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这不是明知故问吗?今早母后的旨意,要咱姐妹俩商量的事,姐姐不会忘了吧?〞被墨烟那直视的眼神盯的不自在,紫昭仪端起茗茶浅啜一口,镇静问道:〝姐姐心中是何打算?妹妹弄明白了,才好去向母后回话。〞
墨烟不动声色地听完她的说词,心想,桐姑姑教她要以不变应万变,敌人不动她便不动,于是回答:〝紫昭仪何不先说说自己的心意?〞
紫昭仪眼眉轻扫,明眸浅笑:〝母后说要咱姐妹俩自行商量,既是商量便有商有量,姐姐将心意告之,妹妹才好斟酌……〞
这绕来绕去的说话方式,墨烟开始烦躁。
索兴就直说了。
〝那好,既然紫昭仪一定要问,墨烟也不必相瞒。这太子的东宫,紫昭仪里里外外都很熟悉。由紫昭仪来掌管是最合适不过,所以……〞说到这里,见紫昭仪已经面色不豫,心知,再往下说,俩人怕是要撕破脸了。可既然话已出口,总得说清楚才是。〝所以,后宫,就让墨烟来替母后分劳吧!〞
紫昭仪不发一语,只定定地看着墨烟,良久,悠悠出声:〝嗯。姐姐的意思妹妹明白了。那么,便顺了姐姐的心意!明日早晨,咱姐妹两一起去同母后回话,可好?〞
额?就这样?谈妥了?
事情进行地太顺利,反倒让墨烟有些错愕。
紫昭仪却是一派轻松。〝好了,正事谈完。姐姐难得到妹妹这儿来,便放松心情喝杯茶,吃些点心。来,这是边境临国进贡的极品高山冻茶,前先时候父皇赏了一些,妹妹一直当珍品收藏着。今日因为姐姐来访,才舍得拿一些出来。〞说着,纤手执起茶壶,金黄色的茶汤倒入青花瓷杯,递到墨烟眼前。
见紫昭仪如此热情款待,伸手不打笑脸人,墨烟若是不接,便显得太小气了。
茶杯握在掌中,送到唇边轻沾了下,入口微涩,与唾液混合后,进到喉咙里转为甘甜,果然是清香润口,与众不同。
再看那仍然带着几分少女青春气息的紫昭仪,笑唇盈然,与那许久不见沐琼芳倒有几分的神似。顺口便问道:〝紫昭仪近来可有见到令姐?好久不见琼芳小主,不知她近来可好?〞
〝本宫的姐姐?〞紫昭仪楞了下,而后意会到墨烟问的是沐家庶出的大女儿,轻叹了声,〝姐姐有所不知,琼芳姐姐先是自作主张和三殿下去了通州数月,回到皇城后也不返家,在外流连。那三娘,就是琼芳姐姐的母亲,日前身染重疾,琼芳姐姐才终于回府探视。爹爹盛怒,罚她闭门思过,不料,琼芳姐姐就积忧成疾,病倒了。〞
听得沐琼芳病倒,深为关切。耳中听着紫昭仪的叙述,手里的茶杯不知不觉地送进唇边,一杯茶水全数顺着喉咙进入腹中……
心想,沐琼芳是个仗义的朋友,要为她美言几句才是,便说:〝令姐出外不归,是因为三皇子坚持要带她出京。紫昭仪寻个机会对沐尚书说说,别太为难琼芳小主……〞
〝是、是。妹妹记下了。〞紫昭带着笑意连声应是。只不过,那笑容怎地如此怪异?
事已谈妥,茶也喝完,是该要起身告辞的时候了……
方站起身,脑门忽然一阵晕眩。
迷茫中,只觉有人走到她的身边,扶着她的身子,在她耳边说话……
〝姐姐……你还好吗?〞语气十分地关切。墨烟睁开眼睛,发现身旁站着那娇柔如花的紫昭仪。
她摇晃着仍有些发昏的脑袋,不知自己方才是怎么了。似是做了些什么,却又记不清楚。那感觉,就像是大梦初醒,明知自己做了个梦,却怎么也想不起梦中的细节。
此时,紫昭仪的贴身侍女进到屋来,夏荷跟在其后,手里提了个三层高的食篮。
侍女曲膝福礼,禀报说道:〝娘娘,奴婢依照您的吩咐,小厨房里的私房点心都拿出来让夏荷挑选了一番。〞
〝甚好!〞紫昭仪一贯温婉和善的面容,〝点心带回去,留一些给淑妃娘娘,余下的,就和宫人们分了。本宫这儿的精点,都是特别和膳房里的师傅预定,平日可是吃不到的!〞
〝奴婢多谢娘娘!〞夏荷礼数周到地答谢,随而问向墨烟:〝时候已经不早,奴婢是否该传步辇来接娘娘?〞墨烟早就想走,顺着夏荷的话语,站起身来告辞。发现那晕眩之感已经消失,真是来得莫名奇妙,让人好生纳闷。
目送著夏荷和烟淑妃的离去,贴身侍女舒了口气。
〝娘娘,方才好险。那夏荷似是觉到什么不对,急着要回。奴婢半哄半强迫,硬是连拖带拉将她困在小厨房里半个时辰。〞
〝做的好!〞紫昭仪眼中再无温暖和煦,转为冰冷黯沉。袖袋里掏出一纸写满黑字的白绢,抖摊开来,角落上两个落款的签名划押。其中一个,赫然写的是烟淑妃,墨烟!早先,爹爹教她,无论如何,一定要拿下后宫的主掌权。墨烟愿让便罢,她若不让,就要使非常的手段。在看到墨烟那一双坚决不移的眼神时,当下她便知,除了使用爹爹传授的计策,再没有其它的选择。
〝娘娘……您给烟淑妃下迷药……不怕她事后皇后娘娘面前告状?〞侍女有些担心。
〝不怕!〞紫昭仪胸有成竹,〝一来,爹爹说此药由西域传来,能短暂迷人神智。神奇之处在于服药之人事后全无记忆,根本不知自己做了什么!那怕是杀人放火,都毫无所觉。更何况……〞被歹念给染得暗沉的脸庞失去了艳色,紫昭仪阴冷说道:〝就算她去告状,无人证、无物证,只凭她空口烁烁,能作数吗?〞
志得意满,紫昭仪身如轻燕旋身走往内室。夕阳西斜,几度日升日落又是一道凄清暮色照满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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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早晨,凤仪殿中。
皇后病情反复,勉强忍着不适,接见了前来拜见的紫昭仪和烟淑妃。
〝母后,您玉体欠安,臣妾前来打扰,不胜惶恐……〞紫昭仪言不由衷说着场面话。
〝无妨……有话直说便是……〞
当紫昭仪呈上那纸墨烟毫不知情,却划了押的协议书时,一头雾水的墨烟,呆楞了好一会儿才宛如炮竹般爆开。
揽裙下跪,急向芙蓉皇后辩白:〝母后,那……绝对不是出自儿臣的亲笔。是……〞太过气愤,颤抖的手指,指向那阴险奸诈的紫昭仪,〝是她……暗中施了诡计……〞
面对墨烟的直言责骂,紫昭仪神色丝毫不变。
只满脸镇静,同跪倒在皇后的面前,头磕在地上深深一拜,大声喊冤,〝母后明鉴,昨日接了母后的口喻之后,臣妾不敢怠慢,立即与淑妃姐姐细细商议。姐姐抢先表明意在东宫,于是臣妾便自愿为母后分劳后宫事务。空口无凭,故将协商的细节都在白绢上,写得清清楚楚,并且划押为凭。今日,姐姐反悔也就罢了,还血口喷人抹黑臣妾,恳请母后为儿臣作主……〞
紫昭仪像是事先演练过似地,一翻话说得流利自然,泪水汪汪,果真是唱作俱佳。
听得墨烟怒火中烧,若非是在凤仪宫中,皇后高坐殿上,她必定要冲上前去,掐紧紫昭仪的脖子!质问她,怎能将一段从未发生过的情节,说得那样煞有其事?
墨烟有所不知,宫廷官场,成者为王,败者为寇。
目地若达,不会有人介意曾经使了什么手段。目地若不达,只是争斗中的输家,人人避而危恐不及,谁会因为手段的光明磊落而讃一声好!
尊贵如升平皇帝,当年夺权之时,不也是斩杀手足,满门尽灭?
古往今来,这样的例子太多!数不清也说不完,一将功成万骨枯,只有那高高在上的将军,才能得英雄之名,受万世仰载!沐九在官场浸淫数十载,深明这个道理,自然是将这样的概念,深印到了沐家嫡女的心中。
跳入了宫门的深水,不是破浪而出,便是惨遭灭顶,如此简单!
然而,生活在父母呵护下的墨烟,从小在世外桃园的青香楼中,与世无争、无忧无虑。身旁亲人皆宠溺她的古灵精怪,容忍她为所欲为。以至于,全然不懂世道的险恶,人心难防!
如今中了招,才来喊冤,那有那样容易?
〝烟儿……紫昭仪……都站起身来回话!〞芙蓉皇后没想会到会是这样的场景,病容疲倦的面容显得苍白。手执墨烟签了名的协议条文凝神端详,沉吟半响。
凤目微抬,心中有了定夺。
墨国升平二十二年初春,芙蓉皇后颁下懿旨,公告所有后宫之人。
芙蓉皇后疾病缠身,必需安心静养,无力负荷繁重事务。即日起,后宫诸事,转由太子的昭仪,沐紫芳掌管。而东宫事务,则交到太子淑妃,墨烟的手中。
懿旨颁布的当天,也是墨云要和韫玉迁出皇宫的同一日。
凤仪殿的寝屋内室之中,墨云不便久待,只有蕴玉坐于皇后床榻边上,面对亦主亦友的娘娘,满腹的怨愁,无从说起。
皇后秀手伸出被褥,轻握韫玉手掌,虚弱一笑,〝玉儿,还记得吗?当年你只身异乡闯荡,东宫的护卫营,被你搅得天翻地覆……〞
想起过往,皇后眼眸光芒闪现,随而轻叹:〝本宫这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这后宫,迟早是要易主的。趁着本宫仍有余力,烟儿,让她早受些磨练,对她只有好处!儿孙自有儿孙福,何况,既是你韫玉的女儿,绝对不会是弱者。玉儿便尽管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于此同时,水烟阁里,太子墨叹同样手执佳人细掌,频频摩娑。
心中万般的不舍。
〝烟儿,本殿即刻前去面见母后,求她收回旨意!〞
〝别去!〞墨烟连忙阻止:〝别拿这等事去烦扰母后。〞再说了,懿旨已出,那有随意收回的道理。与其关起门来生著闷气,还不如多花些心思将这东宫里里外外的人、事、物先弄个清楚,来得实际些。
推开紧贴在她背后的太子,墨烟坐直起来,侧身与他面对面,眼里一抹莫测高深:〝殿下,臣妾跟你要样东西,可好?〞
〝哦?要什么?〞太子有些意外,又有些好奇。
印象中,墨烟从来不主动向他索求些什么。身外之物,珠宝首饰之类,她向来没多大兴趣,送给她听到的顶多是个谢字,比丢在水里的噗咚之声大不了多少!
墨烟眨著雪亮的眼眸,玉腕伸向太子,张开手掌说道:〝臣妾想要太子殿下的令牌,借臣妾一用可好?〞
作家的话:
桐嫲嫲教烟儿别乱动气,没教她别乱喝东西!
墨烟太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