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故意用一种蛮不在乎的口吻说道:〝殿下身边的莺燕无数,反正不差芳儿一个。〞
〝放肆!你这什么口气?〞说着,他铁臂施力,硬拖她往外走,〝随本殿回去,有话进屋里说。〞
〝不……芳儿不回……〞她用力挣扎起来。
他没料到她竟敢抗拒他的命令。一个轻忽,佳人从手掌中挣脱,后退到亭栏边缘。袍袖下的五指握成拳,冷眸乍起:〝不回?想在这亭子里过夜?〞
她没有答案。只知道,一旦回到屋里,就必定会被强行推倒,床榻上翻滚到天明。她不要,今晚,不想当他寻欢作乐的工具。
但难道,躲在凉亭里,就能逃得过他的侵犯吗?
火冒三丈的皇子,踩着杀气腾腾的步伐朝她逼进,她脸上血色尽失,唇色倏地唰白,手攀上亭柱,不知怎么地人就站到栏干上。〝殿下别过来,别逼芳儿…… 〞
摇摇晃晃,身后是一片墨深潭水,无尽的夜。
〝芳儿,快下来,你疯了…… 〞
如箭的身形疾射而出,他扬臂欲将她抱下地面。心里没有别的意念,纯粹是担忧着她若是失足,落入那冰寒的池水可不是闹着玩。可他那样去势汹汹,让芳儿更加惊慌。本也没有要拿自己小命开玩笑的念头,却在心慌意乱之间,竟然秀足一滑,整个人往后栽倒。
殿下……
断了的话音,随着〝噗通 〞水声,漫向天边。月儿惊入云后,昏暗笼罩的湖面。
他瞪眼难以相信,刹那间毫不思索,奋身一纵。池面响起第二道落水之声,四周顿时陷入一片混乱。灯笼一盏盏亮起,太监内侍匆忙奔走,高喊:〝三殿下落水了,快去召护卫前来…… 〞
一夜的人仰马翻,芳儿全然不知。
最后的感觉,就是……冷!
冷得四肢僵硬,心脏就要停止跳动。生命的气息从身体里一点一点地消失,她才发现,自己还不想死啊……
将要溺毙的人都会有的反应,就是手脚乱挥,伸直了脖子想浮出水面。
愈紧张就沉得愈快,她在无助中,缓缓坠向水底。绝望的眼神,透过水面看着那灰蒙蒙,没有月亮的夜空。就她闭上眼眸,将要失去意识之际,身体被一双强悍的手臂抱住。
缠绵的嘴,封住她的chún瓣,渡气到她的口中。她仰头,欲将那温暖的气息,留得多一些,久一些……
〝芳姐姐,你说过一生一世要陪本殿,怎么说变就变了呢?你的心,让人猜不透啊……〞
幽怨的话声,耳边环绕……随之,是䠫起的剧烈咳嗽。
〝殿下,太医吩咐,您身受恶寒,要卧床修养才是。这咳症不能掉以轻心……〞
〝太医?本殿刚好要问他,芳儿躺了一天一夜,怎么还不醒?昨夜里随便应付两句,就不见人影,他这太医是怎么当的?去传他来,芳儿若有个三长两短,本殿要他的项上人头。〞
别啊!她想说,别因为芳儿造杀孽啊!去了九泉地下,都要算到芳儿的头上。用尽了力气,却发不出半点的声音。试了几次,全身乏力,疲累中睡去,昏沉中醒来。
耳边萦绕的,仍是他呢喃不停的话语。
〝芳姐姐,快醒醒好吗?只等你醒过来,本殿十里红妆,大红花轿娶你入宫门,作本殿的正妃!〞说得那样斩钉截铁,她很心动。想睁眼,却是无功。下一瞬,一滴温热的水珠落在她的唇边,渗进嘴里带点咸味。
然后,她以为自己是听错了,好似是捂在袍袖里,细细的抽噎声,芒絮一般飘进她的耳畔。
凄声入耳,只叫她柔肠寸断。
伸出软弱无力的细手,扯动他的衣衫。
〝殿下……别……哭。〞她勉力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几个字。
〝芳姐姐……醒了?〞喜出望外的皇子兴奋握紧她的手,忙朝着门外喊人:〝快传太医来,芳小主醒了!〞
结果,来的不仅是陈太医和他的女医助手,还有墨情公主。
箫皇子的一颗心全系在他的芳儿身上,对于皇姐的大驾光临,不以为意。猜想那是寻常的探视问候。直到太医把完脉,沉吟不语,并且投给情公主怪异的眼神,墨箫才察觉到事有蹊跷。
不等情公主张口,墨箫先就起身,示意众人到外厅去说话。
〝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对着太医直问。
〝昨夜里,殿下受了寒气需要休养,是故老臣有些事并未即刻禀报……〞陈太医难脱官场习性,不直切正题,先是长长一串铺陈之言。
〝说重点!〞墨箫冷冷打断他。
老太医蹙著眉头,小心翼翼回话:〝启禀殿下,依小主的脉象看来,小主应该是……有孕了!〞
〝有孕?〞墨箫呆了一瞬,猛然心感不详,凤目扬起,阴沉问道:〝现下是何状况?照实说!快说……〞最后那句话,神情近乎狰狞。
〝那胎儿……依老臣判断,已经是……死胎。〞太医躬著的身子微微发抖。
〝什么?〞墨箫精光暴射。
〝箫皇弟冷静。〞情公主插进话来:〝太医早先求见父皇,将此事禀报。兹事体大,父皇命本殿前来传达他的口喻。芳小主所怀的皇嗣若无法挽救,虽然是万分遗憾,但还是要以小主的平安为先。〞
墨箫深吸气,逼问太医:〝太医确定?是死胎,没……救了?〞
〝是。老臣方才再次把脉,确定胎儿已死。为今之计,应速速将死胎取出来才行。晚了怕是会危及芳小主的性命。〞
听得太医的诊断,墨箫面如死灰。
〝本殿不是故意要逼她落水,本殿只是想要拉她下来……〞抽搐的唇角,喃喃自语。
听到墨箫的自责,情公主安慰道:〝和她落水无关。太医说了,早就已经是死胎,是个无缘来到人间的胎儿。〞
那些话墨箫听而不闻,只挥手让太医速速准备为芳儿打胎的事宜。
芳儿方苏醒不久,神智仍处迷茫。未免引起不必要的情绪起伏,太医的建议是莫对芳儿告之实情,就在她不知情的状态下,将胎儿取出。墨箫没有异议。一切准备妥当,情公主入内陪伴,他站在室外守候。
整个过程,墨箫的双眼没离开过,那隔着他和心爱芳儿的青色布帘。
厚厚的帘帐,隔绝了视线,没有隔去里面的动静。
尖声的呻吟,不断刺进他的胸口。内心有如被扎进一只锥子在翻搅。再之后,看着宫女端出一盆盆鲜红的血水,他的指尖掐著掌心,掐到汨出鲜血,竟然不觉丝毫的痛感。
因为,心太痛。痛到极限,脑门一片空白,失去知觉。
傲视一切,目中无人的三皇子,如今算是懂得了,这人间世事,总有自己力不从心,无法预料掌控的时候。最最痛心,是明明爱到深处,却无意之间,伤人伤己。毫无心理准备地,他失去自己的孩儿,痛彻心扉。老天还不满意,又是情天劈雳,当头一击。战场上传来了他的皇兄,当朝太子,英勇捐躯的恶耗。
霎时间,皇宫中有如黑云盖顶,陷入一片的愁云惨雾之中。
升平皇龙颜震惊,痛失爱子,一夕之间,苍白了头。
朝臣群心动荡,求和之说,不迳而出。皇帝大怒,瞠目说道:谁敢提求和?杀不赦!当此同时,箫皇子再不缩头低调,殿堂之上应和父皇。声势凌厉,高声说道,大墨国泱泱天朝,遭此大仇,焉能不报?必定要奋战到底,杀夷兵,破夷国。雷霆之气贯朝堂,满殿的文武俱慑。
这才见识到这少年皇子,埋藏许久的浩荡皇威。而墨箫之所以忽然高调出头,为的是要给父皇心理上的支持。䠫失爱子,父皇表面镇静,内心一定是哀痛欲绝。
之所以能体会那样的心情,是因为他自己,亲身地经历了,感受了那样的痛楚。
而陷在那痛苦中煎熬的,不只是墨箫一人。还有那日日以泪洗面的沐琼芳。
太医替她清理完身体内残留的血污,加以名贵药材的调理,虚弱的病体逐渐康复。然而,身体的伤容易治,内心的伤痕无药医。再多的汤药滋补,芳儿的精神仍是日益地憔悴。
再也不见她,脸上带着往日的娇丽笑容。
她不再正眼看墨箫,不同他说话。即使开口,说的也只有一句:〝芳儿想要出宫,放芳儿回家。〞
作家的话:
呜呜 小两口闹大啦!亲妈有些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