她醒悟地说：“哟，原来我在发表演说哪。”
她不好意思地捂了一下嘴巴，结束了她的说话。
这些知识，我们都很愿意听，而且从来没有怀疑过她所讲的与一个老师讲的有什么不同，我们都静静地听，并用鼓掌报以感谢，弄得她脸也红了起来。
“来吧，”大卫早已解决了“饥饿胃动歇息”现像了，就提议说，“万万别错过这个良辰美景哦，它应该成为旅行的第一个纪录呀。”
“对呀，我们几乎忘记了照相了，真该死。”史提芬说。
“我说，照相最有趣的还是那里……”雅丽莎指一指七个小矮人的草顶木房子，还没说完，我们明白了，撒腿就往那边跑。
我们走进去，哦，原来里面的布置，也像电影中的一样，有床、有桌、有凳、有镜子、有茶壶、茶杯、可惜它们都是石头、木头，都不能动的，更令人高兴的是，墙上还挂着白雪公主、七个小矮人、巫婆、小猫小兔等的服装和面具。
大卫穿上巫婆的黑衣，戴上黑尖帽和面具。
我们要曼莉穿上白雪公主的长白裙，头戴花冠。其余的人都穿戴上小矮人滑稽的服装和面具。
大伙笑哈哈地你捉弄我、我捉弄你，绕着桌椅追闹起来：揪耳朵、捏鼻子。后来大家有的坐在床上，有的坐在炉子上，做着离奇古怪的动作，这样便照了一个个闹剧似的照片。
前一段日子，太紧张了，连续两个考试，有多大的压力。现在一下子放松了，就变得疯狂起来，好像要做补偿似的。
“请爱护这里的所有物件……”突然从一个角落叫出了这样的声音来，把我们吓了一跳，我们发现，原来屋里有一架电视摄像仪监视着游客。我们一下停止了打闹，正正经经地簇拥着白雪公主照了一个照片，又照了手捧假面具亮相的照片。
“我们照一个有特别意义的留念照，好不好？”雅丽莎说。
“什么「有特别意义」呀？”玛丽亚不解地问。
“我们按故事中的一些情节来设计拍摄一些艺术剧照，怎么样？”雅丽莎问道。
她一说出来，就得到大家的同声赞同。于是我们你一句，我一句地设计情节造型，由雅丽莎做“导演”，我来充当摄影师——当然了，我是学绘画的，比他们对艺术更有发言权。
大伙就在屋里屋外，按着雅丽莎的指点拍了不少照片，这些照片就数大卫的巫婆形像最滑稽、最惟妙惟肖维妙维肖。轮到曼莉扮演白雪公主死去，要由一个王子去吻她时，史提芬“自告奋勇”充当“王子”，但这个“王子”太笨拙了，这个简单的接吻动作要重演了好几次，“导演”才满意，我们在一旁却乐得直不起腰来，弄得曼莉羞涩难当，绯色满脸。
我真想冲口而出地说：我也跟雅丽莎照一个这样的照片！
一幅幅别出心裁、妙趣横生的小品表演式的“剧照”，就这样诞生了。这些照片还是要数“王子”史提芬吻睡着的白雪公主最为动人，后来有几张入选为市童军总部美术馆展览的作品。
“哟，我们的波德尔斯④，你真不赖呀，真赶得上一个摄影师了。”玛丽亚拿着照片舍不得放手，大伙也纷纷夸奖。
这其实没有什么好奇怪的，我常常要到郊外写生，有时还需要将景物拍下来，熟能生巧，就是这样。学校运动会，我还担任“现场记者”哩。
下午，是大卫教我们驾驶风帆的时候了，我们荡桨来到湖面上，把帆升起来，大卫的船在我们两只船的中间。
“现在我们先学「顺风驶」，”大卫对我们说，“你们学着我的样子……对，顺风时，船头是向下沉的，因此两个人都要坐在船尾，你看，船就昂起了头了。……摆舵转弯，现在是顺风转向……学着我的样做吧。现在是「迎风驶」，要注意风和帆的夹角，要不时调整，直到产生最大的速度。这原理不外是物理学上的「力矩」作用……迎风转向，转小小的弯，现在是「横风驶」了，这时风从横面吹来，使船倾侧，要两个人坐在翘起的一面。这种运动的技巧，说实在的，全在乎队员之间的默契配合……”
我们刚好学过物理课的流体力学的作用原理，这对于我们学习驾驶帆船很有帮助。
曼莉和史提芬的船晃悠悠地忽东忽西、原地踏步。
“你们的风向角不正确……放开一些风向绳……把稳舵……你们瞧我……”大卫喊话说。
“横风驶”时，我和雅丽莎两人配合得不好，一阵大风吹来，船猛然倾斜成45度，把雅丽莎几乎抛出船去，幸亏我一只手紧握绳索，一只手拦腰死死抱着她，她的整个身体向后弯着，仰面探出船舷，辫子已经垂到水里了，她双手抱紧我的头，把我的头紧按在她的胸口上，这样僵持了会一会儿。这时我们听到朋友们的喝彩声，大卫的船靠近来帮忙，玛丽亚“咔嚓”、“咔嚓”地对我们及时抓拍起来。阵风过后，船缓减了倾斜度，在大卫的帮助下，我们才站稳了；雅丽莎难堪地斜乜了我一眼，一面整理衣服和头发，一面把辫子的水拧出来，脸色羞涩通红。这时玛丽亚得意地传递着她的得意之作，每个人看到后，都传出一声大叫大笑。传到我们手上时，我们也不禁失声大笑起来：我们两个人的表情又紧张又滑稽，多么狼狈的拥抱，我倒好像在欺负雅丽莎似的。雅丽莎又投来了难为情的一瞥。
驾驭帆船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我感到有点像驾驭人生，有一部分是外力——风的作用，但最重要的还是自己——驾驭的能力、选择的方向……
“你刚才有什么感觉呀，爱德华？”玛丽亚调皮地问。
“去去，小孩子家的，大人的事你别管……”
我说着，就向她泼了几下水，谁知道却引起了大伙的群起而攻之，更多的水花向我袭来，使得我四面受敌。为了摆脱这些攻击，只有冲出他们的“火力包围圈”。于是我急忙催促雅丽莎说：“快帮我的忙，雅卡，一起突围……”
“别替他卖力，队长。”
“海伦王后，快来个倒戈起义，抓住他有赏。”
“……”
两艘“军舰”向我们这只原地打转的船撞过来，我的身上中了许多“水弹”，令我狼狈不堪。
“快呀，我的好雅卡，看在我救命之恩的份上，冲出去呀，要不我就要成为可耻的「俘虏」了。”
但她觉得好玩地看着我，不理也不动，我拼命推开他们的船，不择方向地夺路而走，他们在后面紧追不舍。虽然我已使出了浑身的劲儿，但还是被越追越近了，终于单桨不敌四桨，水花在我背后爆炸了。我狼狈的划桨动作，也溅起了不少水花落到自己身上，还有不少水花溅到眼睛上，使我更加丑态百出了。我干脆停下来还击，但显然是无效的。
这时，可恨的雅丽莎看着我急得拼命的劲头，只是笑，我埋怨地瞪了她一眼。
后面的船已撞到我们的船上来了，雅丽莎掏出白手帕，晃了晃，以示投降。
“朋友们，得胜者们，手下留情吧。”她看了我一眼，又偷偷笑了一下，说，“看在我的份上，饶了他一次吧。”
“看在队长的份上，饶了他一次……”
“好吧，他可走运了。”
“雅丽莎太心疼他了，嘻嘻。”
战争停止了，我看了看身上，像个落汤鸡一样；雅丽莎原来也湿了大半个身，头发脸蛋也都挂有水珠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我俩不禁笑了起来。
朋友们夸耀自己战功如何显赫，嘲笑别人的湿衣服，在笑声中，我们握手言和了。
我们这些漂亮而轻巧的玻璃钢小帆船，就像醉翁一样东倒西歪地向着广大的湖面悠悠荡去。看着这烟波浩淼的湖面，我们这三只小船实在渺小，渺小得就像茫茫太空中的一颗小流星。
青蓝的湖水平平静静，如同是一块巨大而宽阔的玻璃铺起来的。远处，彩帆点点，还有红红黄黄的小划艇和汽艇所翻起的白浪，这景像使我不禁想起小时候在书桌玻璃板上放小纸船儿玩的情景，啊，相似极了。
湖边生长着柳树，像一道绿色的屏障，在微风的抚弄下，这些柔顺可爱的植物频频向湖水点头鞠躬，柔软的柳条在水面上婆娑起舞。这些柳树延伸远去，变成一条弯弯曲曲的树带像花边一样绕在湖边上，那是环湖的小车道，这条翠绿色的纽带最后变成一条若隐若现的细线，证明着对岸的存在。围绕着湖畔的，还有不少白色淡雅的建筑物，好像花饰一样点缀其间——大概是些疗养院、别墅之类。你还可以看到湖面上，像玉盘中放着几颗小珠宝似的小岛，各岛上有美丽的建筑：有苏格兰乡村的小木房，有荷兰的风车，有中国式的楼阁，有森林、果园。果园里，橙色、淡黄的果实在浓叶间闪着光，点缀得很好看。这些度假庄园，住客可以随意吃树上的果子，可以做一些园艺的活儿，为的是让城里人享受到乡间的闲情逸致。有些岛与岛之间还有东方式的、西式的石桥木桥相连，在这些岛屿之间，有几只汽艇像白色的水鸟绕着飞翔。大概《圣经》的次经上所说天上的仙女湖“费里朗”，也不见得就要比它美多少吧。而当你想贪婪地多看一会儿的时候，却又被荡漾的水波反射的白炽炽的阳光，刺得眼花起来，使你不得不收敛一下贪婪之心。
湖的南面，远处有一座大山，宏伟壮观，从高高的山上流下来长长的一条瀑布，落差之大，堪称是奇观——足足有二百多米之高呀！我们用望远镜欣赏，咳！美极了。
如果能常常在这样的风景里悠闲沉思，确是最浪漫不过了。
“真好，我太爱这里的景色了。”玛利亚感慨地叹了一口气，她站在船头，用手挡住刺眼的日光，美美地欣赏着。
“我们实在是「井底之蛙」，十六年来，我们几乎没有离开过我们的城市，从来没有看过这么美的风光。”大卫说道。
“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呀，”雅丽莎说，“我早听一个人说有这么个好地方了，他说如何美、如何漂亮，说得天花乱坠，从前我还以为他在夸夸其谈哩，其实还说不到一半那么美，可见自然的美，不是语言所能描述出来的。”
“但用绘画的语言就可以描述出来。”我插上一句说，“以后我一定要把这风景补画出来。”
现在不宜写生，我只好从各个角度拍照了几张风景照，朋友们也纷纷拿出自己相机拍照。
我们真的很需要出来走走，增长见识、陶冶情操、锻炼体魄，灵魂体，都有收益，何乐而不为呢？
史提芬摆出一副好不威风的姿势，双手把着望远镜，立在船首，上身像座式风扇一样地摇右摆左，嗬，这纯粹是电影上所见的海军上将的派头，有点滑稽。
“唏，这玩艺儿现在可有用武之地了。”他拍着望远镜笑着说，“来吧，朋友们，这次你们要开阔眼界，毫无疑问，就非我这个宝贝不行了。”
大家轮流地看了一会，都开心得唧唧喳喳。的确，能更好地欣赏美景，还是史提芬的望远镜起作用。
这一带湖面很静，差不多已经看不到其它的帆影了。天上一朵朵的云彩，也像船儿似地在湖水般的蓝天上浮荡。一大群水鸟突然在一个小岛边的水上飞起来，似乎在继续着什么伟大的飞翔，一面飞，一面议论不休。根据这些声音，史提芬一下子便说出了它们的名字来，我们才知道，世界上原来有这么一种叫鸬鹚的水鸟。
玛丽亚站起来，一只脚踏在船沿，双手搭成凉篷，出奇地看着渐渐远去的鸟群。我“恨”透了玛丽亚，她那张嘴太犀利了。于是，我趁着她不注意，用船头撞到他们的船上，她吓得双手在空中直舞，差点没有掉到水里。我在一旁拍手叫好，心满意足地笑起来，我总算找到这样一个“报复”机会了。
她向我嘟了嘟嘴，瞪了一眼。
“你真淘气，真坏，我让你洗个脸……”我还未善罢甘休，趁她坐下的工夫，用手拨了一点水花到她脸上去，我一边说，一边加快逃走。在我向她拨水那工夫，“花皮球”从她的肘里钻出一个湿漉漉的头来，向我“汪汪”地吠。
“骂得对，骂他，骂他这个小人……”玛丽亚说。
小船慢悠悠地飘着，粉红色的塑料桨后翻起了朵朵小白花，湖水清沏透明的程度真叫人不敢相信，有些地方居然可以看到湖底。看，这是长长的水草，那是一小伙的鱼群在水草中穿梭，找着吃的，有几条美丽的小金鲤鱼儿，在追逐着小船后的浪花。
喜欢小动物的曼莉高兴得连连发出叫喊：“呵，真好看的小鱼，呵，真好看……”的赞叹。
她伸手要去抓鱼，船儿一趔趄，鱼儿没有抓住，她却湿了半截袖子。看着正在四散的鱼儿，只好喃喃地说：“可爱的小滑头，我真舍不得你们……”
“来，我帮你捉住这「可爱的小滑头」。”大卫说，他拨弄着船桨，几条小家伙果然上当了，游近了来……突然，他用粗壮而又灵活的手向水一插，一条生蹦乱跳的金鲤鱼就被强有力地抓住了，他得意地说，“凭你多滑头，也难以逃脱我的手呀。”
“你别自吹自擂了，大卫。”骄傲的史提芬有点嫉妒了，说道。
“哎哟，大力士，轻一些。”曼莉慌忙地叫了一句，接过小鱼，把蹦蹦跳跳的鱼捧在胸前，高兴得合不上嘴，对它说着话，可一会，她双手捧着它又放回到水中，嘴上还说，“快游吧，小金鱼，请记住我。”
“善良的曼莉，”大卫笑着说，“你以后一定会交好运的⑤。”
“她的心肠比圣?玛丁⑥还要仁慈。”玛丽亚加了一句。
大卫又抓到几条了，全给了玛丽亚，用装食物的盆子养起来，他手里晃着一条最大的鱼，问：“雅丽莎，这条给你，喜欢吗？”
雅丽莎羡慕得了不得，可她婉言谢绝了，固执地要自己得来的收获。她趴在船沿，正想亲自抓一条，可是小船猛地倾倒一边，她惊恐地紧抓着船沿。我笑起来了，故意把小船左右摇晃起来。
“哎，你别摇，我要掉下去了。”她说，“爱德，别闹……别闹好不好……”
“你刚才笑我，现在轮到我笑你啦，我问你，刚才你为什么见死不救，以后还敢不敢？”
“你冤枉我了，爱德，「战争」是你挑起来的……哦，不，请不要……”
我不肯住手，也没有理会她，并且把船摇得更厉害了，几乎要倾翻到湖里去的样子。
“那我们一齐掉下去了……”她一下把我抱住，说道。
她似乎生气了，她没有哀求而是严肃又带着责备的眼光看着我。
但我觉得她根本没有生气——她从来没有那么容易生我的气的，可我还是乖乖地不摇了，双手扶着她，笑嘻嘻地说，“我会游泳，可你不会……”
“你好狠心呀，爱德。”玛丽亚模仿着雅丽莎的口气叫起来，说，“你真的舍得这么对我吗，亲爱的？我要做美人鱼去……”
大伙一齐哄笑起来。雅丽莎满脸羞红，放射出含苞欲放的初春光彩来，更显格外的迷人。
这个玛丽亚，那没门的嘴吧，爱说什么便说什么，最喜欢胡说八道了，真气人；她常把我俩当情人来开玩笑，我和雅丽莎要好，也不过像她跟大卫要好一样，纯属是友情的关系，只是我们青梅竹马有更深的友情罢了，其实，他们俩比我们更无拘无束，亲热多了。
每当玛丽亚这样逗笑我们的话一说开，雅丽莎总是以一种迷惑的，含羞的目光迅速地看我一眼，这时我们的眼光总能碰在一起的，可只是一闪而过，她又总要用巴掌儿对玛丽亚“教育”一下的。看到她这样子，我想：她一定羞于去想那些事情的。
对于这种“拐弯抹角”的玩笑，我的口一下就笨起来了，除了很别扭地一道跟着大伙笑，对玛丽亚做出恐吓的鬼面，至多再作些小打小骂，此外，便无别的更妙的“回敬”了。
许多中学生同异性朋友在一起的时候，总喜欢打打闹闹，但我同雅丽莎在一起只是说说话，什么也没有。这表明什么呢？表明她不喜欢打打闹闹呢？还是表明她不喜欢谈情说爱呢？
我们这个年纪，正处在一个尴尬的时期，小孩不小孩，成人不成人的，使得我们中学生与异性朋友的关系很复杂又很微妙，说不出所以然来。我觉得我们中学生总喜欢用语言作为神秘的触角，暗中触摸对方的心意，又装作漫不经心来掩饰自己内心的激动，但不知不觉又被颤动的声波透露出隐蔽的意思，在话语和姿态背后暴露出真相，多么幼稚可笑的伪装。
我和雅丽莎也一样，有一种不能诉说的感情，我只能凭借某种信息来揣度，所谓“知与不知之间”。有时我对雅丽莎偷觑片刻，她便尴尬矜持起来。感到她的眼光也好像星光闪烁，弦外有音；我们不知为什么无端端时而沉默，时而无话找话，又时而左右而言他。
“爱德，我刚才如果掉到水里，你真能够救起我吗？”雅丽莎有点天真地问。
“当然！”
“你能一下子游到那个岛上吗？”
因为她知道我出色的游泳技巧是当海军大尉的哥哥教我的，在学校曾经得过第二名的奖励。有时她也陪我在卢瑟福村的湖边看我游泳，但因她是她爸爸的掌上明珠，他不让她游泳，因此使她徒然羡慕。
“难道你不知道吗？你猜猜好了。”我心里觉得好笑，想逗弄她一下。
“我猜呀，你一定能。”这句话，给玛丽亚听见了，她插进来说，“不过你前一半是游的，后一半是潜水的，潜到湖底里去。”
看到我还没有听懂，她哈哈地笑起来了，又引起伙伴们的大笑，有几句话又劈头盖脸地扑来了。
“当然啦，他那一套潜水动作，真够把小鱼吓破胆的。”玛丽亚又说道，甚至还有声有色地作着一个呛水、挣扎、往下沉的动作，“他呀，呀，呀，原来是一个潜泳冠军！。”
“小鱼们才不怕哪，感谢还来不及哩，它们可以饱餐一顿嘛。”史提芬说道，他也没有放过这一机会。
“不会的，他那么英俊，依我看，说不定波隆冬⑦他老人家，还找他作女婿去啦，哈哈……”大卫豪放地笑起来。
“谁敢打赌！”我气不过地说。
“打赌就打赌！”大卫和史提芬同时应声地说。
当着女孩子的面，谁也不认输的，最后决定，三人一齐对着小岛游一个来回。但大卫提出了一个条件，谁赢了，女孩子就要吻谁。女孩子没有答应也没有反对。
“呜——！她们默认啦！”大卫兴高采烈地说。
三条船一字摆开。我们本来没有作游泳的打算，所以没有带游泳裤，只好要女孩子在我们跳水前闭上眼睛了。
“扑通”，我们光溜溜地跳进水里，奋力地划着，女孩子们喧哗地叫喊，她们紧张地跺着脚，喊着鼓励的话。
这里离岛大概有一千米的距离，我知道不能一下子把力量使尽，所以，我开始时并不急于快过他们。想到雅丽莎等一会要吻我，我就浑身是劲。不错，后来他们就后继无力了，给我一一追上，我成了第一名。
“把眼睛闭上，我们要上船了。”
女孩子们互相眨着眼睛，就是不闭眼，乐呵呵地看着我们笑。我们才知道上当了，陷入了窘迫的境况——使得我们难堪地泡在水里好一阵子。后来，我们也互相打眼色，一齐强行登船，吓得女孩子们尖叫起来，赶快背过脸去。
我上了船，迅速穿好衣服，以一个得胜者的姿态昂然坐着，享受着女孩子们伸长脖子的热吻。最后是雅丽莎吻我，这是她第一次吻我，我的全部触觉都集中了注意力去感受着这历史的一吻，啊，多么令人心情激动的时刻呀！其实同船的女孩也吻了自己的同伴，给了他们安慰奖。
谁知道，我们光溜溜的游泳，也给玛丽亚拍了下来，把我们充满“刚阳之气”的体魄也作了永久性的留念。这个该死的玛丽亚！
三只小船漫无目的地在湖上荡来荡去，船上的人，打闹得近乎癫狂，是的，我们第一次远离家长、老师，离开了所有的束缚，就好似马戏团的猴子失去了管束，怎不尽情放肆呢？
直到看完夕阳沉下湖里去，我们才肯登上岸来。
多么心身愉快的一天，尽情地享受了放肆的自由，获得了愉快的疲劳，把前段考试日子积压在心的闷气全都释放出来了。
我们在湖畔的一家大酒店里订了房间，然后走进华丽的餐厅，坐在舒适的沙发上，美美地享受着运动后的松弛。
坐下不久，我发现有不少人很吃惊地看着我们三个女孩子，传来一阵阵低声的赞叹。
一个穿着大学生制服，胸前戴着“奥尔尼工学院”校徽的青年，看着雅丽莎，就像帕里斯第一眼看到海伦的情景一样⑧，惊呆失神、两眼发直。他走过来，很恭敬地对雅丽莎行下个礼，说：“恕我冒昧，请问你是电影《童军之旅》中的中队长爱米莉的扮演者吗？”
“是的。”雅丽莎很客气地点点头，请青年坐下来。
“啊，我真荣幸能见到你。”刚要坐下来的大学生按捺不住地又从座椅上跳起，握着她的手，急忙掏出笔记本，要她签名留念，那神态殷勤得可爱。她满足了他的要求，大学生手舞足蹈，跳也般地走了。
可是不久，得到消息的慕名者们便接踵而来，不但签名，还想问车的牌号、房间号码、电话号码、还想同我们攀谈一同去旅行的可能性、热情邀请她跳舞……雅丽莎很有分寸地回答了他们的问题，对于一些不怀好意、过火的问话，都很得体地婉言谢绝了回答。
从这些人对雅丽莎的热情，使我想到，我能跟她朝夕相处、耳鬓厮磨，那是多么庆幸的事呀。我更加感到雅丽莎于我是何等的重要、何等的宝贵，感到自己是幸运儿一个，我立下心愿，一定要好好珍惜这一段情谊，把握住这一种缘分。这一次旅行，可能就是上帝给我的一个机会，我要好好在这次旅行中去发展这种感情，在合适的时机，把我的心思向她表明了。
①玛斯墨——油画颜料的一种色彩。
②海涅——十九世纪德国著名诗人，著有《德国——一个冬天的童话》。
③拉赫玛尼诺夫——二十世纪初俄国著名作曲家、钢琴家，作有《第二钢琴协奏曲》、《帕格尼尼主题狂想曲》等著名作品。
④波德尔斯——当时有名的摄影大师。
⑤普希金的童话诗中，有个渔夫放生了一条金鱼后来金鱼报答了渔夫的恩情。
⑥圣?玛丁——中世纪时一位圣徒。
⑦波隆冬——希腊神话中的海神，大卫把这里当成海了。
⑧帕里斯——出自希腊神话，帕里斯第一次看到斯巴达国美丽王后海伦后，就被她迷住了，以至后来他把她从斯巴达国拐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