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收藏
搜索: 热词:花忆前身朱天文二娶西帝 下寄秋侠义行高庸九州·裂云之章多事情场浪子

返回顶部

悦阅书阁 > 言情 >  一曲明月 墨叹烟 > 十九。探真相以身涉险

老学究脸色铁青:〝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下两句接什么?〞


墨烟站起身来,低头答道:〝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倏地,她猛然抬头,瞪大眼睛,瞳眸发光。


想起来了,终于知道,是那里不对!


那之后先生教授的诗词音律她完全没听进耳朵里,好容易熬到下课,墨烟跳出座椅就要往外冲,却被学究先生喊住:〝墨烟留下。〞


老学究姓伍,半生好做学问却没捞到什么功名,便在学堂里教书为生。学识是有一些,就是为人拘泥。教了墨烟六年,日日见面相处,墨烟对这老师一向尊敬,当下也不敢造次,停身止步。


其他女学生鱼贯离开,脚步在课舍的衫木地板上,沙沙声响,转眼走得一个不剩。


空荡荡的堂屋里,老学究高坐台上。


手中一本戏曲杂记,嘴里念念有词。半眯眼,瞥见坐在堂下的女子抓着笔胡乱挥洒。


灰髪苍苍的学究,不禁抚额叹息。


来到这女子学堂里上学的故娘们,认真求学者少,半数以上是想藉通州女学的名号替自己镀层金。女子无才就是德,那是平民百姓家的想法。要想吸引官家子弟的目光,成为候门世家理想的媳妇人选,知书达理、略懂歌赋,加上通州女学的金字招牌,身价立即水涨船高。


唯独墨烟是与众不同。


这六年来,这故娘一直兢兢业业,从不迟到早退,作业必定按时完成。她其实有参加州试,考上榜首的实力。可她从来不曾报考,不知是淡泊名利,还是知晓州试的榜单另有猫腻,不想去淌那浑水?


总之,墨烟近来变了!前些时候无故缺课许久,忽然又复学。但是,学习态度大不如前。今日是完全的走神,整堂课都在放空。看在教授她多年的老人眼里,无比痛心!


罚她默写唐诗二十首,仅是小小的警惕。


爱之深责之切啊!


此刻,墨烟那能体会老学究的用心良苦。草草画完二十首诗目,她快步走到老人面前,递上手中的纸张,〝先生交待的功课做完了,学生可以走了吗?〞


〝这是写字吗?还是在画符呢?〞老学究沉着脸问她。


〝先生!〞墨烟心急,顾不得礼数,冲口而出:〝您这是鸡蛋里挑骨头,故意刁难!〞


她只差没说,伍先生,那举报的折子里也有您老的名字呀!这会儿您把墨烟阻在这里,没人去查明真相。是要等改日官差上门来将您拘进大牢里去严刑拷打吗?


〝胡说!分明是敷衍了事,还要强辩?〞伍学究不假辞色,手里的纸张大掌揉成团,丢在地板上:〝重写!〞


墨烟神色一僵,不知要如何是好。现在是午饭时间,她不能以还有下堂课为由借故离开。正在心急如焚,门口传来人声。


〝伍先生,今日是发放俸粮的日子,学府管事让大家赶紧去领粮。〞


说话的是学堂里另一位资历较浅的先生,才刚到通州教课未满一年。


伍学究走下讲台和那年轻先生谈了片刻,墨烟拉长了耳朵断断续续听见几句……


〝这次发的还是杂粮吗?大半年没领到白米了。〞


〝唉……伍先生,您老待的日子比晚辈久得多,还不明白吗?杂粮也是粮,能填得饱肚子就好。〞


〝哼!学堂里开伙吃的是粗粮窝窝头,每月领的俸谷是过期的杂粮,京里是这么对待官学里的师生吗?再说了,学生们来上学是有缴学费的,钱都上那儿去了?真是岂有此理!〞


〝好了,好了,少说几句。咱们没有功名,按规矩不能在官学里授业。这不是管事照顾著,才能有口饭吃吗?那能计较那么多?哟,看这点食堂都快关了,晚辈要赶紧去拿午饭!〞年轻先生怕祸从口出,打了个哈哈溜之大吉。


伍学究这才想起,午饭时间将过。转头对墨烟说道:〝先用饭去吧!以后上课要认真,再那样不用心,老夫让你每天留下来背诗。〞


墨烟忙不迭地点头鞠躬,脚步往门外退去。


站在课舍外,举目瞭望。不远处的草地上,有一片青绿丛林。林木背后,可见几间低矮的红瓦砖房。破旧的屋房孤零零站立在杂草环绕的泥地里,没什么引人注意之处。


墨烟却是盯着看了许久。


看着阴雨将落不落,昏暗的天空下,黑色的影子仆腾起落、上下飞舞,隐约还听见刺耳的呱呱叫声。


仔细数来,这群盘旋在树林内的乌鸦,至少有二十多只。


乌鸦怎会无故来造访?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肯定是因为那里有食物!


思前想后,再将方才听见先生们的谈话整理一番,墨烟心里有了定见。想的对吗?去到那瓦房里一看便知。


拎着裙摆,墨烟走平日甚少有人走动,阴森湿冷的林木间。


遍地的落叶,枯枝,还有腐败的泥土霉味。停在树梢头的乌鸦被惊动,纷纷拍翅来回飞动。黑漆漆的影子头顶上飞来飞去,响起嗡嗡的声音萦绕不绝,震得耳朵难受,墨烟不禁紧张起来,手里冒出冷汗。


试着镇定心神,一步一脚印,终于走出树林。


才见到天光,她就知道自己想得没错。


灰乎乎的黄泥土上,散落一地雪亮的白米颗粒。不只有尖嘴的乌鸦抢食,还有成群的麻雀也闻风而来,瘦小的身影在黑色的羽翼间钻动觅食。


她蹲下身,弯腰细看地面。明显一道重物拖曳的痕迹,更加证实她的猜测无误!那房屋里,不久前被运送进去一批的精制白米。


若能打开门查看,肯定会在米袋上看见清楚的官府封印。


如此想着,她站起身来。


天上忽然一道雷光划在眼前,〝轰隆!〞巨声,吓得她一个踉跄,绣鞋脱出脚丫子。她略微懊恼,弯腰去捡,忽觉后脑有风,随之便是一个重击,脑门一阵晕眩,身子便往前栽倒。


最后看见的,是漫天的乌云,浓得像化不开的墨,一圈一圈,笼罩下来。带着她进入一片无边无际,黑暗的世界。



*************


乌云漫布的天空下,通州女学炸开了花!


今秋州试的监考官严斗苍,大驾光临。随行还有两位京里派来的特使。


那严斗苍的盛名,早就在女学堂里一传十,十传百,加油添醋,说得有如天神下凡。今日得识卢山真面目,学堂里的学生们拼着被先生责罚,也要来看上一眼。沿着学堂大门到学厅的正堂,夹道欢迎的学生推挤失序。于是严大学士在护卫的包围下,一条不算长的白石道路,花了将近半刻才走完。


不仅是大学士的风采迷人,就连他旁边那两位特使,也是貌比潘安。一个贵气优雅,另一个清冷俊艳。


看得女学生少女心漫天纷飞,窃窃耳语,京城里果然是好山好水啊!生出来的男子,个个都长得这样地好看!


莺莺燕燕、叽叽喳喳,贵气的男子完全无动于衷。他面无波澜,只一双眼睛暗暗四下张望,低声在严斗苍的耳边说道:〝没看到烟儿,她不在这里。〞


〝既是不在这里,就走快些吧!〞严斗苍一张冷脸,心情糟糕透顶!


感觉到四周对于他的指指点点、品头论足,仿佛自己是只大观园里的猴子。他直想要甩手迈步,脱离这纷乱花丛。


箫皇子却是不依,扯着他的衣袖:〝严大人走慢一些,尽量再多拖些时候。咱们将学生们吸引在这里,暗卫才好趁空进去学舍里四处查看。〞


再看墨叹太子也是同样的心思,能走多慢就有多慢,只差没停下脚步来观景听风。


太子的意愿,严斗苍大学士再不乐意也不得不从,勉强著嘴角挑个亲民的弧度,流云潇洒缓步而行。


阴霾满天的一整日,玉石地上薄铺一层浮水湿气,露气早凝,庭院里草树花木皆沾珠带雨,雾如轻烟飘飘渺渺,浅浅白纱。


再怎么慢,也不过是盏茶的功夫,便被迎进一座朴素简雅的楼厅。严斗苍高居上座,两位特使隐去皇族身份列坐于右侧。背后墙边直挺挺一整排禁军护卫,威风凛凛。


堂屋正中,站立着一个目光炯亮的削脸男子,带领身后学堂众管事,躬身行礼拜见。


此男子不惑之年,曾经是京试榜上有名的贡生。他身着一身素面官袍,无玉佩束带亦无绣花镶边,想来是因为学府里讲求净素。论起官职,身为西林境内十二州唯一官设学府的主事,是皇帝签批任命的八品之官。


京城里或许不起眼,在这通州府城可是个走路有风的人物。虽然只是个学官,却颇有泰山压顶不变脸色的气度。他弯腰敛眉,应对有度。


〝监考大人莅临本学府,下官有失远迎,诸多接待不周之处,请大人见谅。〞


〝主事不必多礼,本官临时起意前来拜访,唐突之处才要请多包涵。〞


严斗苍自然是将场面话说得四平八稳。客套完毕,他挑起长眉,神情转肃:〝本官奉皇上口喻,视察官学内授业的进度及成果……〞说到半途,坐在右侧首位的太子猛地干咳了一声将他打断。


自小就培养的默契,严斗苍心领神会。话声一顿,缓声说道:〝两位特使可先行视察各个学堂教舍,本官留在此,点阅学院里学生和夫子名册……〞


墨叹如坐针毡,好容易终于听得严斗苍发话,再无心听他说些什么,几乎是跳着离开那挤满一屋子人的厅室。


眉宇间蹙成一道散不开的皱痕,整齐梳束的长髪披在俊雅的脸庞边上,掩不住满心的焦虑。他转着颈子四面张望,小声凑在墨箫耳边说了一句:〝这里交给皇弟看着办,皇兄要自行到处探探。〞


眼睛瞄著,身后约一步之距的两名学堂管事。


〝嗯,皇兄小心。〞


红唇微勾,目光流转,墨箫瞬间便有了主意。他倏地回身,往反方向走了几步,嘴里扬起带着厉气的弧度,霎时就全身散发出冰冷的肃杀之气。


举起长臂指向房舍北面的屋檐一角,墨箫问道:〝这屋檐上雕的是什么?还涂上了明色黄漆?〞


满头雾水的管事抬头张望,尚摸不着头脑,冷凉的声音又起:〝金色飞龙,只能座落在宫廷楼阁,这学堂里竟敢雕有金龙飞檐,这是藐视朝廷,欺君之罪。〞


瞅著被吓得脸色唰白的两个可怜人,墨叹暗笑。


他那满肚子坏水的皇弟,整起人来完全浑然天成,不打草稿。


可转瞬,他立即愁上心头。


烟儿!他的烟儿那儿去了?暗卫来报,午时过后,烟儿没有出现在食堂,下午的课堂里也不见她的身影.


心里不停喊著一遍又一遍,烟儿,快快出来啊,本太子惊吓不得。


趁着乱,他挥袍迈步。


身闪如风,往后方院落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