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轻飞,满庭落叶潇潇。金色的阳光,散洒入通州驿站东侧院落,箫皇子的居屋。
四下寂静,闲杂人等都被皇子勒令回避。只有几只鲜艳莺雀,窗台上探头探脑往那微掀的帘布缝里瞧进去。
见到屋内正在巫山云雨,热闹非凡。
雀鸟知趣,不扰人好事。拍著翅膀飞过廊道弯向右侧,穿出一道红砖砌成的弧形拱门。横越穿堂到达一座整齐雅致的三合小院,便是太子的寝屋了。
此时,屋侧的长廊上,已有许多宫人在忙碌伺候。
朱红色的廊道栏干边上,摆放好矮凳圆桌,桌上铺着金穗镶边的红色绒布。
太子墨叹面对着水池塘面,端正坐立在桌前。和他隔着圆桌面对面,墨烟垂眼静坐,有些放空。
她背对着池塘,晨曦从斜后方照着她白晳的半边脸颊,镀上一层淡淡的金沙。卷翘的长睫一下一下扇著,下面是一双圆亮清澈的大眼,精致的五官浓纤合度。太子盯看得恍了心神,一早准备想说的话,全都抛在脑后。
两人就那样静默地坐着,早膳的菜肴摆满了一桌,却不见动筷子。
一直到内侍躬身请示:〝殿下,白粥已经冷了,是否要重新热过?〞墨叹才回过神来,挥手说:〝不必,都下去吧,本宫没传唤,谁都不许过来。〞宫人领命全数退开,只剩下远远的廊道尽头,站着几个当差的太监。
墨烟仍是闷声不响,她的脸色从见到太子开始,就死气沉沉一片阴霾。
昨晚,她一夜翻来覆去难以入眠,直到天亮才昏沉睡下。
不知墨叹是何时回到驿站?
同在一个院落里,太子进出必会有动静。她竟然毫无所觉? 唯一的可能就是,太子是彻夜未归,天亮方回。
其实,太子爷的行踪,岂是她一个连正式名分都没有的小女子能够干涉?
但是……将她关在驿站这方寸之地,限制她的行动自由,连上学都不许。而他却是来去自如,滞留在外,少则一日,多则数日。嘴上说得好听是为了公务,哼……有人为了公务去替一个青楼名妓赎身吗?
真是太不公平!
她不是个能将情绪藏在心里的个性,满肚子的不满全写在脸上。
那青楼艳妓什么的……都只是她片面的臆测,就因为只能猜想却不能明白问清楚,才更加地恼人……
沉浸在纷乱的思绪里,没留意太子已经站起身,走到她的背后。双手环着她的肩膀,轻声问道:〝见到我你不开心?连早饭都不吃?〞嘴凑在她的耳垂边,暖暖的气息。
她微有些怔楞,想他放手,身体却僵著没动。
接下来他说出的话,彻彻底底把她给吓醒了。
〝又或许,你想吃烧鹅?这样吧,本太子命人将那烧鹅师傅请到驿站里来,省得你那样麻烦,又要亲自登上门去。〞
闻言,墨烟打了个寒颤。
脑子还没完全明白,太子愈来愈严肃的声音一波波传来:〝昨天对你说的要多留意宫廷里的规矩,并不是在和你说笑。我的父皇向来是严刑厉法,令出必行。他说过,国无法则乱,朝无纲则君臣不分。是故,无论是谁,只要犯了错,重罚不赦。〞
这下,墨烟终于反应过来。
她先是脸色有些唰白,然后霍地站起身来,直盯着太子的眼睛:〝殿下这是什么意思?是墨烟犯了什么错吗,那何不就直言说个清楚。这样拐著弯说话,墨烟听不明白。〞
一边说着,别了整晚上的气一股脑儿全爆发了。〝犯了罪就得重罚是吗?那么,强抢民女,下药迷奸,这样的恶行,不知该判什么样的刑罚?死罪?还是阉刑?请殿下明示!〞
咄咄逼人的语气,完全和太子预期的反应南辕北辙。
一时间被轰得有些晕,墨叹仰天吸气。
远方的水面上,阳光洒下点点金光,碧波荡漾。他的脑海里浮现出多年之前,绿水池边,那个横眉竖眼,叉著腰,一步步将他逼得跌进湖里的小恶煞。
唉,不知死活的丫头,这么些年来脾气一点没变!
他收敛心神,沉声说道:〝呵,烟儿,你好大的脾气呀!知道自己在和谁说话吗?你在和本太子算旧账?那好,私出宫门是杖击赐死,抗旨逃婚是诛九族满门抄斩。至于下药迷奸自己未过门的妻子,罪不至死,了不起打顿板子,交几两罚金吧!〞
墨烟脸色愈发黑了,瞪大了眼,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谁是你未过门的妻子?随意下一道旨意,就强娶人为妻?被你逼得远离故乡,隐姓埋名。竟然要将我的家人满门抄斩?你……你还算是人吗?〞
说到气处,嘴唇抖颤,眼眸里盈满泪水,一滴滴夺眶而出。
〝我……我没那意思……〞太子语塞,见到墨烟掉泪他一整个手慌脚乱。
原只是要吓她一吓,立个下马威。这下什么心思全都没了。都怪自己听了三皇弟之言,说什么小惩大诫,日后才不会惹出更大的祸事。
那有什么日后?
就现下,已经无法收拾!
〝唉……你别哭!我只是希望你凡事多些考虑。他日到了宫里,不是事事都能由著性子来。先不说你自身是否有事,在你身旁受到牵连的人,会比你先遭殃。好比,那沐……〞
太子语气一顿,似是觉得不妥,便把话音含在嘴里,说得不清不楚。
沐……什么?墨烟隐隐觉得不对,泪痕未干的眼睛直视太子,脑子倏地灵光一闪。
沐琼芳!太子说的是琼芳妹妹!
她一阵激零,盯着太子连声追问:〝你把琼芳妹妹怎么了?有事冲着烟儿来,别拿不相干的人乱开刀。〞
乱开刀?呵呵,这下她才知道紧张?
墨叹摆出太子的威严:〝嗯,守门兵士只认腰牌不认人,那拿着腰牌将你带出驿站的人,自然是罪魁祸首。本太子舍不得动你,对旁人就不必手下留情。〞
听他这样说,墨烟更加气得火冒三丈,伸手指著太子的鼻子:〝你若是敢动琼芳妹妹一根汗毛,我……〞说到气处,她发起毒誓,〝我和你恩断义绝,老死不相往来……〞
这样太严重了吧!
怎么事情的发展和想像的不大相同?
太子原以为,墨烟会诚惶诚恐地俯首认罪,乞求他的原谅。没想,她竟然软硬不吃,恶声恶气和他对呛起来。
揉着脑门,他拿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长长吐气,将语调放缓。
〝沐琼芳我没把她怎么样。她是箫皇弟的人,若要处置,也是由箫皇弟去定夺,轮不到本太子来操心。〞
这样的话,无疑是火上加油。
墨烟狠狠瞪着他看了片刻,蓦地转身,往长廊尽头快步狂奔。
当着太子的眼前,那容得她那样说走就走。没奔出几步,就被人从后面一把抱住:〝烟儿,你这样没有规矩,非得要逼得本太子用宫规来办你吗?〞
〝要怎么办随你!你让三皇子放过琼芳妹妹。〞
哦?墨叹眼珠子不停转,低低笑了起来:〝沐琼芳在箫皇弟那儿,不会少半块肉。你去了,反而坏了他们的好事!〞
〝好事?〞看他那带着嗳昧意味的笑容,墨烟摸不着头脑,腰上却有一只手掌忽然收紧。
〝啊……你放手!〞她大叫,小手不停推:〝你想做什么?快放开我!〞
墨叹的嘴贴在她的耳边:〝烟儿,想知道是什么样的好事吗?走,回屋里去,本太子和你细说。〞
〝不要……〞她拼命扭著身子,早上才梳好的髪髻散在脸上,额头冒出细细的汗珠,廊道外的晨光琉璃飞花似雪,映照着她蜜桃般,白里透红的肌肤。
芳菲盈袖,淡香袭人。
刹时间,他的身上一道热流窜起。
怀抱里的美人不停在他身上辗转磨蹭,刺激得他周身的毛孔都张开冒出热气,莫名地舒服……手掌摩挲在她细腰上,柔柔软软。顺着往上摸索,掌心上很快传来绵滑柔腻的触感。微热的温度钻进手心里,也钻进他的心坎里。
这个女人,只有她,能让他失控。
墨烟全然懵了。
这是在屋外,光天化日。不远处有宫人直直站在那儿,虽然是背对着,可耳朵没蒙住啊!一动一静全都听得一清二处。
如此一想,她的脸红得像要滴血,又急又羞。一大早,这太子爷一会儿唱包公审案,一会儿又唱张生思春,简直是把她给弄疯了。
气急攻心,她死命弓起膝盖,狠狠地朝着前方撞上去!
〝嗯……〞耳边听见一声长长的闷哼。
压在她身上的胸膛应声松开,被封住的嘴终于能够喘气。她定下心神,才发现高大修长的太子抱着肚子,弯著腰,只剩下半个人高。
〝墨烟……你完蛋了……〞
有气无力,却是冰凉的嗓音,从那低垂著的身形传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