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问京城之中,用餐何处去?
十之八九,听到的答案会是,若要用餐,请去长沚居。
那儿,每到傍晚,便是车水马龙,一位难求。本地的商贾,外地闻名而来的游客,将两层的餐楼挤得水泄不通。
这天,墨情带着义孤院里的小木一同市集里办货。走着走着,鬼使神差,竟然走到了这座位于城北大街上的餐楼。昔日里,她经常华服出入此处,宴请京城的达官名士。
〝情姐姐,这餐楼好气派啊!那门檐上的匾额,写得长沚居三个大字,龙飞凤舞,好有气势!〞素衣的少年,手指著升平皇帝亲笔提的御赐牌匾,高声嚷嚷。
〝小木好眼力!〞墨情轻笑,〝姐姐没白教你!〞这孩子,从目不识丁到能读能写,还兼具鉴赏的能力!一方面,他天赋慧根,另一方面,名师出高徒,当然也归功于她孜孜不倦的教导!
时光匆匆,想她到义孤院里,照顾像小木这样,一群失去父母的孩子们。转眼已经三年。
晚霞之下,看着那似陌生又熟悉的屋瓦旗幡……
忽觉人生如梦……
视线及处,瞧见餐楼门边,停著一辆朱红绒绣的蓝顶车轿,两旁兵士威武站立。
墨情心头倏地一惊,急欲转身离开。
身边的小木,却是兴奋大喊:〝情姐姐,看,那马车门帘上绣的苍鹰,和你屋里画屏上的那只一模一样啊!〞
为首的武官已经闻声转头,目光朝少年射来。墨情慌忙拉扯小木的袖子,阻他出声。
却是太迟……
好巧不巧,一道修长清逸,谪仙一般的身影门内走了出来。
墨情瞬间石化!多久没见到他了呢?仔细想来,打东宫太子迎娶正妃的那日算起,已经三年又三个月了呀!
那个曾经魂牵梦系的心上人,一袭水纹白衫,长长的青丝随夜风拨撩,步伐如轻云,行到车前。他显然也听见了小少年清脆的喊声。俊长的明眸抬起,瞧见了站在街边的布衣女子,眼底凉意瞬闪,微微蹙眉。
片刻的迟疑,竟然举起脚步,直直走往墨情的方向走去。
〝不知公主驾到,下官未及迎接,请公主见谅!〞他对她温文拱手,一贯的谦恭有礼,波澜不惊。
墨情心里,有如插著一只尖刀,鲜血淋淋……前尘往事,浮上心头。
想起,那混乱不堪的屋里,他冷厉的目光,尖苛的语调,父皇面前历历指证:〝微臣所言句句属实,是公主酒液中掺入cuī情迷药,灌醉微臣,带入寝宫。微臣宁死都不敢与公主行茍且之事,请圣上明察。〞
听了他的控诉,向来律法严明的父皇,盛怒革去她的公主封号。贬为庶民,送入义孤院服劳役。一夕之间,她从天上的凤凰,掉下人间成了一只落水鸡。
三年了!每当想起当年事,她仰头问明月,那夜,漫天星辰,美丽而浪漫。她寄予一片芳心,两情缱绻。就算是举止稍有差错,他怎就翻脸无情,对她做出残忍的指控?
他伤她太深。
那伤害,甚至比失去了皇室的尊贵身份,还要痛苦百倍,千倍。
此刻,她只想逃开,不想见到他虚情假意的脸庞。
失去了所有的荣宠,她仅存的一点自尊和骄傲,支持她昂头挺胸,冷淡说道:〝首辅大人,您这是要折煞民女?小女那里还是什么公主,只不过是个带罪之身的贱民罢了!〞随即,也不理他,招呼小木:〝时候不早,该回义孤院去了。〞
黯然转身……
身后一道锐利的目光,箭一般刺穿她的背心……
严斗苍看着那个渐渐远去的娇丽倩影,虽然失去华丽光环,依仍是傲气胜霜雪。他以为自己俯仰天地,无愧于心。没想再见她时,方知自己的心乱如麻。
出了宫门,不知她过得可好?
站在笔直朝向天边延伸的长街上,严斗苍仰看着渐升的明月,灰黑交错的天空那样幽远而神秘。最后一道霞光慢慢坠落勾画出夜的来临。昏黄的光线中,他淡漠的眼眉,显得朦胧,让人看不透的深沉。
一旁等待了已经有些时候的亲兵,躬身问:〝大人可是要登车回府?〞
〝嗯。回府!〞平静无波的语调,似乎方才的一切不曾发生。
清风吹起,拂动他的衫袍,身上微觉凉意。他心上一动,初秋的节气,早晚寒凉……方才见公主穿得单薄,仅著一件粗布衣裳,连个披风都没有……
跨上马车,他命车伕沿着长街行走。
街道两侧的商家大多关门打烊,偶有几户仍在营业的小店悬挂起红烛灯笼。红光映照在青石板路上,半黄不明的光晕,添了几许萧瑟的气息。
很快就在靠近市集的方向,看见了墨情的身影,小少年随行在她身后半步。
轿辇停到了两人的身边,严斗苍掀开车帘,对上墨情明亮眼眸发出的询问。他稍有些失措,略为懊恼自己何必多此一举。见她抿唇,扭身要绕过马车。他发出一种不像是出于自己口中的急促声调:〝公主请上车,本官送你们一程。〞
墨情抬眸瞧了眼面若冠玉的男子,轻嗤一笑。
〝大人好悠闲,公务繁忙之余,还要照顾著此等芝麻小事。只不过,民女身上长著有脚,自己能走,不必劳烦大人。〞
这话不但是拒绝,并且满满不屑的嘲讽之意。
严斗苍看着那张踞傲的小脸,曾经见着他总是温柔地笑,如今却是怨恨。
想起最后同她在皇宫中相处的那晚,她的脸庞因为不胜酒意而红若牡丹,娇容媚色,嫣然流盼。他不是没有动过心,只是一生的才情抱负,所追求的,非止于儿女情长。他想她多给些时间,再等他几年。可事与愿违,她竟然孤注一掷……
爱恨是非,说不清,理还乱啊!
往事已矣,他回过神来,面对她逼视的目光。
〝顺路送公主一程,是举手之劳。同时……〞不急不徐,缓缓言道:〝御使近日呈了一宗奏折上来,要求朝廷提拨经费给义孤院增盖学舍。此案,殿下交给本官全权处理。或许,可以趁此机会同公主讨教些细节?〞
〝学舍……〞墨情一下就纠结了。
当年芙蓉皇后创立义孤院,是为了收容那些父母在逃荒中丧生的年幼孩童,让他们有一安生之处。这些孩童一日日长大了,没有进学的机会,身无一技之长,走出义孤院根本无法自力更生,多数选择留在院内凑和着生活。如此一来,增加了院内财务的负担,亦非义孤院成立的本意。
墨情自进到义孤院内,身份虽是仆役。可她早先曾代替皇后多次在院内巡视,主事者大多知道她的真实身份。私下,对她多有礼遇。增盖学舍一事,更是经由她大力想方设法,透过各种管道,将提案送进御使手中,呈给朝廷。
却是落在了严斗苍的手上?
个人恩怨事小,义孤院事大!默默地,她给小木使了个眼色。士兵的搀扶下,登上马车……
作家的话:
三年前的那一夜 发生了啥事?
很快就会知道啦~~
娇气的公主 和禁欲系的大学士
要磨擦出什么样的火花?
微媚开了不一样的脑洞
欢迎大家来关注!
预计写三十章 八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