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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风卷薄雾花满庭

从祥云寺礼佛回来,墨烟对于在梅林里看见的神秘青衣男子,有了强烈的好奇。


当日,墨云不多久后便回到佛堂,静坐于蒲团上潜心念佛,仿佛从来不曾离开过。


墨烟不好多问,也无从问起。只能将事情埋在心里,反复琢磨。


百思不得其解。


首先,那男子称爹爹为义父,这太奇怪!


她从来不曾听爹爹或是娘亲提过有这么一个义兄。


以娘亲那连街坊家生了只小猪、买了一头母牛之类的小事都能四处宣扬的个性,若非是娘刻意守口如瓶,再不,就是爹爹连娘亲也一并瞒住了。


看那男子年纪三十出头,爹爹顶多长他十多岁,以义父子相称,着实有些滑稽。那人必定是十分敬重爹爹,才会尊之为父。但是,听爹爹的语气,似是那人身犯死罪,乃朝廷钦犯之流?爹爹和一个带罪之人如此关系密切,岂非是惹祸上身?


最最让墨烟挂在心上的是,那青衣男子飞身离去的背影,似是看着有些眼熟?


可想破了脑袋,怎么也记不起来,曾经那里见过。


愈是思索,愈觉此事非比寻常。


水烟阁外的竹亭里,墨烟对着一片冰寒的池水,呆呆冥想。


风卷薄雾,梅开满庭。不远处,一袭锦衣胜白雪的太子,沿着长廊走来。


墨烟抬起明眸,目光迎着他温暖的笑容。那微勾著的唇角如同天边七彩的弯弧,和煦如风,是她可以信赖依靠的港湾。


迆然站起,她微微欠身:〝殿下又不让内侍传报,独自一人往臣妾处奔来。此举不合礼法,传扬出去,白白要臣妾担一个惑乱宫廷的罪名……〞


〝呵!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因为走得太急而额角冒出汗珠的太子,一把环起爱妃的腰肢,轻浅一笑:〝烟儿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如此讲究宫廷礼法?〞


〝啧!殿下之意,倒把臣妾看作是个不守规矩的妖妃!〞墨烟略带娇嗔轻斥。


轻风拂过,吹起她黑亮的髪丝翻飞,水瀑一般轻柔。点点花瓣散洒、光影错落,映入他流光莹转的长眸,瞬间震慑他的心神。髪鬓厮磨,他轻声问起:〝烟儿,自你进到这水烟阁来,不是待在屋里就是坐在这凉亭里发楞,莫非是有心事,还是那里不开心?〞


没想到太子有此一问,墨烟微怔,摇头否认。〝殿下多心了,臣妾那有不开心!〞随而转移话题,〝殿下今日这么早就下朝?平日总要在正殿待到天黑之后才会回到东宫。〞


〝那是因为出使南境的墨情皇妹,明日将要返国,同时会有临国的使节团同来。父皇命本殿明日凌晨率领朝廷官员城门外等候相迎。于是便让我提前下朝,早些回宫歇息!〞


墨烟一听,忙道:〝臣妾即刻传膳,用过晚饭后,殿下好早些就寝。〞


太子却是挥手表示不急:〝母后今日精神不错,父皇命人摆膳在凤仪宫,同时传旨要烟儿的爹娘同去。也就是说……〞一把将墨烟拦到胸前,太子笑得比花朵还要灿烂,〝今晚,烟儿终于可以陪伴本殿了!〞


说得眉开眼笑,烟儿忍不住推开他,〝殿下自重!〞虽是小手推挡,却还是被男人肆意轻薄了一番。竹亭里娇声嘤咛,竹亭外雀鸟啼鸣。


霞光渐起,夕阳西下,滑向池面的另一端,西院的凤仪殿。


暖阁内,芙蓉皇后温婉含笑,面带欣喜:〝听皇上说,云统领和玉儿要在皇城里多待些时日!那真是太好了!本宫正自烦恼,还有好些话,没来得及和玉儿说!〞


脱下龙袍,换了常服的升平皇帝软榻上手执酒杯,幽幽说道:〝皇后先别高兴得太早!墨云暂不离开皇城,可没说不离开皇宫。后日,他就要搬出宫去,在一处民宅住下。〞


〝哦?云统领何出此念?皇宫里住得不顺心吗?〞


皇后的一句话,问得墨云惶恐不已,连忙回道:〝娘娘恕罪。按规矩,皇室后宫之亲人不得随意进宫探视,即便是获准入宫,亦不得停留超过一日。墨云已经在宫中居住将近一月,不合宫规,应该要尽速离宫才是。〞


〝哼。皇后听听,墨云这开口闭口就是宫规的习惯,比往日有过之而无不及呀!〞皇帝斜睨着墨云,语气十分不满。


听得墨云满面惊慌,急欲解释,被韫玉给打了岔。


玉儿没兴趣弯弯拐拐,直言不讳。


〝咱爷就是太拘泥,才会将皇上的金言,每一句都认真记在心里。这不,烟儿也许给太子殿下当侧妃了。〞无视皇帝难看的脸色,话匣打开,她便停不下来,〝咱夫妻两一介平民百姓,人人都知是那烟淑妃的爹娘,老是宫里晃来晃去,挺碍眼不是?给烟淑妃添堵不是?皇后娘娘别担心,玉儿一日留在皇城,肯定会时时来给娘娘请安,绝对不会忘恩负义,忘记了娘娘曾经对玉儿的千般好处!〞


韫玉话里带着刺,傻子都听得出,皇帝那里会不懂。


可脱下了龙袍,皇后的寝宫里,他便是个最平常不过的居家男人。


也只有来到这凤仪殿里,短暂的一两个时辰内,能够放下九五之尊的紧张心弦,享受片刻不问世事的放松。内心深处,还挺羡慕他的云哥哥,有个赤子之心的玉儿陪在身边,想必日子是过得精彩有趣,永远都不会枯燥乏味!


皇上脸上未显不快,座下的墨云却是万分紧张。玉儿说话毫不留情面,也不想想对象是当今的圣上,随便动动小指就能让她身首异处。当下,沉下脸色眨眼制止,玉儿也不是那没有眼力介的泼妇,别人的眼色她能视而不见,自家爷们的示意,玉儿总是听从的。悠悠地举起筷箸,碟盘里夹起一只水晶虾球,送进嘴里,还又夹起一只放入墨云碗里,甜腻说道:〝这皇宫里的明虾就是比咱青香楼里做得可口,爷尝尝看!〞


晒的是好一幅恩爱甜蜜,直把帝后的眼眸给闪瞎了!


一时间,帝后相视而笑,举酒与墨云夫妻对饮。将那儿女之事抛在脑后,只道一年冬尽又逢春,年年有新春,却不是岁岁都有故人……


当此同时,经由太子的口,墨云就要离宫的消息也传到了烟淑妃的耳中。


得知爹娘会在皇城多停留些时候,墨烟自是开心。


可免不了心有疑虑。不知爹爹这突如其来的决定,和那凭空冒出来的神秘义子,可有些什么关联?


老是一件事藏在心里,她心绪不宁。连太子殿下都看得出她心不在焉,几次旁敲侧击地试探。墨烟心知,长此下去殿下肯定会胡思乱猜,也不是个办法。左思右想,决定隔日要找爹爹将此事问个清楚。


不料,她还未寻得机会和爹爹说上话,皇后娘娘的旨意却是先到。


大清晨,墨烟正坐在寝殿内屋的大床上生著闷气。


之所以生气,是因为一觉醒时,她发现太子天未亮便起身去了正殿,自己竟然又比殿下晚起。


见娘娘懊恼不已,夏荷不停解释:〝是殿下特意交待,不得惊动淑妃娘娘,要让娘娘多睡会儿。〞


晚就晚了,墨烟自不会小气地迁怒于宫女。


挪步到梳妆台前,命夏荷为她挽髪梳髻。自进东宫后,墨烟再不能如往常那样,长髪垂在肩后,随意打个髪结了事。每日都要云鬓精梳,插上珠花。若没有夏荷一旁帮手,墨烟自己弄得满头大汗都整不出个明堂!


恰恰插好珠花,懿旨便来。


为了省时,墨烟坐了步辇前往,才跨出莲步,就发现紫昭仪的轿辇也同时到达凤仪宫殿门前。两人许久未面对面相见,此时四眼相对,仇人相视,分外眼红。


及到进殿面见芙蓉皇后,听得皇后一番明示,心中更是如惊涛骇浪,万般思绪翻腾不已。


皇后的话语简单明了。


〝本宫近来,体力日衰。后宫事务繁琐,是该要寻个帮手的时候了!召太子的两位嫔妃来此,是想看看,是否有人愿为本宫分忧解劳?〞


墨烟直觉的反应,能为皇后尽一己之力,她求之不得。


至于那紫昭仪,当然也是眸光发亮,一样的心思。若按她从前的性子,听见这样的话语,必定是不假思索地自告奋勇,抢先夺下管理后宫的大权。


试想,能够号令后宫,岂不是代表她朝那母仪天下的大位又更进了一步?


然而,上回买通秀女宫的嫲嫲算计墨烟失利,她被爹爹好生训斥了一番。沐九对她耳提面命,敌情不明而轻举妄动,自曝其短乃是兵家大忌。知己知彼,方能战无不胜!这年方十四的沐家嫡女,肩上承载着家族对她的厚望,被迫要心机深沉,奸巧算尽。


当下,压着那激动的心情,婉转回道:〝母后怎出此言?这帝王的后宫,其重要性等同于皇上的江山。除了母后,有谁能担此大任?若是母后需要帮手,儿臣自是愿意为母后分劳,处理些杂事,打个下手。〞


〝嗯。紫昭仪的孝心,本宫一向是知道的。〞皇后表示赞许,而后看向墨烟:〝烟淑妃怎么想呢?〞


墨烟低头沉吟,片刻之后站起身来,对着芙蓉皇后缓缓跪下,说道:〝母后凤体欠安,后宫诸事对于母后而言,的确是太过繁重。但话说回来,后宫之事,由内务府的大小事务官管理。母后只需用人得当,依法而治,便诸事不乱。与其说后宫需要母后亲力亲为,不如说后宫需要一个德高望重的精神领袖。这领袖之位,儿臣怎有可能取而代之?〞


高座在殿上的芙蓉皇后,被墨烟的一番话,说得动容,眼带欣慰。心想,烟儿这说场面话的本领。可真是得了墨云的真传啊!而且还青出于蓝胜于蓝,虽是场面话,却带着十分的诚意,让人听了,打从心里觉得舒服。


〝母后……〞紫昭仪一见被墨烟抢了锋头,立即又有话说。


〝等等……先听本宫把话说完。〞皇后挥手让墨烟起身回座,而后示下旨意:〝一直以来,皇上的后宫和太子的东宫都是由本宫掌理,但是眼下,本宫无法再担此重任。后宫和东宫,将交由紫昭仪和烟淑妃分别掌管。至于,谁管东宫,谁管后宫,就由你们自己去商量吧。决定好了,来告诉本宫一声,本宫好拟旨颁布。〞


没料到皇后做这样的决定,紫昭仪的心里像是烧上了炭,千思百绪沸沸腾腾。


一踏出凤仪殿门,便低声对身边亲信宫女交待:〝着人去请本宫爹爹来见,就说有要事相商,速速进宫。〞


抬起头来,看见墨烟举著裙摆,踏上步辇,心里不禁又怨又妒。


这新封的烟淑妃将那太子殿下霸占在水烟阁,温柔乡里夜夜缱绻,却叫东宫里所有的太子妃妾都独守空闺,清冷度日。说到底,太子究竟是看上她那一点?不过就是个平民百姓出身的小家碧玉,还曾经抗旨不肯进宫,不但不被追究,如今,更要同她来争东宫的主权?


皇后娘娘这招太狠了!


若要后宫,便将东宫的大权拱手相让。可有了东宫,后宫就落入墨烟之手。这太子的东宫,和皇上的后宫,熟轻熟重?鱼与熊掌,难以取舍……


作家的话:
烟儿会掌东宫还是后宫?
情公主回来了 然后严大学士也要上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