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在太子面前提起要去到学堂里制定教程,转眼就过去五天。
太子的伤势已经大致痊愈,呆在寝屋里的时间减少,正厅里忙碌议事的时候居多。他免了墨烟服侍汤药的差事,如此一来,墨烟连着几日竟然没有机会见太子一面。
墨烟的请求,太子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
只说要从长计议,仔细考虑后再作答复。这一考虑,就没了下文。
墨烟等得心焦,顾不得什么未经传唤不能进入议事厅的规矩。一大早就站在通往正院的廊道外等候。
〝烟儿?〞太子见到她,立即停下脚步。挥开身边的侍从,袍袖轻揽,一把将她环在怀里。
倚著红木栏干,面向一弯碧绿池塘。
池边上杨柳轻垂,散洒出一片翠玉苍茫,像是一匹随风扬起的青绿纱帐。薄薄的天光穿透,长廊曲道上映出摇摆的光影。望着那一闪一烁的明灭变幻,他紧拥着她静默不语。
可她的清早在此守候,可不是为了这片刻温存而来。
张口欲说明来意,一抬头却撞上他俯温软的唇,印上她樱桃小口。边吻边退她抵上廊柱,许久之后,才终于松口,声轻如柳絮:〝烟儿,本殿知道你为何而来,既是你想要的,我便遂了你的心愿!〞
语毕,他拉着她,大步往正厅走去。
议事厅里,严斗苍已经坐等多时,见到墨烟跟随太子身后进来,严斗苍似是早有预感,面上没有显露太多变化。
坐在严斗苍左侧的三皇子墨箫则是轻敲着手中折扇,深眸微眯,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
后宫的女人就该待在后宫里,是箫皇子给太子的建议。
对于严斗苍让墨烟参与到官学的改革方案里,箫皇子是大大地不以为然。
但是严斗苍自有他独到的看法。他对太子坦言,墨烟不是能养在金丝笼里的雀鸟,予其压抑她,不如给她一个发挥的空间。
严斗苍还以芙蓉为例,当年,她还只是太子妃时,随行出巡南国晋川,驿站内接见大小百官畅谈民生国事,应对进退有条不紊。
而后,新春除夕,驿站内设宴,与官兵一同守岁。是夜,挽著夫君的手臂进出酒席,亲手递给每一位官兵贺岁的利钱。众兵士热泪盈眶,高呼千岁,威声震天,响彻晋川云霄。
那一年,莲妃娘娘,不过十六岁的年纪,就已经有母仪天下的风范!
太子若是有心要立墨烟为正妃,将她养在深闺,乃下下之策。
墨烟有莲妃娘娘的才学,但是性情过于外放,恐怕入宫之后会水土不服。应该要趁着还未进宫之时,让她参与朝廷事务,磨练其心性。一旦身在宫廷,就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严斗苍如此劝告太子。
一番话说的在情在理,太子虽心中不愿,却也无法反驳。他贵为东宫,事事如履薄冰,不能行差踏错一步。墨烟做为他的爱妃,未来有段艰辛的宫廷之路必需面对,是不争的事实。
于是,当着严斗苍和箫皇子之前,以太子的威严,肃目正色和墨烟约法三章。
此番来到西林国境,举办秋季考试是太子重要的任务之一。
除了办理特考,还要顺道督察西境的大小学校,对经营多年的学堂教育作全盘的检视。科举的实行已有多年,但是举拔出来的榜生,进到朝堂之上多数毫无作为,不堪大用。是制度上有缺失,还是学堂里的教学不当?要将原因找出来,才能对症下药。
尤其是女学,最初是因为芙蓉皇后的推动而设立。朝廷上许多守旧的老臣多有批评,趁着这次西巡,皇帝瞩咐要特别加以留心。
国事不比家事,不是一时兴起,当做好玩。墨烟若真心要参与改革,便立下切结书,凡事依法、依号令而行。若有违抗,严惩不贷。
〝烟儿,你可听明白了?〞
〝烟儿明白。〞她二话不说,打印画押。
太子从头至尾,静静看着墨烟将切结书交到他的面前,轻应一声:〝好!〞挥袖举步,摆驾回屋。墨烟楞楞看着,感觉太子表面上答应,心里显然在和她置气。
气就气吧!她才不管那许多,只是兴高彩烈地和严斗苍请教,学堂里重新定制教程该从那里开始着手。
这一问之下才发现工程还挺浩大。
幸好严斗苍早就拟好粗略的方案,墨烟要做的事只是从旁协助,整理出实施的细节。但是一听到要裁撤资格不符的老师,墨烟立即就发声抗议:〝谁说一定要中过举人才能为人师表?没有功名但是教得极好的夫子也是有的!〞
〝那好,就把这裁撤学堂冗员的责任交在烟儿故娘的身上!〞
于是,墨烟终于如愿以偿,有了一展长才的机会。
女子学堂里自那日严大学士莅临拜访后,就一片愁云惨雾。
先是莫名其妙来了一堆官兵将学堂内外团团包围,而后学堂里许多管事都不见踪影。虽说课照上,学习照样进行,但是教书先生们个个忧心忡忡,心不在焉的神情,那里逃得过心细如髪的女学生眼底。
女学生们平日就爱三三两两聚在一块儿,叽叽喳喳地传述些道听途说。有的说是学官大人得罪了朝廷权贵,被京城里派来的大学士抓起来,已经在牢狱里被酷刑给整死了,死的时候全身溃烂只剩下一身白骨。
说得全都像是亲眼见到似地。
墨烟在学堂的读书室里坐下的时候,遇见几个从前比较亲近的同学,听到她们转述的耳语,只觉得十分可笑。
她琢磨,要找个时机和太子细细说明,何不就光明磊落,将事情公开说个明白?朝廷里办事总喜欢摆个高高在上,神秘兮兮的官僚姿态。殊不知,老百姓被蒙在鼓里便心生猜疑,对于朝廷任何善意的施政永远抱持怀疑的态度,适得其反。
眼下,严斗苍让她做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写出名单,详列学堂里的夫子,谁当留,谁当去。教过她的老师她很熟悉,没教过她的,便实际去到课堂上旁听,或是凑进学生堆里去套话,一点一滴记下学生对夫子的口碑和评价。
这样折腾了一整日,她累得脑门发涨,四肢酸痛。
密探的工作果然不是常人能做的!
返回驿站的途中,车轮辘辘,马车摇摇晃晃。严斗苍淡素俊颜,与她面对而坐,翻阅手中一叠厚厚的卷宗。她心里想起个埋藏许久的疑问,低低出声:〝严大人,墨烟有个问题,是否能请教大人?〞
长眉微掀,严斗苍放下手中卷册,抬头看她:〝故娘有事,但说无妨。〞
〝既是如此,墨烟就直说了。〞犹豫片刻,她提起勇气问道:〝太子和箫皇子,成天日出夜归,是在忙碌些什么呢?〞
严斗苍端坐起来,沉吟半响,说道:〝殿下处里的自然是国家大事,烟儿姑娘出了学堂,就该放下密探的身份。君王最忌讳的,就是身边有亲密之人行窥伺刺探之事。〞
话说得极重,墨烟被训得脸色发青。她心中不服,冲口而出:〝墨烟岂是那种好窥人隐私的无聊女子。之所以想知道,是出于对殿下的关心,想要为殿下分忧解劳。墨烟敬重大人是殿下的股肱之臣,信任大人,才放心出口相问。不料……〞
说到最后,她低垂著头,不再言语。
一路寂静,马车已经到达驿站。正当她跨步下车之际,身后传来严斗苍沉厚的嗓音:〝烟儿姑娘对殿下有心,便应该直接对殿下道明。许多事,殿下能说,下官却是不能多言。〞
墨烟望向身后的颀长身影,正要回应。
却听一声尖锐长嘶,;拉车的棕色牝马忽然发起狂来。两粗壮的前腿高高抬起,猛让朝墨烟的面前踢蹬。严斗苍见情况危急,手臂推着墨烟避开马蹄,自己却没躲过,身体撞到车槛,表情痛苦。
侍卫连忙上前将大学士搀扶起来,手才碰上他的臂膀,便看他五官扭曲成一团,头上冒出大滴大滴的汗珠。
墨烟见状,忙说:〝太人不可乱动。〞连声吩咐侍卫:〝快快去请太医过来,〞又见严斗苍半边的袖袍渗出血渍,赶紧怀里掏出手绢缠上他的伤口,说道:〝先止住血,一会儿太医来了才好察看!〞
严斗苍并不在意自己的伤势,沉声质问车那吓得面色发白的马伕:〝这是怎么一回事?〞
〝属下不……不清楚,这马向来温驯,今儿不知是怎么了……〞马伕唯唯诺诺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严斗苍神色一冷,〝幸好今日乘车的是本官,倘若是太子殿下,你还能活命吗?这马性情不定,留它不得,牵下去杀了!〞
〝等等!〞一听那牝马被判了死刑,墨烟的同情心倏起。〝大人,马匹不会无缘无故就发狂。兴许是病了,或是其它原因。先牵回马厩里察看再作决定吧!〞
严斗苍未有表示,墨烟已经自作主张让人将马牵走。然后小心翼翼搀着他:〝大人,墨烟扶您过去坐下!〞
此举完全是出于关心,墨烟没觉得有何不妥。但是被她搀著的大学士却十分不自在。心想,这未来的东宫正妃也太不避讳。此事若是发生在宫里,不知要被人如何碎嘴。
〝故娘回屋去吧!本官在这里有侍卫相陪便可。〞严斗苍婉转地下了逐客令。
墨烟却是不肯,坚持要等太医到来。
于是,当太子在长廊的另一端出现时,看到的是他心爱的女子背对着他,小脸低垂,长髪飞散。
半暗的天光下,她的脸庞和严斗苍靠得那样近。远远看去,像是依偎在严斗苍的怀里。尽管那并不是事实,全然是角度上的错觉。
可有句话叫做,眼见为凭。
人永远对于自己亲眼所见,有先入为主的执念。
等到随后赶来的太医终于出现时,太子交待一句:〝悉心照料严大学士,不得有误。〞接着便命墨烟随他回去。
一路上,板著冷脸,不瞧墨烟,也不同她说话。偏偏太子自己猛吃干醋,生著闷气,墨烟却是一头雾水,弄不明白太子是那根筋不对了?
直到进了太子寝屋,门扇在背后关上。小手立即便被人用力地拉住,一路拖到床榻边。
连叫喊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太子狂烈的吻铺天盖地笼罩,像是宣示主权似地,强势的入侵。
作者的话:
好啦 这节奏挺明显 太子要吃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