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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阅书阁 > 言情 >  一曲明月 墨叹烟 > 苍情05 水有意

被他那样紧紧抱着,感觉到他身体的热度,透过衣衫传递到她的肌肤上,仿佛是漫天赤烈的融岩倾洒,能将人吞噬成灰。突来的拥抱,如此出其不意,但她似是等待了千年万年,盼望得太久,当真正发生时,她的脑袋一片空白,完全不知该如何反应。


〝小情儿……〞


一声呼唤,霎那间模糊的她的双眼。


儿时,她绑着两个麻花髻,怀里揣著午膳时存下的甜紫酥,硬拉着他到御花园的假山边,并肩而坐。看着花园里粉蝶飞舞,百花争艳,酥饼同他分食,塞进嘴里,甜到心里。〝就咱俩人,私下的时候,别喊我公主。唤我的小名,小情儿……〞她贴在他的耳畔,吐著纯真的童音,带有芋香的气息。


在经过了那许多的风风雨雨,他……喊她的小名?是什么意图呢?


蓦然恢复神智,她开始双手推抵。见她挣扎,他查觉到自己的唐突。这里可是大庭广众,堂堂的首辅大人,餐楼里非礼良家民女?传扬出去,要以何面目立于朝廷之上?他倏地松手。


方才,亲眼看见她和来路不明的华服男子亲密狎闹,不堪入目。一时气血翻腾,他失去理智。此刻稍稍平息,深吸口气,想说几句解释的话语。


却是无言。


他分明是失态了!管不住自己的心。再说什么,都是多余。


看着她垂散的鬓髪下覆盖着娇红的脸庞,氤氲的眼瞳如春水碧湖,涟漪荡漾。弯弯的chún瓣朱色明媚,如此光彩夺目的佳人,是如何在指尖里错失?


轻轻地叹了口气,他转身离去。


走到门边,复又回头。


〝义孤院建学的案子,本官批了!工部近日会派官员实地堪察。〞


啊!批了!这样就办妥了?超乎想像的顺利?


〝这次,姑娘欠了本官的人情。日后,或许本座会有事相求于姑娘……〞


这话,没头没脑。感觉,他对她有所图谋?


不过,她一介庶民,首辅大人要图她什么?


〝墨情替义孤院里的孩子们多谢大人的仗义。孩子们必定会努力向学,日后贡献一己之力于国家社稷,报答朝廷的浩荡恩德。〞


非常四平八稳的回应。


他的目光中有她看不懂的伤怀。修长的身形站立门边,手扶著门框,侧脸半低。厢房外斜斜的天光散落在他略显削瘦身形上,愈发觉得他周身散发出清冷寂寥。沉默片刻,他眼底淡淡的水墨烟染,似是想通了什么,霁日出云端,光辉闪耀。


〝很好。后会有期!〞


语罢,他大步踏出屋去。


来如云雾,去如轻风。还留下一句莫明奇妙的话语。墨情像是经历一场白日梦,半响回不过神来。


〝姐姐……来,街上新买来的衣裳试试是否合身……〞


和煦爽朗的话声带进满室的阳光,见墨情神情有异,韩宣狐疑四下张望。


〝方才,是发生了何事吗?〞


〝没事。〞


不想节外生枝。墨情很快接过衣衫,唤来店小二问道:〝可有能够换装的地方。〞


有银子好办事,店小二领着墨情进到内堂。那里面有数间供贵宾女客补妆的雅室。


墨情这时才细看手上的衣物。上衣,衫裙,还有中衣……胸兜!韩宣从里到外,买了全套!连女子贴身的衣物他都想到,墨情真不知该赞许他细心,还是感叹这毛孩子,真的是转大人了!倒没有什么别扭的心情。韩宣在她的心目中,就是个可爱的弟弟,长不大的孩子。


幸好有全套的衣衫可换。那汤汁,连油带水,渗透肚兜,沾黏在胸间肌肤,无一幸免。墨情脱去所有衣物,手绢擦干上身,一件件穿起还带着绣线气味的新衣裳。动作之间,单薄的画屏分隔而成的旁边屋室中,传出女子的谈话。


〝怎么餐宴才开不久,那首辅大人就抽身离席?白费了人家天刚亮,梳妆打扮,张罗了一早上……〞


〝哟哟哟!妹妹好不害臊,想找如意郎君也别表露得如此直白。不是说了吗,大人宫里有急事,不得不提前离开。〞


〝那……姐姐觉得,首辅大人会看中意那一家的千金?听说,他眼光高过顶,皇城里上门去牵线的媒人,没有成千,也有上百。都吃了闭门羹。〞


〝唉呀……眼高过顶又如何?这次是皇命!皇命你懂吗?皇上亲下的御命,说是,古往今来,君子修身、齐家,方能立业、治国。一国首辅,年将而立未有家室,如何为全国百姓的典范?命他三个月内,一定要娶妻!〞


三个月内……娶妻?


墨情系着腰间细绳的手指,瞬间僵直……绑了数圈,就是打不好花结。一个恼怒,索兴就缠了个死结,胡乱穿好衣裳出去。


经过传出话声那小屋子,眼神快速瞄了下。虽看不清那里面女子的长像,可光是听那清脆银铃般的婉转莺语,也能想见是如何地鲜嫩娇美,羞花月貌。


相形之下,她二十又七,花期已过,垂垂凋零……


百感交集,满腔说不出滞闷。她随着韩宣坐上回返义孤院的马车,一路默然。那个已经同她形如陌路的严斗苍,突如其来闯入她的生活里,打乱了她所有的步调。


可恼、可恨啊!


一连数日,她寝食不安,想到那些女子笑谈首辅,语带思春,浑身都像是有火在烧。


气不过,拿了锄头,冲到后院的菜圃里,泥地上狠敲。


敲得全身香汗淋漓,还拿绣鞋杂沓的土堆上用力踩上几脚,才觉得解气。气喘嘘嘘,忽闻身后一声轻息……


〝小情儿……古有夜里磨刀的娘子。你心里想砍的,该不会是本官吧……〞


带着悠然的笑意,严斗苍走到墨情面前。


他打量着她,衣衫上满是尘土,额间滴落一颗颗晶莹的汗水。而她仿佛一只被激怒的小兽,眼冒火光盯视于他。


〝不知首辅大驾光临,有何贵干。怎么不传小女子到前堂拜见,这里是院童们农耕劳作之地,大人尊贵之躯,若是沾染上泥尘,小女子担待不起。〞


对于那样带着挑衅意味的话语,严斗苍不为所动。长眸凝视,平静说道:〝本官明日将再次出城至外地巡访,这一去少则十日,多则半月。今日来此,是想知会姑娘一声,另外……〞


墨情觉得莫名奇妙,他的行踪有必要来同她报告吗?


再说了,义孤院位在城北人烟偏僻的山脚边上,他严大首辅无事来到这里闲晃?〝首辅大人请自便。小女子还有事要做,恕不奉陪!〞说完,她捡起锄头,便要走人。


严斗苍却是横身一闪,挡着她的去路。


长空之下,轻衫挥起,手腕搭上她的肩头。指尖抚过,引起她异样的抖颤。她抬头望着那飘逸出尘,顶天昂首的身姿。青丝长髪,温雅俊儒。曾经多少次,她满怀热情想要靠近,他却远远避开。如今主动走到她的眼前,做出奇怪的亲腻举动?


哼了一声,她甩开他的手后退一步:〝大人自重!民女虽是罪人,可也是清白之身。光天化日之下,大人如此举动,不怕旁人瞧见,坏了大人的名声?〞


此话一出,她一瞬间感觉到男人淡静的面容上一闪而逝的抽搐。目光锐利乍现,嘴角轻轻勾动:〝几年不见,你如此见外?想当年……〞


话没说完,但是话中之意,不言而喻。


想当年,她不惜以公主之尊,追在他严斗苍大学士的身后,如影随形。


想当年,她眼中看到的是他,夜里梦到的也是他,朝思暮想,心心念念,时时刻刻想的都是他。


想当年,为了能够披上嫁衣,做他的新娘。她不惜用计逼他。她以为,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再怎样千年不化的冰石,碰上她这样的烈焰神火也会融化吧!可是不知是那儿出了错,一夕之间,他和她走入死胡同。而他毅然绝然选择自保,弃她不顾的绝决,让她彻底的死了心。


前尘往事,她强迫自己不要去想。日子要向前看,缅怀旧日荣光,又有何用?


而他一再纠缠,扰她心神,着实可恨!


气上心头,她冷笑一声:〝想当年,大人清高自持,心中只有鸿鹄之志,怎会有那闲情逸致来调戏良家民女?〞说到兴起,她一吐胸中怨气:〝莫不是,大人如今权重天下,功名有成,饱暖思淫欲?从前的高风亮节,也只是一种虚伪的做作罢了!〞


炮竹般的一阵猛轰,严斗苍默然承受。不回应,面上也无表情。


可平静的水面下,他的心底暗潮狂涌。没想到,她竟是那样看他?想他就要三十而立,身边从来没有红粉知己,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一个正常的男子,做到这样地步,她难道不了解,是为何缘故吗?


霎时,两人之间气氛微妙,各怀思绪,相看无言。


就在此时,树林环绕的碎石径上有穿着黑衣劲装的武将走来,脚步声引起两人同时侧头回望。


武将走到首辅跟前,恭敬说道:〝大人,文书已经办妥。掌事的嫲嫲说,公主……〞语顿,武官瞧了墨情一眼,改口:〝情姑娘,大人可以带走了……〞


闻言,墨情傻眼。


尖问︰〝此话何意?要将本姑娘带去那里?〞


严斗苍回眼看她,优雅的唇线微动。


〝本官一直想告知姑娘,可姑娘语如珠串,让本官无从插口。奉皇上的御旨,情姑娘,从今日开始,拨入首辅府宅中为仆。〞


晴天劈雳,墨情脑门一黑!


〝不……我不信,拿御旨来,眼见为实!〞


〝没错!御旨本少爷也有,情姐姐是我的人,谁敢带走?〞


只见,一个年轻秀朗的身影,怒气冲冲而来。奔到墨情身边,一把就将她揽到怀里。


直教那一直云淡风清的首辅大人,刹那间,乌云罩顶……


作家的话:
夜夜磨刀的女人 觉得挺萌~~
情姑娘要剖成半才够分