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箫算是凤仪宫里的常客。
近来皇宫里是多事之秋,烟淑妃遭刺客掳走下落不明,太子又亲赴北夷战场。皇后本就病体虚弱,更是雪上加霜。于是,向来和皇后贴心的瑟皇子,推却进入朝堂参政的旨意,多数时候于凤仪宫中陪伴皇后。
而墨箫,自幼和母后不算亲近,但是母子亲情乃是天性。隔三差五,也是会到凤仪宫做例行的请安。
今日,三皇子心里,却是有着别的心思。
他打听好,瑟皇弟一早要和情公主同出宫去,代替皇后探访义孤院。
如此,他便能单独同母后说话。想说什么呢?心里反复琢磨许久,已经陪母后喝了三盏茉莉香片,还是没有说出口。
心事重重的模样,芙蓉皇后一眼就看穿。
〝箫儿,母后面前,何事不能言?再犹豫,一会儿若是你的父皇出现,就更没机会说了。〞知子莫若母,皇后知道墨箫和太子不同。他的心思埋得深,若是不想说,逼也逼不出来。
而墨箫,心里是愧疚的。
当日,他欲带沐琼芳入惹春殿,前来求助母后。若无皇后在父皇面前使力,墨箫纵有通天的本领,也无能去大牢里提出皇帝下令收押的犯人。再之后,为了纳芳儿为侧妃之事,他再次来求。身为人子,三番两次因私事烦扰病中休养的母亲,实属不孝。
心中瞬间转念,一杯茶饮尽,他起身告退:〝儿臣见母后气色较日前好了许多,便放心了。想来,母后早上接见东宫嫔妃,必是说了许多话,耗去许多精神。此刻,也该歇下,儿臣改日再来探望母后。〞
〝别急着走!来,到母后跟前来!〞玉衫宽袖中,芙蓉皇后伸出慈爱的手,握住走上前来的皇儿臂膀,〝母后已经许久没有近眼细看皇儿。瞧瞧,一过十六,个头抽高了许多!这眼,这眉,这神情,和你的父皇年轻时的模样,十足的相像……就连那凡事放在心里,不愿对人显露的性子,也学去了八分!〞
〝母后……儿臣……但愿能有父皇的英明和果断。〞
〝是啊!要学你的父皇,敢爱敢恨,公私分明。心有定念,就义无反顾……〞
〝义无反顾?儿臣只觉得,父皇要的,就是皇室里权利的稳固。是故,为儿臣选的四个秀女,分别是兵、吏、户、翰林院各重臣家中的女儿。分配得是人人有份,拿儿臣的婚事,来巩固朝廷均衡的势力,设想得面面俱到!〞
看着眼前一张清俊中带着冷冽的脸庞,听着那略有怨怼的语气,皇后思绪不禁回到从前。多少往事,多少挣扎,岁月匆匆过,宫廷里的故事,她但愿自己的孩儿们莫要经历。
但是,皇族子孙的宿命,又岂是一个皇后就能够改变?
无论如何,身为母亲的她,必定要竭尽所能,尽到一己的微薄之力。
〝那么,对母后说说。箫儿自己,想要纳为妃的,是那一个?〞不等墨箫回答,皇后含笑说道:〝应该就是那个能让你三番两次,在本宫面前开口相求的琼芳小主?〞
母后已经说得那样明白,墨箫若还否认,就显得太矫情。
便大方地点头认了,但仍加上一句:〝本殿想那沐琼芳乃是户部尚书沐九的长女,沐九最疼爱的女儿。孩儿将琼芳留在身边,也是彰显著皇家对沐氏家族的倚重。〞
〝嗯。〞皇后含笑点头,〝皇上若是知晓你如此的苦心安排,定然十分欣慰。〞眼神扫向四周,手指著排放在阁门边的绿色盆栽说道:〝儿啊,你看,那里一整排的绿叶,开得多么茂盛。听说,是东境大理国进贡来的金菊名种。〞
〝额?〞墨箫不知母后怎地说起盆花,虽口应了一声。
〝初送进宫之时,一朵朵的菊花,金光耀眼,煞是好看!你的父皇传旨,要小心养著。因为是大理国所赠,可千万别养死了!传到人家国王耳里,以为我墨国皇室不懂珍惜,养不活千里迢迢送进宫里的名花贵种。〞
〝哦?〞摸不清母后言词里的脉络,年轻的皇子只好虚声应对。
〝结果,宫女太监们,日日给它浇水施肥,花朵却是逐渐垂头,枯萎凋零。到现在,只余叶片。〞
〝没给它晒太阳吗?〞
〝天天清晨都拿出阁廊去照着日头。〞
〝水浇得太多?〞
〝浇多浇少,花朵都没活回来。〞
〝或许是,需要大理国的土壤,才能养活?派人去取一些回来就是了!〞
〝呵呵!〞皇后只是摇头。
〝母后,儿臣不懂花卉。个中窍门,还请母后明示。〞
〝就是啊!皇儿不懂花的习性。宫女、太监、甚至是你的父皇,面对着这些盆栽,对它们的认识也只是大理进贡的珍奇。其实,任何一个真正爱花,懂花的普通人,都知道,花有花期。花开、花谢,有一定的规律。时候到了,就算是名种,也会凋零。〞
微微一楞,感觉被被母后用话术诓骗了的皇子,有些无语。
〝人生在世,不是凡事都算计得来,真心惜花,便把握当下……〞轻握墨箫的手腕,看着已经长大成人,但不脱孩儿心性的孩子,皇后想要开导,话语流到嘴边,却是停住。
有些事,还是自己领悟的好!
〝本宫有些累,想进屋歇下。〞墨箫忙躬身扶起母后,听得耳边温暖和煦的话声:〝今晨,那沐琼芳陪同东宫嫔妃们,一起进凤仪宫给母后请安来了!母后听她的回话,大方得体,是个心细的主。略为机敏外露,但不若紫昭仪那般种深谋戒慎,算是个诚心的孩子。还挺得母后的眼缘。虽说她并非嫡出,可重臣之庶女破格纳为皇妃的先例,也不是没有。箫儿若心系于她,母后对你的父皇言明,就收做正妃吧!〞
从凤仪宫告退出来,墨箫没有按照原定的计划去晋见父皇。
行在柳树低垂的碧水湖边,踩着碎石漫漫独行。心中潮水般的思量。
想的是,严斗苍、沐九,为了征盐一事,各执其理,僵持不下。国家正处于战事之中,必需维持着朝堂的和谐和政局的平稳,父皇不能偏向任何一方,陷于两难。
身为墨国的三皇子,他自然想为父皇分忧,有一番作为。但是父皇不喜他锋芒过盛,要如何不动声色,解决此事?
这一想,足足一个时辰。而后,顶着金橙的阳光,一路前去折醉居。
幽静的屋阁内,传出柳香沁人。环顾厅室,旧有的红艳牡丹摆设全数换了新,改用一系列的翠竹杨柳色调。就连七彩的琉璃珠帘也替换成藕色的檀木珠子。
种种讨好他的行为,他不是不知,只是不曾放在心上,认真地感受过。
踏进门槛,沐琼芳已经在端庄亭立厅前。轻施粉黛,秀丽可人的身形微敛,恭敬福礼:〝殿下,今日来得这样早?〞
〝怎么,芳姐姐不欢迎?〞
他一个大步就走到她的面前,盯着她的双眼:〝芳儿,你想要之位,去别处求,是不管用的!要求,也得来向本殿求,对吗?难道芳儿以为,本殿连自己的妃子,都作不了主吗?〞
〝不是……〞殿下全然误会了。之所以会去凤仪宫,完全是因为紫昭仪的劝说。虽然在沐府时,她同那高高在上的嫡妹并不亲近,但如今两姊妹同在深宫,紫昭仪声称是看在爹爹的面上,指点她一条明路。她想,能有机会一见那大名鼎鼎的芙蓉皇后,何乐而不为?这才欣然前往。〝殿下,容芳儿解释……〞
他根本不听她说,只冷冽问她:〝还记得当日凉亭里,你来到本殿面前,对本殿说的话吗?〞
啊?是那一句,她记不清了。那日,事情发生的太快,太混乱,她心里只一个意念,要博到三皇子的欢心,留在他的身边。所说的话,所做的事,都是为了那唯一的目的!
〝哼!看来,说者无心,是听者上了心。〞他捏着她的下巴:〝你说,芳儿对殿下一见倾心,今生今世,心中只有殿下一人。〞目光如箭,他凝眸逼问:〝这些话,还作数吗?〞
〝当然!字字句句,都是发自肺腑。〞她回答得毫不犹豫。
唇角勾起笑容,眸光流水艳潋复又风情万种:〝那好,今晚本殿要摆席宴客,请来的客人,不是别人,正是你的爹爹,户部尚书沐九。〞
〝额?〞
〝你要为本殿做一件事,办成了,就证明你真的忠于本殿。若是办不成……〞柔俊的话音瞬间狠厉,〝本殿身边不留无用之人,便顺了你的心意,放出宫去,永远不必再见。〞
作家的话:
箫皇子母后面前像天使
一离开 恶魔的灵魂就上身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