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三皇子遣了人来叫门,已经被逼到极限的墨烟,很可能会管他什么大不敬之罪,一脚把太子踢飞再说。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门敲得一声比一声急,屋檐上的雀鸟全吓得飞到树枝上探头探脑。
〝都退下,本太子没喊人,就都别过来!〞墨叹隔得老远,对着前厅大吼。
哇!主子甚少用那样凶恶的口气对下属说话,门外听差的内侍们互看一眼,心领神会地相对苦笑。谁会想当这扰人好事的恶人呢?若非皇城有千里快马急报传来,三皇子发下话,死活都必需要把太子请出房门。
冒着九死一生的风险,弯著腰颤着声音:〝启禀殿下、是……是箫皇子殿下,请殿下到前堂议事。有……有急报从皇城送来……〞
一听到皇城急报这四个字,墨叹跳起身来。
即刻让太监入内伺候,漱洗更衣,快步消失在晨曦之中,把那方才还百般温存的红颜抛在脑后。
又是这样神龙摆尾一般来如风,去无影!
墨烟楞楞看着,觉得好生失落……
能怪她视宫廷如猛兽吗?太子尚未登基,就已经如此,有朝一日坐上皇座,她在他的眼里,也不就是一个等著被翻牌子的后宫女人?
愈想愈不甘,宫女是怎么替她更了衣,梳了髪,完全没有知觉。直到耳边有个声音在唤她:〝烟儿姐姐、烟儿姐姐!〞回神一看,原来是琼芳小主不知何时站在她的身后,睁著画得明媚的大眼在看她。
有一个吱喳不停的话声相陪,本不想吃的早膳变得香甜。一晚的缠绵久战,墨烟其实是饿坏了,呼溜溜灌下两大碗咸粥。一边吃着,一边脑海里浮出个想法。
填饱肚子,她四下张望,宫女们有的忙于洒扫桌椅,有的在收食碗筷。
干咳一声,她对宫女交待:〝我要和琼芳妹妹屋里说话,谁都不许进来打扰!〞说完,拉起沐琼芳直往寝屋里进去。
沐琼芳见烟儿那神秘兮兮的模样,脑筋不必怎么转就知有猫腻。待听得墨烟贴在她耳边说的话,眼睛愈瞪愈大,面容僵直。
〝这……出去驿站?这……被殿下知道,会出大事的!〞
〝我又不是囚犯,不能自由出入吗?妹妹如果害怕,就把腰牌借烟儿一用,烟儿快去快回!〞
〝唉呀!腰牌借给姐姐,那不是一样吗?如果被发现,一样逃不了干系!〞
〝那……当我没说……算了!妹妹回吧……姐姐累了……〞
墨烟挥手,下逐客令。
看墨烟那神态,她是势在必行。沐琼芳心想,没有腰牌,墨烟必定会硬闯。惹出事来,更加不妙。咬着牙,她嫣然笑起,〝好、好,烟儿姐姐的要求……妹妹怎能不从……〞
之所以答应,三分的义气,七分利害的算计。
她看准了向来不解风情的太子,对这烟儿姐姐是十分、万分的上心。
有朝一日,烟儿指不定会登上后座,统领后宫。沐琼芳满心希望三皇子立她为正妃,但那箫殿下泥鳅一般,对她若即若离。若是能攀到烟儿这样一颗大树,说动太子出面,三皇子便不得不领命!
再一想,只怪自己的嘴太快!好端端地,对墨烟透露出三皇子殿下一早就命人备马,看似是要出去驿站,不知此去又要消失多久?一番话,让墨烟生出些大胆的念头。
也罢,舍不得儿子套不到狼!就赌它一次吧!
午时过后,内侍果然带来口信,太子和三皇子有急务待办,离开驿站。
内侍前脚才走,墨烟就往偏院的马厩去牵出她的白星神骏,带着沐琼芳,达达声中腰牌闪过守门兵士眼前,呼啸而去。
自来到通州,一直没机会见识到府城热闹的景像。沐琼芳坐在马背上,东张西望,忘记了早先的紧张,直想要下马到两旁的小贩摊上去瞧瞧。
〝姐姐……停下马来……下去市集里逛会儿可好?〞
墨烟摇头。
〝先回到学舍里去收拾东西,有好些书本想带回去驿站。〞
正说话间,前方一辆红绸精绣的华丽马车经过,看那窗帘流苏艳红,车顶金花坠饰缤纷,显摆地如孔雀开屏。车帘半卷,隐约可见一个粉纱紫衫,瑶鼻朱唇的纤秀身影。
艳红如牡丹的美貌,自是吸引了无数路人驻足,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墨烟停下马,让车轿先行。听得街边上,一群商贩凑在一起交头街耳,议论纷纷。
〝听说,雪花楼的头牌攀上了一个远地来的富家公子,从来不接客的她,竟然接了牌签!〞
〝就是啊!听说那贵公子要给她赎身,这不,已经搬出雪花楼,要住到心买下的府宅里去!看,那跟在一旁的就是那公子家里的管家!〞
顺着商贩的话语,墨烟往车轿望去。
这一看,她的心抽了一下。
那被称说是管家的人,浓眉横目,不就是那日在街上把她绑了去的步统领吗?
所以,那个传说中,买下青楼红妓的,竟然是……
身后的沐琼芳也咦了一声:〝那管家的背影看来十分面熟,好似在那里见过?〞
这下,墨烟肯定自己没有看错!眼见那轿子走到叉路口向右弯去,就要离开视线,她调转马头,欲挥鞭追去。
却有个年约四十,头戴斗笠的壮汉,骑着匹棕色马儿,挡住她的去路。
她手拉僵绳要从旁边绕开,那匹棕马竟然更前进一步,紧抵着她的白星神驹不到一寸之距。
皱着眉,她抬头望向那人,正要出言质问。想起她二人身上穿的是男子服装,作男人的装扮,这一开口就穿帮了!犹豫之间,棕马上的男人掀高斗笠露出蓄著胡须的下巴,开口说道:〝墨烟故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墨烟心口一震,吓得差点掉下马去。
那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不但知道她是个故娘,还能喊出她的名字?
不多久,两个穿着男装的故娘,和一个身形飙硕,满脸胡渣的男子,一同走进空气中满是烧鹅香味的食肆里。
老板方叔,见到客人上门,迎上前来。他狐疑的眼神盯着墨烟上下打量。墨烟见状,轻笑一声说道:〝方叔,别再看了,就是烟儿没错!〞
〝许久不见,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模样!〞一边摆上酒菜,老人一边嘟囔。那留着胡须的壮汉待老人一离开,急忙便说:〝故娘不记得胡渣叔叔了?你很小的时候,总赖在叔叔怀里,玩拔胡须的游戏啊!〞
〝胡渣叔叔?〞她重复了一遍,侧着头细看那中年男子。回想起来,是有些模糊的印象。好像是爹爹的旧部,离开官职后投靠爹爹,在青香楼里担任护院。
见墨烟仍然疑虑,男人坦然解释:〝是墨统领担心故娘一人只身在外,恐生意外。特意要叔叔带着一干兄弟隐在故娘身边,就近照顾。统领特别交待了,故娘的情况特殊,要兄弟们低调,远远看着就好,千万不能现身,避免引人注意。〞
听那一番言语,墨烟才知,合著这些年来,她以为自己是隐姓埋名,无人知无人晓。事实上,不但是太子早就盯上她,就连爹爹也在她身边放了人。
〝前些时候,叔叔有些事离开通州府,走前嘱咐其它弟兄要好生照料故娘。熟知回来后,弟兄们失去踪影,就连故娘也一并不见了。真是把叔叔给急得几乎疯了!〞无视毛杂杂的胡渣上沾满汁液,壮汉抓起酒杯连番灌酒,〝今日在街上见到故娘,叔叔激动得差点要当街狂啸!还好老天保佑,故娘平安无事。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对统领交待啊!〞说到激动,手中酒水一杯接着一杯,转眼酒壶就被喝空。
长叹一声,胡渣男重重放下酒杯,沉声问道:〝不知故娘这些日子上那儿去了?我的那帮兄弟们失踪不见,故娘是否知道原因?另外,故娘何故做这身打扮?方才,看故娘似是要追着那顶轿子而去,故娘和那轿子里的主人,有什么瓜葛吗?〞
问题连珠炮似地射向墨烟,狭小的食铺里轰轰作响。
〝喂!你别这样咄咄逼人啊!〞坐在墨烟身旁,一直没出声,默默观察许久的沐琼芳,终于出声打岔。〝咱烟儿姐姐是何身份,容得你这样逼问吗?〞
墨烟使了眼色要沐琼芳噤声,思忖半晌才道:〝叔叔的弟兄们发生何事,烟儿确实不知。但是烟儿有个猜想,待烟儿查证之后,便知是否属实。〞
话锋一转,她若有心似无意,随口问著:〝叔叔认识那顶轿子的主人?〞
胡渣汉沉吟,面色犹豫,〝那主儿,不是什么正当人家,故娘还是少接近的好。〞
墨烟那里肯罢休,追问道:〝叔叔知道些什么,快告诉烟儿!是很重要的事,烟儿一定要知道!〞
问的那样急切,就连沐琼芳都诧然望着墨烟。心想,这会儿是怎么了?那轿子里是何方神圣?惹得烟儿姐姐这样一惊一乍?
沐琼芳那里知道,是没发生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不过是,打翻了一只初尝情事的醋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