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塔考古——一个爱情故事引发的智力题——我与雅丽莎在绿野夕阳中幽幽而谈——第一个“夜谭沙龙”——争论关于爱情的问题
这时,汽车驶在平原上,田野、树木、村庄在两侧迅速倒退,道路是笔直的,路尽头只有一小点那么大,但仿佛汽车一边走一边能把路拓宽似的,路就这么不断地在眼前扩大。因路况较好,车子像一只跳跃的小鹿一样奔驰着。
行车中间,有一段不快的小插曲,就是史提芬开车过快,差一点撞到一棵树上,给大伙批了一通,从此定下一条纪律:开车时速不得超过100公里/小时。
朋友们正在谈论这个学期的十大新闻,其中有一件就是,有两个高年级男女同学在教学仪器储物室里偷欢,给闭路电视摄了下来;后来给一个学生副会长在学校电视广播上播放了,学校哗然,使得该女生跑到楼顶想自杀,事件平息之后,那个女生只好转学了。
“我发现,”史提芬说,“女生有一个弱点,就是太感情用事了。”
“谁像你,”玛丽亚揶揄地说,“就像个机器人似的,把你拧干了,也没有两滴感情。”
说得太对了,“博士”是一个非常理性的人,他除了对科学,其他什么事都不感兴趣,尤其是对女孩子,好像是绝缘的。
“毫无疑问,”史提芬仍然若无其事地继续说道,“这个弱点很容易就被利用,开个什么派对,男生说几句好听的话,送朵花什么的,就被俘虏了,多么的……唉!”
“都是你们男生的错,甜言蜜语地……”
“你不要一棍子打死一船人,我从来不甜言蜜语……”史提芬反驳说。我们三个男孩起哄,与玛丽亚争吵了起来……
“不过,”吵了好一会,我才说,“依我说,我们男同胞也真的有不少坏坯子,而女孩子呢,就是容易上当受骗。”
“的确是这么回事,”曼莉赞同地说,“女孩子在这方面就是软弱。”
“更可惜的是,”雅丽莎叹气地说,“女孩子一旦用了感情,就盲目了,分不清好歹,把什么都献上,多吃亏呀。这件事,我觉得我们做女孩子的要好好吸取教训。”
“另外,我发现,”史提芬继续他的感慨,说,“中学生太爱自杀了,动不动就寻死寻活的,好像还有八条命似的。”
“是呀,”我说,“说真的,我们中学生,就爱反叛,自以为已经不需要管束啦,谁知道心理脆弱得很可怜呢。”
“从小到现在为止,”大卫说,“是我们人生最危险的时期,实际上我们已经成功逃过许多的危险了,但不知以后会怎么样?总之,我们能活到今天,真是要谢天谢地啦!”
大家就这两个问题,各说各的看法,有冷嘲热讽的,有有哲有理的,议论不休。
“好啦,朋友们,现在我们讲正经的。”待到差不多的时候,雅丽莎一本正经地说,这意味着进入了一个正规场合,要收起漫不经心、嬉笑打闹的态度了。我们立刻正襟危坐,等待雅丽莎发话。
“趁着现在的机会,我们来开一个议事会议。”她继续说,“为了使这次活动能够顺利成功,我们有必要制定一些规则,以防止意外的发生,我们来一齐想想,有什么事是可能会发生的?有什么是我们未曾考虑到的东西,我们要制定怎样的规则,好防患于未然?”
“我觉得,”大卫发言道,“在荒无人烟的地区,是最值得我们注意防范的。在晚上睡觉时,一定要轮流放哨。”
这条建议被采纳了,决定如下:在野外露营,男孩子睡帐篷,女孩子睡车厢。除了明天要当值的两个司机外,其余四人都要轮流放哨两个小时,发现情况,向天鸣枪报警,男孩子都要枕枪而睡。放哨的人还要负责向篝火添柴火。
“在野地森林,不能单独活动,”还是大卫说,“女孩子更加不能自己走开,也不能几个女孩子一齐走开。除了集中活动外也可以有分队活动,分队至少是两个人,为了安全起见,必须一个男孩带一个女孩。现在我们就要定好。”
当然,这很容易决定:我与雅丽莎、大卫与玛丽亚、史提芬与曼莉组成三个小队。
每一个人都要随身带着一个响哨,学会十样的哨声表达十种意思——受伤、迷路、有麻烦、有野兽、平安、不需要帮助……
“现在我得要声明,”雅丽莎说,“我们这一次的探险旅行,可不是一次唐?吉诃德式②的、自不量力的冒险,我们探险的前提,是珍惜生命,是安全,不能有超过我们年纪所能应付的轻举妄动,一切都要从安全出发。如果一个人有鲁莽的行动,就会将全体带到危险的境地。”
“是,长官!”我们学着军士的样子回应着。
“到了晚上,我们没有什么活动,该怎么样打发晚上的时间呢?”雅丽莎问,然后又自问自答地说,“我不想大家瞎聊,浪费时间,我提议,不如每个晚上开一个有主题讨论的晚会,好不好?”
“好,依我说,就叫「夜谭沙龙」吧。”我说。
“我有一个有趣的提议,”雅丽莎说,“我不想独揽大权,我们来个轮流执政,每人轮流做一天的值日官,可以全权处理当天事务,学习议会制,大事一块商量,具体事务由值日官决定,这样既能锻炼各人的领导能力,又使这次旅行更有趣、更多彩,好不好?”
“好,太好了。”
“怎样轮值呢?”
“当天作司机的,为当天的值日官——安排当天的活动,记录当天的情况,并负责向学校发报。”
“太有意思了。”
接下来就是对原有的旅行计划作细致的补充。沿途上有许多的农场、古迹、山峰、湖泊、原始森林等景点,需要作些具体安排,制定旅行线路和补给、休整的计划等。
…………
“你们看,前面——朋友们,你们快来看呀,那山坡上有一座塔。”史提芬在十时二十分的时候,叫了起来。曼莉接替了他开车以后,他几乎一直趴在车窗前,用他那个望远镜沿途搜索着景物;此时,他才把脑袋从车窗外缩回来。我们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的确有一座古塔在那里。大家都想抢过他的望远镜先睹为快。
“的确是一座不错的古迹。”大卫说道,使大家顿然对那塔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这是藏身在树林中的一个古塔,如同其他古老建筑一样,都使人不由地产生一种神秘感,自然会产生一种吸引。
“怎么样,今天我们就到那里消遣消遣?”史提芬急不可待地说。
“这就要看值日官的意思了。”我说。
“曼莉会同意的,是不是?”史提芬说,仿佛曼莉授了权给他。
“你问大家意见怎么样?”开着车的曼莉,顺从地看了史提芬一眼。
“没问题。”我们异口同声地回答。
问了一个当地人,才找到了一条荒凉的小路进去,我们找了很久才找到它的位置。
只见古塔被一个阴森森的树林包围着,呈现出一种幽森神秘的气氛。
我们绕塔观看了一圈,不知为什么,古塔的破窗都用砖堵死了,有不少枪炮的弹痕。
“可能曾经在战时被临时用作军事据点吧。”我自言自语地说。
风化了的外墙剥落了不少,仅存一些花纹浮雕。
“这座宝塔以前一定很辉煌漂亮。”玛丽亚赞叹道,“那些油漆、花纹、图案装饰得多么精致。”
“毫无疑问,这是东方风格的一种,源于阿拉伯。”史提芬像个老练的考古学家一样断言。“要是你不信,我回去给你看看我那本画册,那上面就有这些相似的花纹。”
“我不太相信这家伙说的,他是门外汉。”大卫取笑着,又对我说。“爱德华,他说得对不对?我宁愿相信你更过于相信他,我知道,你对艺术更有发言权。”
“对,是阿拉伯风格。”我为史提芬圆场说。
据我有限的知识估量,这大概是十五世纪的建筑,有五百多年的历史了,是斯拉夫与突厥③风格结合的建筑。大院的门已经锈烂了,而主体塔身的大门是铜的,很不欢迎地紧闭着。我们推呀搡呀还是丝毫不动,还是大卫发明了叫号子——一齐发力,“锵!”一声沉重巨大的响声,吓得我们心惊肉跳、倒退了两步。
这声音仿佛是这古老的巨兽一声低沉的叹息,里面黑漆漆的,有一种阴冷的东西扑面而来,我们犹豫了一阵子才敢进去。
我们侧身从只容得下一个人的门缝里钻进去,因塔的窗都被砖封住了,里面黑咕隆冬;只闻到有一阵浓烈的野鼠狐狸什么的尿臊味,还有许多看不清的破烂杂物、枯草垃圾,想必它成为了小野兽的“大厦”了。这是一个砖石结构的建筑,相当结实。由于楼层高大空旷,回音极大,在黑暗中有一种使人心里悚然的感觉。常有什么东西拌脚,稍不小心,就会被拌得打踉跄。大卫在前面领头,我们蹑手蹑脚地拾级而上;楼梯是铁的,锈坏了不少,所以要很小心,不知哪一级会栽倒人的。
从前我们听过不少恐怖的鬼故事,都说幽灵多是在山林、古堡、古屋里居住的,那么眼前这个地方想必就是妖魔鬼怪最喜欢出没的地方了。虽然我们谁也没说什么,但我相信这时每个人也一样,看着黑魆魆的一片,心里早就鬼影幢幢了。我瞪大着眼睛看着前面黑黝黝的地方,生怕有什么惊恐的事发生。突然,一群黑影扑面而来,“呀……”不知谁尖叫了一声,成排人便从楼梯摔了下来,像多米诺骨排一样,把最底下的玛丽亚压得鬼哭狼嚎地惨叫起来。接着一个巨大的“嗡嗡”声从楼顶传下来,把众人吓得掩面躲藏。好一会儿,大家才惊魂未定地睁开眼,爬起来,看看刚才黑影扑来的地方,什么也没有,你看我、我看你,瞢然不知刚才发生了什么事。这时我们才发现玛丽亚还在地上“唉唉”地叫,我们把她扶起来,检查一下有没有伤着。幸亏没有什么大碍。
还继续上去吗?
这成了摆在我们眼前的难题了,心有余悸的我们沉默了起来,谁也不敢哼声。
不上?这么难得的一个探险机会,就样拉倒吗?我们心有不甘;上?万一……
“我来带头,”雅丽莎说,“我是基督徒,是不怕鬼的!”
“我跟着,”曼莉接着说,“我也是基督徒。”
“我们都是基督徒!”大伙凑趣地说。
于是便继续上去了。我们更加小心翼翼地走着,在内心里不断鼓励着自己。终于顺利到达第二层,这里的光线仍然是暗淡的,但不知是因为我们的眼睛适应了黑暗,还是第二层里的光线稍亮于底层,我们看得比较清楚了。四周都是壁画,地上有不少子弹壳,料想战时曾经作过野战部队的临时住所。我们到处观察,只见地上是一滩一滩象痰一样的东西,看到梁上有不少黑渍,不知为什么会这样。
上到第三层,光线更明亮了,看得更清楚。塔的外表虽然破落,但里面却还算完整,壁画、文字还清晰可辨。从壁画和文字中大概知道,这塔是为了纪念塔的主人曾经有过一段美丽的爱情而建的。
登到最高的第七层时,整个房间就完全明亮起来了,因为这层破窗洞开。到处是鸟雀的粪便,这里有不少破柜破椅,破头盔,以及一些军队用品,想来战时这里曾被用作临时的了望塔;外廊的栏杆已经残缺不全,我们不敢跨出外廊,只在门边上观看。脚下是一片野生林,林涛似海,覆盖着一大片。风大得很,把女孩子的头发吹得像旗一样飘起来。
在一个墙上正中,有一幅画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像:一个眼睛闪着泪光的少妇,孤独地坐在花园的凉亭上,枫树在向晚的海风中,萧萧作响。她纤巧而美丽的鼻子,娇小的嘴,惹人怜爱;雕像一般的体态,不但可以从这些褶襞上揣测出来,还可以透过薄绸隐约地看到她的肢体,就是维纳斯④见到她也要心生妒忌。她身旁放下一本打开的书,而手把曼陀玲⑤弹着。她也许想着什么,也许什么也没有想。她那乐韵悠扬如同游丝似的哀怨的清音,与太阳的残照一同在薄暮的空气里消散了;夕阳正挂在远远的地平线上,反射出一天红橙的浮云;长空高冷,带出银蓝的颜色来,波平如镜的海面,也加了一层橙黄的色彩,与四围的紫气溶作了一团……
这画中的少妇,想必这就是塔主人要纪念的主人翁了?真是一幅意境悠悠的杰作呀。尽管有些斑驳,我还是不失时机地将它拍摄了下来。
这塔这画使玛丽亚想起外公给她讲过的故事。
“我来讲一个故事好不好?”玛丽亚说,“是关于一个塔、一个爱情的故事以及一个有趣的智力题。”
“好,快讲吧!”听到是有趣的智力题,史提芬就积极响应。听到是关于爱情的故事,两个姑娘立刻眼睛放光,催促着她快讲。
大伙就地坐在那些椅子、柜上听起来。
“在一个古老的世纪,爱情还不自由的年代,某镇上有一个独霸一方的财主,野蛮专横;但不知上天为什么却赐给了他一个温柔贤淑的女儿,她叫艾雨莎,非常漂亮。但她父亲有个卑鄙的想法,试图巴结省里的贵族,想通过联姻而挤身到上流社会里,于是他就想把这个女儿许配给比他女儿大三倍的侯爵。然而艾雨莎已经与镇上一个聪明英俊的花匠儿子爱德华——与你(她指指我)的名字相同——爱上了,所以她誓死不从。她常常透过贴身的女仆与爱德华通信,又偷偷外出约会。艾雨莎透过女仆把自己准备私奔的想法告诉了爱德华,他们正准备要逃的时候,天有不测风云,因为女仆行事不周,密事败露了。艾雨莎和女仆只好连夜出逃,找上爱德华一同逃走,但已经迟了,三人在半路上被捉住了。凶狠的财主气得暴跳如雷,因为破坏了他的美梦,摧毁了他的野心,就把可怜的花匠儿子和女仆毒打了一顿,把这三人都关在一个塔里,等候明天的绞刑。财主对艾雨莎说:「给你一个晚上考虑,如果回心转意,明天就可免一死。」⑥”
玛丽亚顿了一会儿,只见姑娘们都瞪大了眼睛。曼莉急忙问:“她改变想法了吗?”
“不,她非常坚强,因为她有一颗贞忠的心,有着被爱情鼓舞起来的勇气。她这样回答她的老子:「爸爸,您要明白,不论您打我、杀我,我都不会变心的。心灵是杀不死的,我相信心灵这东西是任何什么——无论是财富、地位、武力,都不能使它屈服的,只有爱,只有爱,您懂吗?我们宁愿死在一起,也不愿意没有爱而活下去,我要让您知道爱是不可战胜的……」”
说到这里,玛丽亚的声调也变了,几乎想哭起来。我也尽量忍住鼻子的酸楚,但滚烫的热泪已经涌上了眼眶,我实在被故事的主人公的爱情打动了。想想自己,我也多么希望有这样一个坚贞的姑娘爱我啊。这时我不由自主地看了雅丽莎一眼,雅丽莎的双眼也热泪盈眶。
“太悲惨了……”曼莉擦拭着眼泪,显然,她那颗柔软的心被这坚强忠贞的艾雨莎所感动。
“听到艾雨莎斩钉截铁的回答,财主恼羞成怒,扇了她几个耳光,气冲冲地走了。
“这是一座古堡一样坚固的宝塔,门非常结实严密。他们被关在最上层,每一层都有铁门锁着。这里离地面有七层高,在黑夜这样望下去深不见底,可以想见,他们几乎不可能从这里逃走的。爱德华与艾雨莎互相依偎着,享受着最后宝贵的爱情时刻,谁也没有说一句后悔的话,平静地等待死亡的到来,只有女佣人在一旁,小声地哭个不停……”
“到底后来她们怎么样了?有被绞死吗?”曼莉心急得等不及了。
“后来,爱德华四处观察,又四处翻看,发现这塔上的柜里,有上次修葺塔时遗留下来的工具:一些筐子、一捆绳子、滑轮、一些铁块石块等,爱德华想了想,想出了一个方法:他把滑轮固定在外廊上,穿上绳子,两边吊上一个框,发现绳子刚好是塔的高度一样长。现在问题是,怎样才能顺利落到地上,因为我们知道,如果他们只简单地坐到筐上,那么就成了一个自由落体,是会摔死的;如果用人拉着吊下去,最后还得留一个人在塔上,怎么办?这就是关键的问题。如果我们同情他们的遭遇,就得好好为他们想个办法去解决这个难题。”
我们以对故事的主人公的极大关切,立刻苦思冥想起来。
“有奖品吗?”大卫问。
“你这个人呀,你能救了那两个可爱的人,不就是最好的奖品吗?还要什么奖品?”雅丽莎说。
“奖品?……好,有奖品。”玛丽亚说。“我再给你们一些条件:艾雨莎约有60公斤,女仆约50公斤,爱德华70公斤,还另外有40公斤的铁块石块。”
雅丽莎一个人走到外廊的门上,一面想像着当时的情形,以便更好启发她的思考;史提芬用东西在地上划着什么,以此来借助思考;曼莉双手托着下巴,两眼凝视着一个方向;大卫在频频擦着汗;我歪着头,口中喃喃的。
“快些吧,天就快亮了,要不然就逃不了啦。”玛丽亚故意制造一些紧张气氛。
一刻钟后,雅丽莎兴奋地说:有答案了。史提芬也有答案了。他们都凑到玛丽亚的耳边把结果告诉她,她不停地点头说:“对……没错……”
她想出的方法是:第一步:先把40公斤重的铁块石块放在筐上自由落下;第二步:女仆坐在另一个空筐上,这样女仆(50公斤)下去,铁块石块(40公斤)上来;第三步:取出铁块石块,艾雨莎(60公斤)下去,女仆(50公斤)上来;第四步:爱德华(70公斤)下去,艾雨莎(60公斤)上来;第五步:铁块石块再次自由下落;第六步:女仆再次下去,铁块石块上来;第七步:取出铁块石块,艾雨莎下去,女仆上来;第八步:铁块石块再次自由下落;第九步:最后女仆下去,铁块石块上去。
“每次下落的比上去的重10公斤,只有这样才不致于摔伤。这样三人都安全下到地面。爱德华正是想出了这个办法,才得以逃出虎口。后来他们逃到一个财主找不到的去处,过着美满的幸福生活。他们可能就是我们人群中有些人的曾祖父、曾祖母。”
“很不错的故事,玛丽亚,真的,很不错……”
“很动人、又惊险、又有趣,真不错。”
回到车上,玛丽亚拿出了奖品——两盒巧克力送给了雅丽莎和史提芬。
临走时,我以最快的速度,把这个四周都被树林紧紧包围,树木掩映的古塔速写了下来。
下午,我们的车在一望无际的田野上行驶,我们从前只在图画、电影上看过田野,而现在我们亲眼看到的,与我们以往的印像不同,是全新的感受。田野的清新香气扑面而来,对我们来说很新鲜。如云如波的麦浪铺成一个麦海,很有气派,原来田野也是一种动人的风景,在阳光下,金灿灿的麦浪,令人心旷神怡。
我们来到一个小镇上歇息,在一个田边的小客栈订了房间。吃过饭后,同当地童军联系了……这些略去不提。
剩下来的时间,曼莉安排自由活动;女孩子们要到镇上逛逛,顺便补充一些食物和水;史提芬和大卫要到田野打猎。我要把上午那古塔的速写,画成一幅作品,于是就在一个草垛边,把画架摆开。
我一面回忆着那个中世纪古塔的模样,一面构思它的氛围、历史内涵和要表达的意境等,自然又勾起我回想在塔顶上看到的油画中楚楚动人的女子和所听到的爱情故事以及听故事当时激动的情形。
我真羡慕那个幸运的“爱德华”,可能是因为同名的缘故,这故事更使我反复回味:我能有同样的福气吗?
我知道自己正在怀春,近来常常很容易被“爱情”的话题所触动。“爱情”越来越多地在心里涌动,我并不知道现在该不该想这个问题,但对这个问题思考应该是没有什么不对的,因为这是年龄的自然反应,想禁止不想都不行。
讲故事时,我着意观察了雅丽莎,看得出她也很感动,我想她此时也应该是进入怀春时期的,她也有想过爱情的问题吗?她所爱的人会是怎么样的呢?她的标准一定很高的吧?
我真的好渴望爱情呀,我希望有一个人被我爱着,更希望我也被那个人所爱着。
整个下午我的脑海里老是想着艾雨莎的故事。
但是“爱”,对于我来说,是一个太神秘、太深奥的问题,无从理得清、想得透。
雅丽莎向我走来,在我身边的草堆上坐下。
“这么快就回来啦?小镇怎么样?”
“不错,很质朴的感觉,很有意思。我第一次感受到了乡土气息。”
“我也快画完了,我们走走好吗?”
“好哇。”
我收拾好东西,就跟她一起散步了。
西斜的太阳照到麦田上,麦茬闪着金灿灿的光,麦地上方挂着一些灰色的蛛网;鹌鹑在麦田里跳来跳去,见我们走近,便咯咯叫着飞走了。麦芒上闪耀着的奇特光芒,是我以前从没有见过的,这对于一个城里的绘画人,有一种新奇的感受。
穿过田野,我们向一个坡地走去。
雅丽莎拿出巧克力——今天答对数学思考题得到的奖品,同我一道分享。奇怪,我觉得这巧克力的味道与我平时吃的有点不同,特别的香,特别的甜。
我同雅丽莎手挽着手,漫无目的地走着。
打从旅行的那一天后到现在,我俩都没有机会这样一块儿说话了,现在这样肩碰肩地漫着步,我的心感到幸福地颤动。
雅丽莎低着头,瞧着脚尖儿慢慢地走着。
“有些事情我们该好好谈谈了,爱德……”
“什么事情呢?”
“就是……我们共同的目标吧。”
“什么是我们共同的目标呢?我一点也不清楚。”
“就是我们共同面对的未来呀,就是……反正是我们将来的前途呗……”她说,仍然低着头走着。
“哦?”我还是没有弄懂,但我突然想起了什么,就说,“你说的是我们将来好不好考在同一间大学这件事呀?你从前也说过,我想……”
“哎呀,你这牛皮灯笼的画呆子啊……”她笑着说。
前面有两只蝴蝶在飞舞,她快活地追扑着蝴蝶;这时我觉得这只蝴蝶是幸福的,我多么想化作那只蝴蝶啊……
我们走上了山坡,雅丽莎发现不远处有几朵花。
“哟,多漂亮的花啊!”她飞快地跑过去,轻手轻脚地把它摘下来。
一路上,这些花多了起来,我们被山花包围着。有天蓝色的矢车菊,有白色的西洋菊,有紫红的喇叭花等。她贪婪地、敏捷地摘呀摘呀,忙个不停,她刚才要说的话被雅古洛⑦的幻术给勾走了,她整个灵魂都似乎融化在花丛中了。
“什么共同的……前途呢?”我还思索着她说的话,喃喃地说。
她采了好大一堆花啊,各种颜色,各种型状,可谓多姿多彩了,捧了个满怀,以至她浑身散发着浓烈的香味。手捧着一大簇野花,芬芳袭人,这形像使得她更加楚楚动人。漂亮的仪容和鲜花的娇艳互相映照,少女迷人的气息与花香融为一体,成为一个动人的情景。后来花多起来,她干脆撩起裙子盛起花来,把一大截修长的腿也露了出来。
我们找了一个地方坐了下来,她把裙中大簇的花散了一地,然后编起花篮来。我在一旁欣赏着她细长的手指灵巧地编呀编,我还没有看清怎样一回事,一个花篮就已经成型了;然后又编花环了,红的、黄的、蓝的、白的,配搭得很协调,以我的美学知识,觉得堪称一流的艺术品。可我真是笨口笨舌,就是不会把心中的赞美说出来。
“雅卡,你是真正的艺术家——心灵手巧。”我试试强迫自己说。
“把你的脑袋伸过来。”她看了我一眼,说道。
她把花环戴到我的头上,我赶忙把头缩了回来,说:“不,我不戴,只有姑娘才戴的……。”
“谁说的?在古希腊罗马,这是最高级别的奖赏,比桂冠还高级哪,只有最爱他的姑娘才会送给她的情人的。”她生气地瞪我一眼,说道。
我最喜欢她生气的表情,平常我们在一起时,她那种庄重严肃、不可侵犯的神情,不知为什么就不见了,只是一副微笑、娇媚的神态,最近还有些羞涩的表情,难得她摆出一副生气的样子。这时她生气的样子,嘴角仍然泄漏出一丝微笑。
“你越生气越漂亮,雅卡,我更爱看你生气的样子。”我这样说。
她“扑哧”一笑,又露出原形了,晶莹碧蓝的眼,温柔地望着我,动人的嘴唇抿起了两个小酒窝;我知道,她根本没有生气,她哪有这么容易生气呢,我们青梅竹马从小长大,能记起对我生气的,只有一两次。
“好吧,我就接受最高级别的奖赏吧,可是你是最爱我的姑娘……”我不敢说下去,生怕自作多情,惹出麻烦来就糟了。我知道她只能允许在友情的范围内亲密。
我顺势低下头去,让她戴上花环,避过了尴尬。
我抬起头,发现她怔怔地看着我,似有话说,但又没有说出来。
“我很难看吗?像个姑娘吧?”我惊诧地问。
“不,简直像一首诗中的一个人……对,是叶甫盖尼?奥涅金⑧。”
“你哄我。”
“不,爱德,我是说真心话,不骗你,我觉得没有谁比你更好看了。”
她又动手编第二个花环,我在一旁半卧在草地,嘴里刁着一根草,默默地看着雅丽莎,我的心思,一切仿佛都静止下来了,享受着这一刻。
她编好后,高举欣赏了一番,然后就戴在她金黄色的头发上。
“怎么样,爱德,我好看吗?”她高兴地问。
噢,简直把我惊呆了,她头上瑰丽夺目的花环,简直使她耳目一新,成为另一个新形像:她俊俏的美貌、可爱的娇媚,配以皇冠一样缤纷的花环,更像海伦王后了,或者说,好像是从雷宾⑨的画中走出来的少女。我惊呆地看着她,我的心“咚咚咚”地剧跳,仿佛要跳出来似的,此时此境,真令我终生难忘。我相信无论是谁,只要此时看到她,一定会被她的美征服得五体投地,而我却有幸经常地欣赏到这种美,我感到多么幸运。有一种幸福感正蔓延在我的全身,肖邦叔叔又弹奏起他那柔美抒情的钢琴曲,感觉到蝴蝶翅膀扇起来的风……
“你说话呀,怎么傻呆呆的?”
“你先别动,我要好好把这个形像记住,以后我要把它画出来。”
她身穿着洁白的连衣裙,手捧着鲜花,头戴着花冠。天真的美、自然的美的天然结合,何等的纯洁,何等的高贵。此时云霞如焚,夕阳从她背后射来,她的背景、轮廓散发着金光。她在花间笑着,这一笑——幸福、深情、温柔……仿佛把人间所有最美好的感情,都汇聚到一起的笑,是在人类五花八门的笑中最美的,能把人深处的灵魂吸引了出来,离开肉体,飘飘然地进入仙境。我看到天使了?在她背后的光晕里,我仿佛见到一对翅膀。现在我正怀疑自己的眼睛:我看到的是真实的情景呢?还是我进入了梦幻的想像?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尽情地看,忘了什么叫难为情。我陶醉了,我从未体验过的一种感情,正蔓延在我的全身,在我心中翻涌。我并不知道它叫什么,蒙蒙胧胧的,难道这就是爱情?但我知道,它给我一种力量,在任何患难中都不会放弃对它的追求,给我一种勇气,敢于在恶劣的环境里搏斗,去战胜困难……这不就是艾雨莎那种感情吗?我相信这就是爱情。
“我漂亮吗?”
这仿佛是一个缥缈的声音,把我从很远的地方拽回来。
“「漂亮」?「漂亮」一词怎能把你形容呢?雅卡,你简直要「画」才能把你表现出来,我无法用语言表达我刚才看到的情形,将来我要画出来,你就知道你有多美,不,就算我画出来,也只能画出一部分的真实。”
“真的吗?爱德,你也不要哄我呵?你刚才有什么想法?”
“……”
“你肯定有「坏」的想法吧?”她的双眼含着笑意直盯着我问。
我一时陷到窘迫里,脸上直冲血,火辣辣的。
“你在我心目中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女神,雅卡,我怎么会……”
“咯,咯,咯……”她笑个不停,笑声在寂静的黄昏山野上回荡。
“爱德,以你艺术家的眼光,再帮我插几朵在头发上。”
她挨着我的大腿坐下,把头靠在我的胸前。
我精挑了几朵花,插在她的头上。离她是如此的近,我感觉到她呼吸的气息,微热的体温,和头发的香味,甚至清楚看到她胸口略为急促的起伏……只要我微微低下头,就可以吻到她光滑、雪白的脸,我的手可以随便触到她娇嫩、粉红的腮帮、颈项,但我的自尊心不允许我这样,我一定不能这样地“坏”。
感到被一种美妙的氛围包着,我说不清是一种什么氛围——好像是一种芬芳、甜甜和暖融融的东西混合起来的;在这一短时间里,我心中突然冒出一种曾经感受过的某种不可描述的激动,这种激动是这样熟识,又似乎这样新鲜,时间太短促了,我还来不及品尝,便不见踪影了。它是怎样产生,具体滋味是怎样?我都不知道,我有一种茫然若失的感觉,后悔没有牢牢抓到手。
当我俩戴着花环走进餐厅时,引来小小的骚动,许多人投来赞赏的目光。我们的朋友更是羡慕我们找到了这么美丽的去处,还别有用心地说:“咳,他们一定度过了美好的时光啦!”
在餐桌上,曼莉和玛丽亚有声有色地讲着她们所看到的田园风光。
“嗨,坐在联合收割机上,就像坐在黄色海洋上的一条船上。风光太优美、太新鲜、太特别了。”玛丽亚用一种夸张的手势,说道。
史提芬和大卫也兴致勃勃地说到他们所见所闻,尽管他们并没有打到什么猎物。
这是我们第一次来到乡村,第一次接触到乡土的事物,当然很高兴呢。
只有我俩默然无语。
吃过晚饭后,我们爬到一个巨大的草垛上。
我们用干草搞好了一个安乐窝,舒适地半躺着。看着迟迟还没有黑下来的天空,看着暮色下的田野,远处农家闪烁的灯火,闻着新割的麦杆特殊的味道,对于我们这些初出“茅庐”的城里来的孩子,真是有一番异样新鲜的感觉。
我们先东拉西扯地谈谈,打闹了一番,然后就说到今天在古塔上的事。
“今天我们都确确实实看到黑影的,是不是?”
“是呀。”
“都看见啦。”
“实实在在看见的。”大家异口同声说。
“那到底是什么呢?是眼花?是鬼?或者是幻觉?又或者是其它东西呢?为什么后来就没有呢?”
是呀,今天我们是撞上了鬼了吗?但为什么后来就没有呢?
众人都迷惘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你们有没有留意看到,”雅丽莎说道,“地上有许多像痰一样的东西?还有天花板一堆一堆的黑印?这不是时间自然形成的,分明是有东西在上面弄成的;从塔上下来之后,我看到空中飞着蝙蝠,我就明白是什么回事了。我们上楼梯时惊动了它们,它们就飞动起来,正想从门飞出来,我们正好要进入第二层的门,所以刚好和我们撞个正着,等到我们摔倒后爬起来,它们早就逃光了,后来我们就再没有看到黑影了,就是这么回事。”
“哦,原来是这样子,聪明的雅丽莎。”
“妈呀,白白给吓了一遭。你真不愧为有心人,队长。”
我们闲话过一番后,开始要进入正题了。
“今晚我们沙龙的话题是什么呢?”曼莉迟迟疑疑地说,她眼珠里闪动着又害羞又激动的东西,“——爱情!”
“哗——呜——”大伙跺脚拍掌地欢呼。
“哦,你往常一定常想这个问题喽?想不到你平常不哼声,原来倒爱想入非非,不害臊。”玛丽亚嘲笑地说。大家又笑了一会儿。
是的,爱情是我们这个年龄最神秘、最敏感的话题,也是最令我们兴奋的话题。
“曼莉,你是沙龙的主持,你先来一段开场白吧。”
“今天那个爱情故事,引起我一番的思想,我的心一直不能平静。所以我今晚就想到了这个话题。”曼莉慢条斯理地说着,她说话就是这个样儿。“爱情的确是永恒的,激动着一代又一代的人,几千年来都一样,从来没有过时,可见,爱情是伟大的……我想要大家讨论的是:我们这个年龄应不应该有爱情,我们学校不是有太多这些现像了吗?这到底对不对呢?”
太好啦!是的,到了我们这个年龄,这个问题已不可回避了。这个主题太好啦!
“歌德⑩说过:「人从九岁开始,谁能说没有恋爱过?」”雅丽莎说。“真的,但丁⑾九岁时就已经有爱情了。可见,这是一个很普遍的事实,是无法否定,又无法改变的。要讨论这问题,我觉得首先我们要知道,「爱情」是什么东西?”
“是呀,”大卫说,“在我们这个年龄,爱情往往会与欲望、占有、冲动、生理现像混淆在一起了,难以分辨。”
“对,如果要说这种现像对不对,首先要分清的,是真正的爱情呢?还是以爱情假像掩藏着的性欲呢?只有这样才好说对错。”雅丽莎说。
“那是不是说,如果是真正的爱情,我们有这种感情是对的呢?”我问。第一次谈到爱情的话题,不禁使我有些激动,当我讲完后,我发现自己的心跳动得特别厉害。
“我想是的。”曼莉说。
“爱情、爱情,就应该以「爱」为核心,以「情」为准则,它应该是一种纯粹的感情,它理应与生理的要求分开的。”雅丽莎一本正经地说,说得有板有眼,“爱情发展到了婚姻,才应该有「性」这东西,否则就不对了。没有结婚之前,只能有爱情。如果我们这个年龄所谈的,真的仅仅是爱情,是没有什么不对的。”
“实际上能行吗,阁下?”一直不哼声的史提芬冷不防插了一句。他是一个很理性的人,对于感情的事并不太有兴趣,他正心不在焉地玩弄着麦秸。
“是呀,实际上却不是这样。”玛丽亚附和道。
“所以,”雅丽莎回答说。“我们现在说不对的,不是爱情本身,而是,以爱情假像掩藏着的性欲。我反对的是以爱情假像掩藏着的性欲。”
“是的,色情与爱情很容易混乱,其实,它们一个是打呵欠,一个是打喷嚏,是两码事。”大卫说。
“我们中学生最容易误解爱情,往往把荷尔蒙现像,以为是「爱情」,太可笑了。”曼莉羞涩地低垂着眼帘说。
“尤其是初中生,我们简直分不清同你「好」的那个人,是出自于「爱」你,还是出自于「要」你,就以为自己在谈恋爱了,这不是真的很可笑吗?”玛丽亚说。
“如果两个人之间不是因为爱的吸引,而只是性的吸引,两个人的关系也很快就玩完了,只要他又遇到更有吸引力的人的话。所以,我们班的积奇、苏姗他们不是车轮转地换着「情人」吗?”大卫嘲笑地说。
“既然真正的爱情是对的,现在我们可以谈什么叫「真正的爱情」了。”雅丽莎说。
雅丽莎一直引导着话题的方向。这些姑娘们,心理发育就比我们男孩早,一讲到爱情,她们比我们有更多的话说。这差不多成为了她们几个人的谈话,我们男孩快要变成听众了。
“我认为,成熟的爱情是两方面的,”曼莉一面说,一面玩弄自己的裙裾,仍然低垂着眼帘。“爱情应该是……有共鸣的,比如共同的事业、爱好……对他的人品、才能的佩服……”
“如果没有被对方的优点所吸引……没有精神上的……基础,没有羡慕、钦佩……这种爱情太可笑了……”我插了一句。
“爱情谁都会有的,但爱情分很多不同的层次。有一些爱情会发展到很高的境界,其中有忠贞不二、心灵合一、共同的理想、崇高的情操等等,能达到这样,就可以称为伟大的爱情了。”这是雅丽莎说的,我佩服她说得那么老成。
“可是,”玛丽亚说,“有一些所谓「爱情」,一冲动就接吻、就「那个」,这种「爱情」,只不过是「狗式」的「爱情」,太低级了。”
她一面做着滑稽的接吻动作。
“哈,哈,哈……”大家笑了起来。
“在我看来,”大卫说,“对于他们来说,所谓「爱情」,只不过是一种生理的需要,并没有什么崇高不崇高的。”
“我非常尊重你们的高见,诸位,”史提芬说,“但我困惑的是,我们的生理,几乎比我们的心理发育得还要快,怎么不会先有性欲才有爱情呢?好像很难避免。上帝为什么在我们离婚姻尚远,就早早给我们性欲和爱情呢?这不是使我们更容易犯错吗?”
史提芬把这个难题抛了出来,的确,这都是我们共同的困惑。
“我也说不上来,我真猜不透上帝的意思。”玛丽亚说。
“曼莉,你比较了解生理的事,你说呢?”大卫说。
“我有什么好说呢?”曼莉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大家,说,“我只是想说……嗯……成熟的生育能力……是要一个缓慢的生长过程,起先它是有微弱的……性欲开始,这时的性欲,只是一种感觉,生育能力还没有成熟。其实,上帝并没要人这时便去生育的意思,所以,这生理发育的过程,是需要我们以理智去约束性欲的,直等到生育能力完全成熟。这就是「节制」了。”她起初好像有点游移不定,不敢放胆自由地说出来,语句也不流畅,但后来就越来越自然了。
毫无疑问,我们的身体暗中正在发生巨大的变化,这种变化是每天、每时的,在体内不知不觉地加速改变着,只不过我们并不察觉。有不少方面,已经不再是孩子了,有某些东西在燥动着,这我们很清楚。但这种暗中变化,如果我们没有足够的心理方面的准备,那么会给我们带来困惑和迷惘,甚至会带来危机。
“感情方面我说说我的看法吧,”雅丽莎说,“从现在到结婚这段时间,是一个感情和生理的成熟阶段,正如我们尽管有性欲,但还没有达到生育上的成熟一样;我们尽管有一点感情,但还没有达到爱情的境界。大家都了解,性欲是一种很强烈的感觉,假如我们过早让性欲成为异性之间的关系,它就会主张一切,使我们把感情掉到一边,性欲成了主宰,那这个人只懂得性而不懂得爱了。大家知道,性欲是很霸道的东西,它只想满足,而使我们忽略了感情方面的发展。所以,为了让爱情有一个发展空间,一定先要对性欲节制……爱情的发展不如性欲冲动来得那么快,爱情是比较缓慢的,需要较长的时间,因此,我们很早——九岁或十岁便懂得爱,是上帝为了让我们有多些时间去学习爱、培养爱,直到它成熟,这过程可能需要八年、十年。到了爱情成熟的时候,才有「性」,这时「性」就不会妨碍爱情,这时生育能力正好也成熟了,正是婚姻的最好时机。性与爱的关系,我个人认为,「性」只有成为……爱的最高表现时,才是人应有的「性」,区别于动物的「性」就在于此。「性」——本来应该是一个人付出努力……追求爱情而获得的奖赏,正如美狄亚经历了艰辛的考验后取得的金羊毛⑿。但现代的人,只要「嘿!」一声,眨巴眨巴眼睛,就可以上床了,这么容易便得到,谁还愿意去追求什么爱情呢?”
“哦——呵,队长,想不到你是个爱情专家呀!”大卫打趣地说。“你的意思是说,要正确对待性与爱:为了发展爱情,先节制性欲,让爱情得到更充分的发展?”
“现在我明白了,”我接着说,“就是说,我们现在这个年龄,有爱情的产生,并不是谁的错,是很自然的现像。只不过我们要把这种早期的爱情,很好地栽培,使它成熟……”
“当然啦,”雅丽莎说。“如果要二十岁时才产生爱情,这样就进入婚姻,就显然太匆忙了,一定不够时间发展成成熟的爱情的。所以,大自然——上帝让我们在婚姻之前,有足够的时间来学习爱情、发展爱情。如果善用这些机会,说不定还会产生崇高的、伟大的爱情哪。”
“这我就放心了……”不留神,我暴露了自己的秘密。
“我们中学时期,情窦初开,”雅丽莎继续说,“实际上,只是最初认识什么叫爱情的时期,离真正的爱情还远着呢。所以不要冒失,以为小小的脸红、小小的心跳就是爱情,正如曼莉所说,这只是荷尔蒙现像。我们应该要慢慢学习感受,让时间去检验……我们现在只是学习爱情的时期,还谈不上真正的爱情哪。”
“是呀,我们这个年龄根本还没有足够的辨别力,去看清对方,判断好坏。”曼莉说。
“我们到商场买菜,是好是坏还分不清,何况是挑人呢!”玛丽亚说。
“况且,我们的处事能力差,很轻率,很多变;一会儿要生要死,一会儿又变成水火不容。这种所谓爱情,只是瞎闹腾!”雅丽莎不无鄙夷地说。
“其实那只是滥用了「爱情」这个词。”玛丽亚补充说。
“那我以后真的要好好学习爱情喽!”大卫又打趣地说。
“中学生许多所谓的「爱情」都是不成功的,原因是,他们以为这就是爱情了,其实只是「情欲」的假象,却把真正的爱情扔到了一边,这怎么不失败呢?”曼莉说。
“对,千万不要让性欲出来破坏这种发展,它过早出现,就会窒息爱情的。”雅丽莎说。
“雅丽莎说得很有道理,”大卫赞同地说,“想想看,有史以来伟大的、动人的爱情故事,大多都只是在精神方面发生的,越高境界的爱情,越是在精神领域发生的。只有到了高层次的爱情,再进入婚姻性爱,才是最完美的……是不是,队长?”
“对,我们发展爱情时,一定要纯洁……一定不要让性欲过早进来。”我好像对自己说道。
“美好的爱情,不是靠运气得来的,一定只能从一个有美好品格的人身上发生,这是毫无疑义的。”雅丽莎回答说,“我想,与其幻想美好的爱情,还不如实实在在地塑造好自己的品格吧!”
“我来总结一下,”曼莉说,“遇到与异性发生好感,第一,我们要搞清楚我们是出于爱,还是生理的……骚动;第二,就算是爱,也要知道,这只是学习友情之爱,离真正的爱情还有一大段距离……”
不消说,爱是人与生俱来的自然属性,是冥冥中上帝赋予人类的礼物,谁都有一份。然而,事情并不能就此乐观,虽然上帝赐给每个人去爱和被爱的权利,但却没有告诉我们爱的具体办法,这一切都得靠我们自己去学习和实践,这是我们共同面对的难题。所以,爱情具体到每个人身上,就有千差万别的经历,有人是喜剧性的,有人是悲剧性的。
自从我们呱呱落地以来,从来没有尝到过这样谈论爱情的滋味——愉快、甜蜜和幸福。大伙七嘴八舌地表达自己的见解,使我们说话都带着激动的微微口吃。
爱情离我们如此之近,仿佛我们掂着脚尖,伸手就可以捉住。是呀,我们正站在门槛上,已做好了准备,迎接爱情的曙光到来……
②唐?吉诃德——是世界名著、西班牙作家塞万提斯的同名作品,唐?吉诃德是一个不顾实际而盲目行动的典型人物。
③突厥——中国古代称西亚一带的民族。
④维纳斯——古希腊神话中的爱神,以美丽著称。
⑤曼陀玲——是西方民间的一种小型弹拨乐器。
⑥古代对私通的男女,族长是有权处死的。
⑦雅古洛——为民间故事中的花神,据说花是她的幻术变出来的。
⑧叶甫盖尼?奥涅金——是俄国著名诗人普希金同名长诗中的一个主人公,他是一个贵族青年,因为厌恶上流社会的空虚生活,而到处漫游。
⑨雷宾——俄国杰出的人物画家,巡回展览派代表人物之一,刻画人物性格具有特色。
⑩歌德——十八世纪德国伟大的文学家,著有《少年维特的烦恼》、《浮士德》等。
⑾但丁——文艺复兴早期意大利著名诗人,著有名著《神曲》。他九岁时一见钟情于一位名叫贝亚德的小女孩,从此刻骨铭心,有许多作品都有描写她。
⑿金羊毛——取自于古希腊神话,美狄亚为了能与心爱的英雄伊阿宋成为夫妻,她勇闯龙穴,夺取了金羊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