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楚酒料想的一样。
就像上个游戏茧里,真实世界的靳惊也喜欢各种奇怪东西,小时候也被人欺负一样,游戏茧给言不秋安排的这个角色的经历,和他在现实生活中的经历类似,也出过事。
言不秋如同在梦呓一样,还在断断续续地说话。
“产妇三十九周……胎儿宫内窘迫……送来的时候已经没有胎心了,我们给她做了紧急剖腹产,可惜来不及了……妈妈产后大出血……也没有抢救过来……”
他那双剔透的棕灰色眼睛望着楚酒,眼神却很缥缈,像是穿过了她,看向了别的什么地方。
楚酒放低声音,清晰而迅速,“言医生,你为什么会做噩梦?病人母子双亡给了你很大的刺激?还是因为病人死后,她的家属起诉了?”
“起诉……”言不秋重复着这两个字,仿佛努力想了想,“她丈夫起诉了……要求医院赔偿……但是最后判定我们没有过失……”
楚酒瞄一眼倒计时,重复了一遍,“你是因为这个做噩梦吗?”
言不秋摇摇头。
他仍然望着那个看不见的地方。
“产妇大出血……在休克前……她忽然睁开眼睛,她死死地盯着我……说了一句话……”
言不秋的语调突然变了。
他在模仿女声。
语调尖锐得像刮刀蹭在玻璃上,撕扯着人的神经,他咬牙切齿,每个字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我死都不会放过你!我要报仇!!”
病房里的几个人一起打了一个冷战。
“我觉得我对不起她……后来我反反复复,一遍又一遍地在脑子里想她的手术,我觉得我已经尽力了……可是每天晚上,一闭上眼睛,我就会想起她死前盯着我的样子……我一直觉得很对不起她。”
时间到了。
言不秋的眼神恢复了正常,望向楚酒,像是重新看到她了一样。
“言医生,”楚酒说,“你已经尽职尽责,不用再想着那件事了。”
言不秋愣了愣,一副完全没听懂的样子,“那件事?哪件事?”
“深入你心”的吐真作用消失,他已经把他刚刚说的话全忘了。
楚酒的界面上,花体提示缓缓浮现:
【他对你讲述了深埋在心底的秘密。】
【他的语调让你心疼,你很想帮帮他。】
【挑战:解开言不秋的心结】
【奖励:???】
言不秋的眷恋值早就满格,低头凝视着楚酒,恋恋不舍地伸出一只手,轻轻顺了顺她的长头发,“我很想陪你聊天,但是现在还有事,等我下班了,再过来找你。”
楚酒:其实你白天晚上连轴转,并没有下班的时候。
他转身要走,楚酒刚才的脑子全在怎么套他的话上,现在忽然发现,言不秋手里攥着一张纸。
好像是手术排期表。
楚酒昨晚动过齿轮组,今天维修科的工人们又被她调到了手术室里,全院仍然不会有任何手术。
不过她还是探头看了看,“言医生,今天还是没有手术吧?”
言不秋主动把手里的表格给她看,“对,手术室还在继续维修,听说还没修好,你的开胸手术,估计还得继续往后推,只怕要明天了……”
他的眼睛扫过排期表,忽然皱了皱眉,“嗯?怎么还有一台手术……”
楚酒也看到了。
表格靠下的地方,又有一行字与众不同。
【丁奕.骨科.截肢手术.紧急手术,请务必安排】
字迹和昨天的一样,只不过这回换了一支蓝色的水笔。
那支会开花的黑色指节虚拟笔被楚酒送给黑医生了,有人换了一支笔,又把今天新印出来的排期表改了。
言不秋有点迷茫:“可是没有手术室,要把手术安排在哪呢?”
没有手术室,他们也能找到好地方。
楚酒看一眼丁奕空荡荡的病床,打了个寒战。
他们怕是已经把丁奕带走做手术了。
言不秋又重新看看排期表上那行手写的字,眉头蹙起来,口气很不满:“怎么能随便改动排期表呢?我要去问问护士。”
他刚走,走廊里就传来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哒——哒——哒——”,是共享脸护士坚硬的皮鞋底敲击地面的声音。
除了脚步声,还有一声又一声凄惨的哀嚎,像是身处地狱里的魂,已经承受不住无穷无尽的煎熬。
这叫声楚酒很熟悉,是丁奕。
一个大块头的共享脸护士打开门,推了一个转运床进来。
丁奕躺在床上,脸色惨白,全身都在发抖,要不是被绑着,大概已经扑腾得掉下去了。
他现在不止没了两条腿,右边的一条胳膊也消失了。
胳膊上的伤口依然包扎得很潦草,往外渗着血,一看就没太上心,估计做手术的地方又不太靠谱。
共享脸护士粗鲁地把丁奕拉起来,丢到病床上,就转身走了。
楚酒他们都围过去看他。
手术室关闭后,全院所有人都好好的,只有丁奕一个人还在继续他的截肢手术。
现在是自由活动时间,钟瑶不在,大家都不太敢动他的伤口,只能看着。
白落苏满脸同情,“他这是得罪谁了?再砍下去,可就要变成人彘了。”
丁奕被他的话吓得瑟瑟发抖,用仅剩的一条胳膊胡乱去抓床上的被子,看动作,好像想把自己找个地方藏起来。
楚酒弯下腰问他:“丁奕,你知不知道,是什么人在跟你过不去?”
丁奕惊慌地望着她,一声不吭,不知是不是已经疯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韩序低声说:“明天手术室就要重新开放了。”
会有更多的人开始手术。
楚酒说:“我们得找出他们油印新表的时间,赶在发出来之前,把所有手术取消。”
如果在排期表上手写一行字,就可以安排紧急手术,那么写上“取消”,估计手术也就应该没了。
丁奕不再大声叫唤了,喉咙里发出哭一样的哀嚎,呜呜咽咽的,楚酒在他的哭声中沉思默想了片刻,对韩序说:“这次自由活动时间比较长,我想再去一次停尸房。”
韩序点头,“我跟你一起去。”
白落苏马上报名,“我也要去。”
有白落苏和他的炮塔在,对付共享脸护士会容易得多,结果就是三个人浩浩荡荡地一起出门。
一出门,就又在走廊上遇到言不秋。
“言医生,”楚酒叫住他,“手术排期表的事怎么样了?”
言不秋转过头,看清是楚酒,放缓了语气,耐心答:“不用担心,我已经都处理好了。”
他说:“因为有人随便改动排期表,所以从明天起,排期表改为口头传达,不油印了。”说完匆匆走了。
韩序和楚酒忍不住对视了一眼,两个人心中所想是一样的:
他们不再油印排期表,意味着谁都没法再修改表上的内容,取消手术。
明天手术室就会全面开放,到时候无论是楚酒,还是其他人,都要躺上手术床,被人刀剁斧砍。
楚酒说:“无论如何,先去停尸房。”
三个人来到地下一层。
地下一层没有人,很安静,恐怖片的背景音乐尽职尽责地响起来了。
白落苏嘀咕:“又在装神弄鬼。”
楚酒叮嘱白落苏:“这里是医护人员工作区域,按规章制度第五条,我们不能进,一旦被护士捉住的话,就得被送到规训室电击,我们三个人又很难同时藏起来,所以万一遇到护士,又跑不掉的话,你得随时准备放出安抚炮塔。”
白落苏点头,“没问题,我的炮塔不用准备,就在那里,一拿就有。”
这倒是挺方便。
他的炮塔还没有使用次数限制,让每天抱着那几张卡片精打细算的楚酒十分羡慕。
停尸房的门照例没有关死,楚酒推开门。
门里灯光幽暗,逼人的寒气冲出来,白落苏看清一排又一排躺在床上蒙着白布的尸体,先倒抽了一口冷气,“听说尸体都被送到停尸房来了,所以这些都是真的,不是幻象,对吧?”
楚酒激他:“你们治安厅的人,还会怕这个?”
白落苏嗤了一声,“当然不怕。”鼓起勇气第一个走了进去。
他故作轻松,低头打量这个,又看看那个,研究床头挂的小牌子,评价:“违反医院规章制度,手术愈后不良……死因都差不多嘛……”
楚酒直奔第三排,韩序紧跟着她。
第三排的第一张床上,兰可宜的幻象仍然安静地躺在那里,看上去是蒙着白床单的尸体。
楚酒现在知道,这幻象不可互动,没办法揭开蒙在她尸体上的床单,如果把手伸过去,就会穿过她,直接摸到床。
但是也许还有别的办法。
兰可宜隔壁的停尸床是空的,和其他空床一样,上面只放着叠好备用的白床单。
楚酒拍拍空床,“韩序,帮我个忙,你躺上去,把白床单蒙在身上。”
韩序一句废话都没有,立刻上床躺好,自己拉好床单,从头遮到脚。
白落苏研究了一圈,也朝这边走过来,看见韩序躺上停尸床装尸体,很好奇:“楚酒,你俩在鼓捣什么呢……”
楚酒伸出手,抓住韩序身上的床单,刷地一扯。
背景音乐轰的一声巨响。
多米诺骨牌式诈尸效应,就算在幻象的尸体上仍然有效。
韩序的床单一被扯开,隔壁床兰可宜的尸体呼地坐起来了。
她身上蒙着的床单也和其他人一样,跟着滑落下来,露出蒙在白床单下的脸。
惨白的脸,黑色的长头发,空洞的眼神。
就是每天晚上都来病房逛一圈的那只女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